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之后，奉康城中又很热闹了一段时日。


    中榜的考生，尤其是前十名的士子，在奉康城中一时风光无二。


    尽管殿试还未举行，一甲名次未定，但杏榜上名列前茅的考生，也已经成了城中的热议人物。


    而这些考生之前在会文堂所做的诗词文章，还有会试之前的墨笔，许多都被小商贩们抄印成册，在街头兜售出卖。


    苏青梧已经及笄，再有两年就该议亲了。


    议亲的人选总不能临到时候再去找，苏夫人未雨绸缪，早早就开始留意了。


    像苏家这种清流人家，与那些皇亲贵胄、豪门世家，自然是要割席的。


    苏夫人也不愿意女儿到那些大门户里头去吃那持家宗妇的苦。


    苏夫人只想女儿找个懂疼人的好儿郎，门第出身差些不要紧，最紧要的是有学问，肯上进，要能疼惜苏青梧。


    苏大人在国子监任职，国子监里倒是有几个还不错的儿郎，可惜都是出身世家。


    所以苏夫人也只能在今科中榜的年轻士子中相看了。


    保不齐有那么一两个还合适的。


    反正先看着。


    奉康城不兴榜下捉婿，但为自家闺女物色好姑爷的人家也不少。


    苏夫人可不能落于人后。


    于是苏夫人出门在街边遇到兜卖诗册的小商贩，想着文如其人，便买了几本回来。


    且先看看那些士子们的诗书学问，等今年簪花会时，那些士子也要参加，到时再看看相貌人品。


    苏夫人看过册子，也给苏青梧送了几本诗册来。


    苏青梧傍晚写完了功课，盥洗完闲来无事便顺手拿起来翻了翻。


    确实有几个学问很不错的。


    小荷识文断字，但诗书并不太通。


    但这不妨碍她揶揄自家小姐。


    小荷一边给苏青梧拭湿发，一边笑嘻嘻问。


    “小姐可看中选哪位做姑爷了？”


    苏青梧正看得入迷，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回头羞红着脸拿书打小荷：“小荷！你说什么呢……”


    小荷笑着跳开：“小姐羞什么，小姐早及笄了，再有两年就该议亲了。是该早些挑着的。”


    苏青梧又羞又笑：“你说的好像那些士子是街上卖的白萝卜似的，随我挑了。”


    “本来就是。小姐这样好，小姐看上谁，就是谁的福气，他们还会不愿意吗？”


    苏青梧只是笑，不说话了。


    小荷继续给她拭发：“那小姐，您到底有没有看中的？”


    苏青梧晃了晃手上，微笑：“这一本。文辞犀利，字字珠玑，诗词也惊艳。这人的诗书文采，想来在我之上……”


    “还有比小姐诗书还好的人？”


    “傻小荷，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比我诗书好的人多的去了。”


    “诶，那这本诗册是哪位士子的？”


    “不知……奇怪，就这本没有名字。”


    主仆二人翻了半天，到底也没找到诗册作者的名字，只得作罢。


    小荷伺候苏青梧睡下，退下之前向苏青梧拍着胸腹保证。


    “小姐放心，明日小荷拿着册子出去打听，一定找到那诗册是哪位士子所作。”


    苏青梧都躺下了，闻言连忙撑起身子：“你找人家做什么？”


    “小姐不是看中了他做姑爷吗？”


    苏青梧：“……”


    苏青梧哭笑不得：“我只是觉得他诗书文采好，没别的意思。什么姑爷不姑爷，还早着呢，你就这么想你家小姐赶快嫁出去呀？”


    小荷红脸：“不是……”


    苏青梧温和一笑：“再说啦，小荷，找姑爷是终身大事，哪有这么草率就决定的。诗书文采并不是我找姑爷的标准呀。”


    “那小姐的标准是什么？”


    “唔……”苏青梧没想过，一时也说不上来。


    她想了想，只道：“对我好，对祖父、爹爹阿娘，还有哥哥，都好的人。这样就好。”


    小荷开始在脑子里想，谁是这样的人。


    苏青梧眨眨眼，又娇俏一笑：“当然啦，要是长得好看些，那就更好啦。”


    小荷愣了愣。


    苏青梧合上幔帐：“好啦小荷，快去睡吧。别想这些了。”


    小荷这才回过神来——长得好看？小姐这个要求，难道不比看文采还草率些吗？


    小荷无奈，应声退下。


    等出了门，小荷视线扫过院子，突然一拍脑袋。


    小姐要未来姑爷对小姐好，对苏家人好，还要长得好看，那不就是——祝小将军吗？


    祝小将军可是小姐身边最好看的郎君，又和苏家一向亲近。


    小荷悄悄捂住嘴巴，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


    三月十二，簪花会。


    苏青梧答应祝无晏的，簪花会这天穿他送的新衣裙。


    新衣裳做好，祝无晏拿来她试过，改了两处尺寸，改完穿着正正好，比苏青梧自己做的都合身。


    小荷夸了一个早上，苏青梧都被她夸得不好意思了。


    苏青梧照镜子，也觉得好看，抿唇笑。


    一年一次的簪花会是奉康城的重要场合，虽然不算一等一的盛会，但基本上奉康城里大多数的世家贵族和达官贵人都会到场参加。


    苏家颇得皇帝看重，故而除了祖父年纪大了不喜参加这种吵闹的宴会，苏大人和苏夫人，还有苏霖和苏青梧，都会参加。


    苏青梧不仅要去宴会，还要参加簪花会的女子比试。


    所以她才算是苏家今日的主角。


    苏大人和苏夫人早就准备好了，苏霖快到时辰也到了院中。


    苏青梧最后才姗姗来迟。


    苏夫人一见女儿就亮了眼睛。


    “阿梧今日的衣裳……真是好看！”


