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梧决定改掉替别人心疼银子的臭毛病。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问祝无晏：“你花银子便花了，还放什么豪言只要一刻钟，若是一刻钟我学不会怎么办？”


    祝无晏张嘴。


    苏青梧看他漫不经心的表情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她想也不想扑上去，一把捂住祝无晏的嘴巴。


    “你不许说什么‘再花五十金’之类的话！”


    祝无晏：“……”


    不愧是他的小青梅，他还没开口她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祝无晏努了努嘴。


    掌心感受到一片潮湿温热，苏青梧才发觉她的手还捂着祝无晏的嘴。


    苏青梧神色闪动，连忙收回掌心。


    而手心方才压过少年薄唇的地方，像是捂过手炉一般，忽地烫了起来。


    得了自由的祝无晏十分笃定：“你肯定学得会。”


    苏青梧看他，因为手心的异样有点心不在焉。


    祝无晏看她呆呆的样子，忍了半天的念头实在没忍住。


    伸手过去，揉了揉小青梅脑袋顶柔软的头发。


    还伴着一句几乎是哄小孩子语气的“我相信阿梧”。


    苏青梧凝滞在某人薄红唇瓣上的目光这才倏地收回。


    “……”


    或许是自己也做贼心虚的缘故，苏青梧被他揉小孩子一样地揉了脑袋，竟也没有羞恼生气，只默默不作声地、蹙着细眉把头顶的头发顺了顺，抚平顺好。


    衣裳补好，五十金销得没影，再也回不来。


    苏青梧要离开这个销金窟，两人离开雅间。


    要下楼的时候，祝无晏却被人叫住。


    叫住祝无晏的人是董世逢。


    董世逢身边还跟着两个姑娘，一个苏青梧认得，是董世逢的妹妹董佳儿，还有一个她觉得面熟，但想不起来是谁了。


    “祝兄也在这里？”董世逢一脸惊喜模样地上前。


    苏青梧与他不熟，只是知道这个人而已，便不作声也不必打什么招呼。


    然而她身旁，也是半天没有动静。


    苏青梧奇怪，扭头看。


    却见祝无晏刚才一直散漫随和的表情陡然间变得沉冷了。


    好像看见的不是什么朋友，而是仇人一般。


    苏青梧有些怔愣。


    若说上次董世逢还可以说服自己是祝无晏心情不好才言辞疏离，那这回，他就是真的确认，祝无晏对他的态度，突然之间变得冷漠甚至敌对了。


    董世逢仔细回想，他有哪里露出什么马脚了吗？


    却实在想不到。


    此人脸皮极厚，自认没有暴露，便能坦而然之地继续装下去。


    祝无晏冷着脸不理会他，他也能自说自话。


    “祝兄也来云锦阁置衣裳？”董世逢说着，看见祝无晏身后的苏青梧。


    他认得她。


    祝无晏这个邻家青梅，生得姿容胜雪又温婉可爱，这般容貌风韵，着实叫人动心。


    只是可惜，出身清流，与他们世家子弟，实在不足匹配。


    董世逢心中惋惜，脸上不露，还朝着苏青梧微微一笑：“苏小姐也在这里。”


    苏青梧这才笑不露齿，微微点头朝董世逢回礼。


    “祝兄和苏小姐一起来的么？云锦阁的绣娘们个个手艺精湛，做出来的衣裳最得姑娘们喜欢，祝兄有眼光。”


    祝无晏冷眼看着董世逢虚伪作态，一句话都不想和他多说。


    董世逢该庆幸这是在云锦阁，若是在偏僻无人处，他会让这个人永远消失。


    祝无晏敛下眸，脸上的冷戾之意叫一旁经过的人看了都敬而远之。


    唯董世逢恍若未觉。


    祝无晏不欲和他啰嗦半个字，牵了苏青梧的手腕，沉沉看他一眼，转头便走。


    苏青梧：“……”


    苏青梧不知二人闹了什么矛盾，但这样的祝无晏好生吓人。


    她虽不怕，但也觉得陌生。


    她都替那位董公子尴尬。


    被拉走的空当，赶紧赔笑道了句‘他还有事我们先走了’，便被祝无晏扯下了楼。


    董世逢站在长廊上，看着两人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脸色霎时冷了下来。


    这个祝无晏，混吝纨绔，碌碌无为，不过仗着家中荫蔽，如今也敢这样明目张胆地给他脸色看。


    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么！


    董世逢脸上露出几分狠意。


    “哥哥？”


    “世逢哥哥？”


    随董世逢来的两个姑娘将刚才的事看在眼里，只是董世逢背对着二人，两人没看见他脸上阴暗的神色。


    闻声，董世逢立即藏起了脸上的恨意和阴狠，换上一副和煦的模样。


    “没事，祝兄近来心情不太好。几日前簪花会，他一心纵马玩乐，误了参加比试的时辰，连场都没上，这几日恐怕心中正懊恼呢。”


    “他自己贪玩忘了时辰，冲哥哥发什么脾气？”


