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祝无晏转身离开围帐出去，苏父才回过神。


    刚才祝无晏快言快语，容不得人反应也容不得人拒绝。


    徒留帐中的苏父和苏夫人都有些怔。


    夫妻对视一眼。


    “无晏他……”苏夫人有些茫然。


    苏大人未作声，半刻叹了口气：“哎，只能这样了。只是，刚才无晏那些话……明明是咱们苏家自己的事，他言语间，倒好像是他在拜托咱们一般。”


    苏夫人没说话。


    苏夫人满心系着女儿。


    不管谁家的事，能把青梧平安找回来就好。


    *


    祝无晏绕开人群视线进了密林中。


    运气好，果真在林中找到了些痕迹，尚是新的。


    祝无晏循着痕迹一直找，喊苏青梧的名字。


    “阿梧！”


    “阿梧……阿梧！”


    耳边声音模糊，离得远，慢慢近了。


    “阿梧……”


    “苏青梧！”


    苏青梧猛地睁开眼！


    耳边的声音像是一道闪电，刹那间劈开了迷雾，直砸进她心里。


    心神剧震，苏青梧猛地清醒过来。


    睁开眼，入目一片昏暗。


    苏青梧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未知的黑暗让人恐惧，她只想闭上眼睛，但耳边的呼唤声不间断地传来，让她迫使自己睁着眼。


    她循声抬头，才发现头顶有光束落下来。


    眼睛渐渐适应光线，呼唤声也更近了。


    苏青梧确定是在喊她的名字，她连忙出声应。


    “我在这里！哥哥！我在这里！”


    她一出声，那呼喊声就断了。


    苏青梧有些慌：“哥哥！哥哥！我是阿梧！阿梧在这里！”


    苏青梧仰着脑袋着急出声，头顶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有脚步声急声落下。


    苏青梧正一眨不眨地看，头顶洞口突然冒出一团人影。


    苏青梧吓得‘啊’一声，闭上眼睛。


    “阿梧？”


    熟悉的声音从洞口落下来。


    苏青梧耳尖动了动，胸口剧烈的心跳还未平息，那小心的熟悉声音，好像一颗定心丸，一下子让她恐惧的心跳落回了肚子里。


    苏青梧再次抬起小脸，小心翼翼地试探：“祝、祝无晏？”


    “是我。”


    洞口的人答。


    苏青梧倏地松了口气。


    她一口气却还没松完，洞顶簌簌一声。


    苏青梧眼前一暗。


    再恢复光线时，祝无晏已经跳进了地洞之中。


    祝无晏就站在眼前，正落在洞顶光束投下的地方。


    那光打在他身上，显得他凤眸极明亮，好像能把整个黑乎乎的洞穴都照得亮堂起来似的。


    这副景象也不知怎么触动了苏青梧，她嘴巴一撇，眼眶就热了起来。


    她嘴上却道：“你下来做什么？”


    祝无晏没理会她的质问，只是看见小青梅坐在地上，仰着脑袋可怜巴巴的样子。


    像是一只误入陷阱的小兽，委屈无助极了。


    祝无晏一路紧张担心甚至畏惧的心情，终于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二话不说，沉默而又决绝地快步上前，单膝落地，俯身将小青梅一把揉进了怀里。


    苏青梧有些呆。


    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着，面前的胸膛坚硬又温热，像家中好眠的床，温暖而又有种让人无端心安的力量。


    苏青梧湿热湿热的眼眶再也不住，簌簌砸下眼泪来。


    她忍着声音，没呜呜出声，但哽咽的声音藏不住。


    祝无晏心口像有刀绞，再多担心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只能用力地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


    这一抱，苏青梧更想哭了。


    她忍着忍着，实在忍不住了，脑袋一埋，钻进祝无晏怀里，整张脸压在他胸口，终于放声哭起来。


    那哭声闷闷的，被捂得很低，在洞穴里回荡着，呜呜咽咽地砸在祝无晏胸口。


    也不知道了哭了多久，苏青梧的哭声才慢慢低下来。


    祝无晏胸口疼得有些麻木，喉间又干又涩，好几遍尝试，才终于发出喑哑低郁的话音。


    “不哭了，我在这里。”


    苏青梧才流完的眼泪，因为这一句，立马又有决堤之势。


    但她觉得这样太丢脸了。


    若是哥哥就算了，偏是在祝无晏面前，他最喜欢笑话她了。


    苏青梧努力忍着，怕自己再哭，赶紧从祝无晏怀里退开。


    祝无晏手臂抱她抱得几乎有些僵，力度像是本能，紧紧抱着不松。


    苏青梧只把脸蛋从祝无晏怀里挣出来，但挣不开他的臂弯，只好被他圈着。


    苏青梧觉得刚才哭得好丢脸，不敢看祝无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声音还夹着哭腔，瓮声瓮气地问：“哥哥呢？”


    祝无晏默。


    “我在这里，不行么？”


