傍晚时分，天边云彩绚烂，坐在屋内，仍能听到附近学生成群结队放学回家的声音，熙熙攘攘，活力年轻。


    祝叶和南宫漠从屋外走来。见二人正在闲聊，祝叶一怔，才反应过来，“呦，你可睡醒了。昨天没见你人我想过去叫，结果被魏儿拦下来，叫我们小声些让你补觉呢！”他拉开椅子坐下，不顾形象地靠在椅背上。


    东方秀轻轻挠了挠脸，看着几人，“是嘛，确实睡得挺舒服的。”


    祝魏从冰柜里取出几支雪糕，递给众人。她随口岔开话题，“对了，哥不是刚出去吗？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


    南宫漠坐在一旁，解释道：“实验楼过两天修好，这几天先复盘一下前段时间的研究模型，做些运算工作。组里的数据是和医院合作从病例库里调的，我去拷了更新的部分，出来时正巧遇到叶哥，就一道儿赶回来了。”


    “哥去医院了？”祝魏有些困惑，关切道，“发生了什么？”


    祝叶很快吃完雪糕，精准地将木棒扔到垃圾桶中。“没啥事，我顺路过去买了点备用药，正好我们后天过去爬山的时候带上。对了，有个事儿我得说一下哈。”看着祝魏，他欲言又止，“咳咳，祝衡明早会回过来……呃，大概九点半。”


    空气静默一瞬。


    “……谁？”祝魏蹙着眉，冷笑一声，颇有几分咬牙切齿，“谁允许她过来了。她和你说的还是父亲说的？”


    见她反应如此，东方秀不由格外注意接下来的对话内容。祝叶有些心虚，支支吾吾，“她大抵也是偷偷过来的，毕竟明年高三，祝叔叔也不会让她乱跑。她总软磨硬泡……我只好告诉她地址了。”


    “……我早知道。”祝魏彻底不笑了，她挑眉，直直盯着祝叶。


    祝叶转移视线，快速补充，“不过她最多呆三天，清明假一过哪还能继续赖着不走啊。”他再度抬头，赔罪地笑，“况且这两天我们基本都得出去玩，哪顾上她。你真不高兴的话……要不，我们替你挡挡，把你俩隔开？”


    祝魏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哥真能做到的话，那丫头也不能找上门来了。从小到大，哥告诉我家里有谁能压制住她，嗯？”


    祝叶哑口无言。祝魏白他一眼，又看向东方秀，手肘撑在桌面上，漫不经心地介绍，“祝衡是我妹妹，不过我、祝汀和她都不是一个母亲，说亲，倒也没有多亲密。她很聪明，称得上天才少女。今年十五岁该上高三了。”


    她又撇撇嘴，有些惆怅地皱眉低声抱怨，“但我不喜欢她……讨厌鬼、烦人精。”她这样评价道。


    ——小姐肯定了这位祝衡的能力，但否定了二人间的关系，评价不高。东方秀想了想，用未举着雪糕的另一只手挡在嘴旁，俯下身轻声安慰，“小姐若是需要我做那个唱白脸的人……请随时示意。”


    祝魏有些吃惊的瞪大双眼，笑着缓缓摇头，“傻瓜。罢了，你明天见到她就知道了，她也是傻瓜。”


    东方秀不明所以地眨眼，又咬下一口冰棒。


    *


    翌日清晨。


    祝叶大清早起来，就开车去车站接人了。得知祝衡要过来，祝魏也没心情去搞些别的。她闷闷不乐，从储藏室翻出画板，坐在窗边将画架布置好，转头望向沙发上的东方秀，语气温和，“阿秀，过来。”


    闻言东方秀小跑过来，“怎么啦，小姐？”


    “阿秀喜欢绘画吗？之前有尝试过自己画些什么吗？”祝魏示意他坐在对面位置，她动作娴熟地很快混合好颜料，拿起画笔，笑眯眯看他，“很快就好……今日天气不错，我为阿秀绘一张肖像画吧。”阳光明媚，温度宜人，祝魏仔细注视着沐浴在阳光中的对面之人，似乎要将他的一切特征都描摹纸上。


    “好的。”东方秀下意识坐得更端正些，将双手放在腿上，又回答她先前两个问题，“说来有些惭愧，无论音乐还是绘画，我都未怎么涉猎过。”


    祝魏眼神专注的集中在画布上，画笔缓慢勾勒线条，毫不手抖。她随口回答：“我教你啊。”抬眼又继续观察他，笑着道，“待你师成，以后也要让阿秀为我画一幅画呐。”


    东方秀轻轻拨开挡住视线的刘海，温和地笑，将事情记在心里，“好。”


    *


    “吱哑”铁门打开的声音将这安静宁和的氛围打破，汽车缓缓驶入院中后停下。一个穿着艳粉色裙装，黑发长度至肩胛骨下缘的年轻女孩率先从车上蹦跳下来，正是祝衡。


    屋内的祝魏嘴角微抿，轻声叹息，“还差几笔的……算了，就这样吧。”她放下工具，再度看向东方秀，“待我后面再细化一下，过两天给你。”


    她话音未落，一个年轻又活力满满的声音比东方秀的回应声先一步响起。祝衡张开双臂，快步朝她扑过来，语气甜腻，“姐姐姐姐姐姐！我终于找到你了！”她紧紧地抱住祝魏，头埋在她的脖颈间轻蹭几下。


