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蕴被押送进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暗。


    狭长的走廊昏暗破旧，墙壁斑驳，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霉味，夹杂着厕所传来的隐隐臭气，令人作呕。脚步声在水泥地面上回荡，显得格外冷清。


    牢房里，空间狭小，石砌的床板冰冷坚硬，几张破旧的毛毯被随意堆在角落。


    牢房一角，五个女人横七竖八地躺在石头砌成的床板上，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当看守员推开铁门，将苏蕴推进去时，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好奇。


    苏蕴没理会她们，随意地选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


    上一世，她住过更糟糕的地方。


    现在，仅仅是被临时扣押，实在没什么值得担忧的。


    “等下……你是不是那个，杀怪的主播？”


    其中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生原本漫不经心地靠在墙上，懒洋洋地和旁边的人闲聊着。


    直到她的视线无意间落到苏蕴脸上，原本随意的神情骤然定格。


    声音不大，但牢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其他人纷纷抬头，带着疑惑和诧异的神色打量苏蕴。


    苏蕴抬眸，扫了她一眼，眸色沉静无波，没有否认，也没有回应。


    但年轻女生已经完全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她猛地直起身，几乎是扑了过来，一把抓住苏蕴的手臂，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天哪！真的是你？！你知道吗，你昨天杀怪的视频爆火了！全网都在转，你现在已经是大网红了！！！”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完全没注意到苏蕴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微微往后缩了一下。


    她不习惯陌生人的触碰，更不喜欢这种过度热情的搭讪。


    上一世的社会秩序崩坏，人类千年以来的文明假象被撕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几乎都充斥着欺骗、暴力与血腥。


    这种距离，太近了。


    如果换个环境，她早已下意识出手反击。


    年轻女生并没有察觉到苏蕴的抗拒，依旧兴奋地抓着她的手臂，语速飞快：“姐，带带我呗！只要能觉醒系统，以后让我开豪车、住豪宅，我也愿意跟着你！”


    她的表情无比认真，仿佛真的已经看到自己走向人生巅峰的未来。


    苏蕴看着她，沉默了片刻，随后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那一瞬间，年轻女生愣住了。


    她原本以为苏蕴会冷漠地无视自己，或者干脆让她闭嘴，但没想到她居然笑了——


    淡淡的，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


    年轻女生眨了眨眼，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话有多蠢，顿时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这时，一旁年纪稍长的妇女终于忍不住了，好奇地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


    “你们在聊啥？什么觉醒职业？”


    年轻女生神神秘秘地回答：“游戏系统啊，这个世界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模拟游戏，我们每个人都能觉醒职业的……”


    妇女皱着眉头，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直截了当地说道：“妮儿啊，你这话太假了，比我的还假啊。”


    年轻女生一愣，好奇道：“你的什么假？”


    妇女叹了口气，表情颇为无奈：“唉，我是因为诈骗被抓进来的……骗术太假，当场就被人拆穿了。”


    年轻女生：“……”


    苏蕴看了眼这位皮肤黝黑、面容饱经风霜的妇女，略感诧异：“诈骗？”


    妇女点了点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进城打工，没啥手艺，想搞点快钱，结果骗了三百块就被送进来了。”


    年轻女生惊得目瞪口呆：“三百块？？？”


    妇女耸耸肩：“是啊，技术太烂呗。”


    牢房里一片沉默。


    然后，年轻女生突然爆笑出声：“哈哈哈哈！这都能被抓进来？！”


    妇女翻了个白眼：“你这丫头笑屁啊！”


    一时间，牢房里的气氛倒是轻松了不少。


    一整天，苏蕴都在听着这两人的插科打诨中过去的。


    倒也不算无聊。


    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也没有试图逃出去——因为还不到时候。


    夜幕逐渐降临，牢房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气味。


    苏蕴坐在冰冷的墙角，仰头看向铁窗外那一丝微弱的月光，眸色幽深。


    她并不急着逃走。


    警备厅将她扣押，已经说明了一件事——


    许长风和神迹集团的手段，比她预想的还要急躁。


    如果他们有更稳妥的方式，不会动用这样拙劣的手段来对付她。


    也就是说，他们怕了。


    怕她在论坛上的影响力，怕她揭露神迹集团的秘密，怕她掌握了某些他们无法掌控的信息。


    那么，接下来……他们会怎么做？


    *


    看守所17层的豪华套间中。


    沈昭的指尖狠狠按下遥控器，啪的一声，电视屏幕瞬间黑了下去。


    【横渡市警备厅两名调查员涉嫌行贿受贿，目前已被拘留调查。】


    新闻的最后一帧仍然定格在屏幕上，似乎还带着些许刻意制造的冷嘲意味。


    沈昭深吸了一口气，拳头在膝上微微收紧，青筋凸起。


    可笑。


    没有实质证据，甚至连合理的调查程序都没有，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扣上莫须有的罪名，把他和苏蕴丢进看守所？


    许长风那群人，根本不屑于遮掩自己的意图，反而用如此拙劣的方式，明晃晃地宣示他们的权力。


    沈昭的眉头紧锁，来回踱步，胸腔里积蓄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


    他从小到大还没有被这样对待过，更何况还是这种明目张胆的政治把戏。


    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着门外的看守员沉声道：


    “我要见左总长。”