    苏青梧脸颊微红：“会不会太花哨了……”


    她说着看父亲苏大人一眼。


    一贯有些古板的苏大人面色宽和：“这样很好。姑娘家，只管打扮好看便是。咱们清流人家的女儿，也不非要淡雅素净，只要不失礼数端庄，打扮艳丽些又有何妨。”


    苏青梧只怕在外头落了爹爹的话柄，听苏大人这么说，顿时喜笑颜开，两弯柳眉月牙似地笑起来。


    “爹爹最好了！”


    苏大人笑。


    苏霖负手看妹妹，也笑着：“阿梧今日真是好看，一会儿到了琼林苑，怕是要把到场的女子全都给比下去了。”


    苏青梧脸红，嗔哥哥一眼：“哥哥就会胡说……”


    她说着，亲昵挽上苏夫人的胳膊：“那不是还有阿娘嘛~阿娘才是最美的~爹爹，您说是不是？”


    苏大人被问得一愣，跟着立时耳红，但还是点头称是，一本正经道‘夫人一向都是最美的’。


    兄妹两听得都牙酸，苏青梧捂着牙哎哟哎哟地跑开。


    一家人到了前院，在府外套好马车的下人进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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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夫人，祝小将军在外头等着了，说是一同去琼林苑。”


    苏大人苏夫人对看一眼。


    苏青梧也和哥哥对看一眼。


    “无晏怎么想起来去簪花会了？”苏大人纳罕。


    苏夫人跟着点头，也觉得奇怪：“无晏贪玩，往年都不去，今年怎么想起来要和咱们一起去了？”


    自然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苏青梧也是纳闷。


    祝无晏从前都嫌弃簪花会无趣，宁愿一个人去城外纵马、然后回府挨祝伯父一顿竹笋炒肉，就算这样也不肯去参加簪花会。


    祝无晏往年好像一次簪花会都没去过。


    今年怎么要去了？还要和苏府一起？


    苏青梧不太明白。


    苏霖倒是看了妹妹一眼，嘴角勾了勾若有所思。


    *


    出了府门，将军府的马车果然等在外头。


    苏府只备了一辆马车，本来准备一家人挤一挤，眼下有祝无晏，苏霖和苏青梧就被丢到了将军府的马车上。


    苏青梧出府的时候，祝无晏正等在马车外。


    见小青梅从石阶上下来，及腰青丝如瀑，眉眼温婉低垂，那一身萝兰紫的对襟纱笼裙，被风轻轻一拂，像是笼在她脚下的轻云。


    瑶台月下，佼人僚兮。


    祝无晏知道苏青梧很美，但好像每一次看她，他都会为她心动。


    祝无晏晃神的工夫，苏青梧已经要上马车。


    祝无晏回过神，下意识伸手要扶她。


    苏霖的手先一步伸了过去。


    祝无晏愣了愣。


    苏霖看他一眼，似笑非笑。


    三人上了马车，祝无晏有些耳热，只觉刚才好像被苏霖看穿了心思。


    不过祝无晏到底不是纯然少年心性了，他很快镇定下来。


    不知有意无意，苏霖没有坐在妹妹旁侧，祝无晏便自觉坐在了两兄妹之间。


    他坐下，趁动作凑近苏青梧些，低声说了句什么。


    苏霖耳朵动了动，但没听清是什么。


    苏青梧却听得清楚，又当着哥哥的面，她霎时脸红。


    祝无晏坐好，又对她轻眨了下眼。


    苏青梧一愣，顿时脸更红，看看哥哥，又看看祝无晏，最后佯凶地气呼呼瞪祝无晏一眼，赶紧低头平复脸热去了。


    苏霖抿了抿唇，忍住笑，没作声。


    苏青梧没察觉苏霖打量她和祝无晏的眼神，她只在恼祝无晏。


    当着哥哥的面呢，他又是挨着她说悄悄话，又是暗戳戳地朝着她眨眼睛。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他有什么呢……


    万一哥哥误会了怎么办？


    苏青梧气。


    马车行进，驶了一段。


    苏霖忽地笑道：“阿梧姿容胜雪，无晏很有眼光。”


    祝无晏对上苏霖视线，听出来这话里别有他意。


    苏青梧也抬头。


    祝无晏没作声。


    苏家知道苏青梧这身衣裳是祝无晏送的料子，只是不知是他亲自去云锦阁找最好的绣娘做的。


    苏霖这话，不知是在夸他送料子的眼光，还是夸别的……


    这一语双关，祝无晏只当听不出，别过脸勾唇偷偷笑了笑。


    苏青梧懵。


    哥哥突然说这么一句，好像是在夸她好看，又好像在夸祝无晏选的料子好。


    但话里说不上来哪里怪怪的。


    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