    “怎么不告诉母亲父亲就过来？”祝魏与对面下意识伸手欲阻拦的东方秀对视，轻轻摇头，用手掌使了些力气地缓缓将身上之人推开，语气像个大长辈般故作严肃，“下次不可以这样了。”她们也就差三岁，论做长辈轮不到祝魏。


    祝衡抬起头，露出一双水灵灵、圆溜溜的杏眼。她语气委屈，“才不告诉他们呢，如果说了他们才不会同意我过来！”她又拉着祝魏的手臂摆摆，“姐姐难道不清楚吗！”


    祝魏如鲠在喉，自然知晓。她冷着脸摸摸妹妹的头，继而转身带路，“走吧，先坐下吧。”


    “哼哼哼，好的！”祝衡又抱着她的手臂，像个小挂件般近乎贴在她身上。


    *


    “什么！明天要去爬山？”祝衡抱着玩偶靠在姐姐身上，气鼓鼓地瞪着说出此话的祝叶，“累死了，我才不允许！就不能换点更有意思的活动吗！”


    ——祝衡天资聪颖，学习能力优异。跳级几次，从小到大各种竞赛比拼基本都是一等奖，不论科目。唯一让她头疼的只有体育，她小时候摔断过腿，从那之后似乎有了心理障碍，对需要耗费体力的活动项目深深抗拒。


    祝魏捧着茶杯，微微勾唇，善意给出另一种解法，“那小妹和哥去游乐场吧，我和阿秀去爬山就行。”


    祝衡又瞪一眼无辜的东方秀，恨恨道，“那也不行。这些外人都可以去凭什么不带上我！”她再度向姐姐撒娇，果决道，“最喜欢姐姐，所以不可以撇下我，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喜欢这个词，对祝衡而言有些廉价。她的喜恶飘忽不定，对什么东西感兴趣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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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会将夸张的甜言蜜语尽数奉上，可若丧失了那份新鲜感……她永远是个小孩子，祝魏只能这么说。


    从小到大，祝衡大概都过得太过顺遂。祝武如今的妻子——口碑很好、国民度高的女明星代余梦，是三个孩子中独属祝衡一个人的亲生母亲，她独得一份深深母爱。若论父亲的喜爱程度，祝衡相较于作为长子和儿子的祝汀甚至更胜些。


    ——就好像此刻，她能在明确知晓着祝魏不虞的情况下，依然堂而皇之的宣告主权、展现亲密。因为她不需要祝魏的一切反应，抗拒也好接受也罢，她始终是想来便能来的。


    东方秀默不作声看着祝魏那副膈应死了的模样，想要替她分担，却不好插嘴。


    祝魏靠在沙发背上，轻轻捏捏祝衡粉扑扑的脸蛋，语气平平，“好吧。”她侧过头，转移视线望着伏在身上的女孩，微笑着启唇，又摆出架子，“你要做好准备。明天去爬的那座山海拔在一千米以上，陡峭崎岖。就算半路累了……哼，坐缆车也得要坚持到山顶等我们。”


    “我会的！”祝衡抬起眼睛瞧她，一手敬礼保证，可爱极了。


    *


    “姐姐，你的房间在哪呀，我要去睡午觉了。”上学时作息规律，一到点儿，祝衡便打着哈欠困乏地走来询问。


    东方秀立即道：“西边二楼有空房间，每日打扫都很干净。要不我现在领你过去？”南宫漠不住这里，实验楼出问题了但宿舍楼完好无损，他习惯住在自己的单间里。


    祝魏看着电视，头也不转认同道，“对，你去那里吧。我房间乱糟糟的，不能见人。”


    “不，我们要睡一起！”祝衡不悦地瞪他一眼，又瘪瘪嘴，紧贴着坐到祝魏身边冲她撒娇，“拜托了嘛，好怀念姐姐房间的味道。”


    再掰扯没有意义了。祝魏只得看向东方秀，无奈道，“好吧，阿秀带她过去吧。”


    心愿达成，祝衡甜甜一笑。她还想再撒撒娇让祝魏一起陪着睡，只是这回祝魏冷漠拒绝，她只好不情不愿先去休息了。


    *


    送走吵闹的小孩子，屋里总算又安静下来。白日门窗大开，开了吊顶处的风扇。扇叶的声音嗡嗡作响，抚平七月初的夏日燥热。


    送走人后，东方秀又回来坐在祝魏身边。见她关了电视，闭目靠在沙发上，作出疲倦态，他便收敛动作，安静地坐在一旁，翻看书籍。


    祝魏忽然出声，“明天似乎天气不太好，下午可能会下雨……要不取消计划，陪她去游乐园好了？”她似乎在犹豫，更像是从方才起就已经思考了很久。


    东方秀目光微敛，“爬山是小姐早已计划好的。只要想去，没什么不能克服的。更不必因为旁人动摇自身意志。”他注视着祝魏的神情，见她眉头微蹙，面色冷淡，他又微微眯眼，费解地问道，“小姐，您是在为祝衡的选择而妥协吗？”


    ……他实在意外。从早上的短暂接触情况看，他觉得祝魏大概是厌恶这个有些烦人的妹妹的。可此刻祝魏竟然在真情实感去纠结、犹豫——这段关系或许更为复杂些，需要重新评估。


    “或许吧。”祝魏捏捏眉心，倒也坦率，“她是那个家里唯一在乎我的人了……不论如何。况且她实在像个小孩子，所以我无法忍住对她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