    董世逢佯装大度，无奈摇头：“他一贯如此，随心所欲惯了，从不顾忌别人的感受，不过，我与他兄弟之交，何苦计较这些。”


    “哼，这样的人也配叫兄弟……”董佳儿身旁，同来的姑娘气呼呼道。


    她替董世逢抱不平。


    董世逢当着妹妹的面，也毫不避讳，抬手摸了摸那姑娘的面颊，似是安抚。


    “我都不在意，小桃子在意什么？不管他了，世逢哥哥带你去买新衣裳，如何？”


    被唤作小桃子的姑娘红了脸，害羞地点头。


    董佳儿在一旁抿嘴偷笑，佯装吃醋：“好啊哥哥，有了罗姐姐，就把妹妹给忘了。”


    罗金桃连忙牵住董佳儿的手：“怎么会，先给你买衣裳，我、我不着急的。”


    “是是是，等罗姐姐嫁给哥哥，哥哥有的是时间专门陪罗姐姐！”


    “佳儿！你、你别胡说……”话虽否认，罗金桃的脸却羞得通红。


    她羞赧地抬脸，又看看董世逢，眉目间全是怀春含情。


    *


    苏青梧被祝无晏一路扯下了楼。


    他身高腿长，步子迈得比苏青梧大，虽然有心放慢了些脚步，但苏青梧还是跟得匆急。


    等出了云锦阁的门，苏青梧再不想跟他，赶紧把手腕从他掌中挣了出来。


    “你走这么快做什么？”她揉揉手腕，不高兴地看他。


    方才走得那样快，好像拿了东西没给银子似的，都有好多人看她了。


    真是好丢脸、好不端庄。


    “弄疼了？”


    祝无晏脸色滞了滞，上前接过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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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腕查看。


    苏青梧没躲，由得他握着她手腕看。


    她看他看得专心，悄悄打量他的神色，已经全然不见刚才那种沉冷的凌厉。


    苏青梧看他眉宇间柔和关心的神色，小声地问：“方才你是怎么了，怎么那般着急要走，脸色也不好。”


    “我脸色不好么？”祝无晏轻轻揉着她的手腕。


    苏青梧点头：“嗯。”


    祝无晏没解释。


    苏青梧等了等，又道：“你招呼也不打便走，我帮你打招呼，你还走得更快了，捏着我的手腕，也更用力。”


    她好像在探询地问他，但因为声音柔和而小，听起来又有点像撒娇的控诉。


    祝无晏吹吹她的手腕：“还疼不疼？”


    苏青梧别扭，把手腕抽回来，扯下袖子掩好：“不疼了。”


    祝无晏怜惜叹气。


    “下次看见他，不要理他。他若主动和你说话，你也别管，离他远些。”祝无晏嘱咐。


    苏青梧不懂为什么，但看出来祝无晏和董世逢之间，好像不是简单的吵架闹矛盾了。


    祝无晏脾气不好，从前就是，如今对她好些了，但对旁人是不是也变好了，苏青梧不知道。


    她想劝他，对别人脾气好点，在外头要与人为善，少给将军府和自己树敌。


    但是话在肚子里打转了几圈，还是觉得多嘴，到最后也没说。


    上马车已近午时。


    回去午饭是赶不上了，祝无晏说带着苏青梧在外头吃。


    苏青梧道祝无晏花了五十金给她请云锦阁绣娘做老师，她没办法同等回报，但可以简单请他吃一顿饭。


    祝无晏笑，答应下来。


    地方是祝无晏挑的，挑的是七箸居。


    所谓七箸居，取的是举箸七次之意，意思就是这里的菜式好吃，让人停不下筷子。


    苏青梧进了门就傻眼了。


    这地方的规格看起来，可不像会便宜的。


    苏青梧悄悄扯祝无晏袖子：“你、你要在这里吃？”


    “不是说我选么？”


    “……是你选，但是、但是要是太贵的话，我带的银子可能不够……”


    苏青梧越说声音越低。


    刚说完，店里的堂倌就已经迎了上来。


    “祝小将军！您来了！好久不见祝小将军光临，七箸居刚添了几样新菜式，正盼着祝小将军来品鉴呢！”


    堂倌殷勤热络，且一听堂倌说的话，就知道祝无晏是这里的常客。


    苏青梧霎时瞪大眼睛。


    祝无晏这厮贪图享乐，最爱鼎铛玉石，他常来的地方，必定米珠薪桂，她这等穷人，真的吃得起吗？


    得，又是一个销金窟。


    而且这回，销的是她的金，她还未必有那么多‘金’给他们销——她只有银的，没有金的。


    苏青梧又去扯祝无晏的袖子。


    虽然当着堂倌的面，临阵脱逃面上不好看，但是要是吃完一会儿结不起账，那才更丢脸。


    然而，苏青梧伸手扯了个空。


    堂倌堆笑说完，祝无晏半垂眼，从容淡笑道：“还是老样子。新菜式都上一遍，我们尝尝。”


    “得嘞！”堂倌立马道，“两位贵客里边儿请！”


    苏青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