    看守员犹豫了一下，眼神复杂，随即低声道：“左总长……目前没有时间。”


    沈昭冷笑了一声，眼神冷冽：“是她没有时间，还是不想见？”


    *


    行政总长办公室。


    茶香袅袅，办公室内的气氛却暗流涌动。


    左彤端着茶杯，轻轻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桌上的文件上，手指敲击着木质桌面，一下又一下，像是在衡量着什么。


    房门被推开，一道干练的身影迈入。


    “左总长。”钟一禾的声音沉稳，步伐稳健，眼神锋锐，一如既往的带着军人的凌厉与冷静。


    “钟小姐。”左彤抬眸，嘴角微微扬起，淡然一笑，“真是难得，竟然亲自登门。”


    “左总长，真是多谢你的苦心，我替小昭谢谢你了。”钟一禾落座，嘴角带着一丝轻笑，语气却不疾不徐。


    左彤放下茶杯，眸色不变，没有立刻回应。


    她心知肚明，钟一禾的到来，意味着沈家终于出手了。


    她率先扣下沈昭，等的就是这一刻。


    “沈昭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她语气缓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当然也不希望他受到牵连。”


    钟一禾微微挑眉，神色依旧云淡风轻。


    “那就好。”她淡淡道，随后语调一转，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过，既然你给了我们面子，我当然不会让左总长吃亏。”


    她随意地抛出一句话，却如同一记重锤，直直砸入左彤的耳中——


    “长川警备厅的那位，应该很快就要退了吧？左总长的能力，我一直都很看好。”


    空气凝滞了一瞬。


    左彤的指尖顿了顿，眼神微缩。


    长川，九州的首都，政治中心，警备系统的权力巅峰。


    这个位置，完全不是她原本能够企及的高度。


    钟一禾……竟然敢开出这样的筹码？！


    这不仅仅是一次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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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是一次赤裸裸的拉拢，甚至是试探——


    如果她答应，未来，她就必须彻底站在秩序派这一边，与革新派划清界限。


    左彤深吸一口气，心脏砰砰直跳，但脸上依旧保持着波澜不惊的淡定。


    她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


    钟一禾看着她，唇角微勾，知道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她站起身，利落地整理了一下袖口，随意地丢下一句话：


    “沈昭我带走了，至于另一个……就留给你交差吧。”


    话落，门被轻轻合上，留下左彤坐在原地，沉思良久。


    左彤的手指摩挲着茶杯，轻轻叹了口气。


    许长风的威胁，沈家的筹码……


    这把局，她已经没有选择了。


    *


    黑色商务车内。


    车轮平稳地碾过街道，车内气氛却并不安宁。


    沈昭压抑着什么，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为什么不把苏蕴一起带出来？”他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不容忽视的质问。


    钟一禾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翻着通讯器，头也不抬地反问：“她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要救她？”


    沈昭的眉头皱得更紧：“她和我一起调查神迹集团，她知道很多内情。”


    “哦~”钟一禾拖长了尾音，挑眉看向他，眼里带着点揶揄的意味，“只是调查伙伴吗？”


    沈昭被她这眼神看得心头一滞，嘴硬地答道：“对，我们是同事，还是过命的战友。”


    顿了顿，他的语气低了几分，像是在给自己找借口般补充道：“……她救过我。”


    钟一禾嗤笑了一声，抬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你还真是……被感情冲昏头脑啊。”她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戏谑，“亏你还是沈家出来的，居然会被这种情绪左右。”


    沈昭的脸色微微发红，瞪了她一眼，“你别胡说。”


    “我胡说？”钟一禾斜睨着他，眼底带着些许不屑，“你心里清楚得很。”


    她微微收敛笑意，恢复了正经，语气冷淡：“现在不是时候。”


    “横渡还是许长风的主场，我现在不想撕破脸皮，留下苏蕴，也算是给许长风一点面子。”


    “更何况……”她微微顿了顿，目光意味深长.


    “苏蕴虽然看起来乖巧，行事风格却极具侵略性。如果能磨一磨她，未来或许能成为秩序派的新鲜血液。”


    “如果她加入沈家.........”，钟一禾坏笑着看着沈昭。


    “她和我是朋友，还救过我，我们现在应该立刻救她。”沈昭暗了暗神色，依旧坚持。


    钟一禾看着他，忽然摊摊手，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反正我不救，你可以去找沈阿姨啊。”


    沈昭：“……”


    他气得脸都黑了，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火，“你——”


    最后只能憋出一句：“……你闭嘴。”


    *


    回到公寓，沈昭坐在大床上，拿着手机，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放下了。


    他知道，就算拨通母亲的电话，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他的母亲已经表明了态度。


    她不会亲自干预。


    而钟一禾，就是她的意志。


    沈昭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叹了口气。


    他不担心自己。


    但他担心和他一起被关进去的苏蕴，现在怎么样了？


    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苏蕴冷静淡然的神色，她在静谧镇时即使在怪物堆钟依旧游刃有余。


    心头浮起一丝难言的复杂情绪。


    她会不会生气？她现在是不是……依旧那样游刃有余？


    “你可千万别出事……”他喃喃道。


    沈昭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打开一看——“避难者俱乐部”，论坛里面几乎整个版面都和苏蕴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