    他声音低低的，好像情绪也有些低。


    苏青梧心口第一次因为少年的情绪，有了一丝诡异的波动。


    好像他这样低闷的情绪，让她胸口也有些不舒服，像被下雨天前的阴云笼罩着似的。


    祝无晏怎么能高兴，他一路提心吊胆寻来，她却只问苏霖来了没有。


    方才在外头，他也听见小青梅喊的是‘哥哥’，而不是他。


    说明在她心里，根本就没想过会是他来救她。


    祝无晏知道，他以前纨绔，与她相处也不够可靠成熟，让她觉得不能够依靠，也实属寻常。


    可前世失去她一次，他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他也会让她明白，祝无晏是这世上，最能让苏青梧依靠之人。


    祝无晏按下心底微微的苦涩。


    好声安抚：“只有我来了。兄长在别处找你……世叔和苏姨不能离开琼林苑，免得人起疑。”


    苏青梧问起哥哥，其实也只是觉得自己没有按时回去，小荷应当会告诉哥哥，哥哥和爹爹阿娘应当会找她。


    她以为祝无晏是和哥哥一起来的。


    没想到只有祝无晏一个人。


    “是哥哥让你帮忙找我的吗？”苏青梧问。


    祝无晏有时候觉得，她天真得有些残忍。


    可谁叫他心悦她，她的一切，他唯有甘之如饴。


    “不是。”祝无晏无奈回答，“是我主动帮忙的。我担心你。”


    他低垂了眼帘看她，说他担心她的时候，凤眸专注得认真。


    明明背着洞顶的光，苏青梧却觉得他眼底的情绪那么清晰。


    她几乎有些眩晕得陷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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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怎么……这么直白。


    苏青梧正被他看得晕乎乎，环住她的臂弯突然再一次收紧。


    这回几乎是用力把她嵌到了他身上，箍得苏青梧的胳膊都有些痛了，她低声短促地叫了一声。


    祝无晏却是不管不顾箍住她，几乎用力将她提了起来，单手原地将她圈起来抱住转到了另一边。


    而他另一只手迅疾拔了腰间随身携带的匕首，‘咻’地掷出去。


    ‘铿’一声，匕首扎进地里，撞在石子上嗡鸣作响。


    匕首插入的地方，有一条约摸二三尺长的蛇扭曲蜿蜒，被钉死在了地面。


    祝无晏的动作猝不及防，苏青梧呆愣了半天才缓过神。


    她抬脸看他，又顺着他冷厉的视线看过去。


    祝无晏眼底冷冽的杀意散退，眉头轻轻蹙起——那蛇一动不动，竟连半点挣扎也没有。


    再细看，角落里蛇头已经被砸得稀巴烂，显然已经死了多时了。


    “那蛇应当已经死了的……”


    苏青梧终于反应过来，细声细语地出声。


    祝无晏看她。


    苏青梧还被他抱在怀里，他手揽在她腰上。


    她这会儿未觉，只期期艾艾道：“好像是……是我砸死的。”


    祝无晏默，挑起眉看小青梅。


    苏青梧小声：“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我吓坏了，胡乱砸了一通，没想到……”


    她话没说完，祝无晏立马检查起她来。


    “有没有受伤？咬到你没有？！”


    苏青梧懵懵懂懂，下意识摇头。


    祝无晏看她一副不甚清醒的样子，想来她刚才吓坏了还糊涂着。


    也不敢轻信她的话，还是仔细将人检查了一遍。


    确认没有咬痕，祝无晏才松了口气。


    苏青梧这会儿也慢慢恢复了记忆。


    逐渐肯定：“没有咬到我，真的。”


    “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怎么到林子里来了？适才惊马，你在何处？”


    “什么惊马？”苏青梧全然不知，“我、我被一个女使叫去琴帐，她说有人把我的琴弦割断了。可是半路上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人从背后拿帕子捂住了我的嘴巴，我都没来得及叫人，就晕过去了……”


    祝无晏神色一凛。


    他没想到，苏青梧竟然是被弄晕了丢到这里来的。


    “你可看清是谁弄晕你的？”


    苏青梧摇头：“没……”


    地洞昏暗，苏青梧看不见祝无晏脸上的神色冷得吓人。


    祝无晏箍着她的腰，将她从地上抱起来。


    “能站起来吗？”


    苏青梧点头：“能。”


    祝无晏便要松手。


    苏青梧这时倒不肯了，连忙往祝无晏身上靠，紧紧挨着他。


    祝无晏一时受宠若惊，自然不会推开她。


    但也没再抱她，只是放缓了声音问：“怎么了？”


    “有、有鬼……我、我害怕……”


    祝无晏：“……”


    苏青梧自小怕鬼，祝无晏疑心是不是苏霖小时候鬼故事给她讲多了。


    祝无晏默不作声挨近她些，耐心道：“没有鬼，别怕。这世上哪来的鬼。”


    “真有鬼！”苏青梧却斩钉截铁，“我亲眼看见的，真的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