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背过身，看向被分开的古海。


    “几千年前，古国帝王受域外之人蛊惑，派出九艘仙舟前往星海求药。”这是所有仙舟人都知道的过往，“那时联盟尚且弱小，无论是星际流窜的星盗，还是深怕我们入侵，于是远远就开始驱逐我们的行星势力，每一个都对仙舟虎视眈眈。”


    “但很快，丰饶星神顺应仙舟人祈福，赐下了建木，吞服朱果，仙舟人及其后代即可获得帝王心心念念的长生。”


    罗浮问了第一个问题：“你可知求得不死药的仙舟，为何没有返回古国？”


    他只是问，却没有让镜流回答。


    随后，又是段相当惨烈的历史，陡然获得长生的仙舟人，得到的并非只有长生。一边是无穷无尽贪图寿瘟遗迹的丰饶民，一边是人口剧增，内斗不止的同胞。


    最终的结果，是仙舟圆峤载着1300亿圆峤人“悄无声息”划向了一颗红巨星。


    经过此番惨烈的内战，仙舟联盟才终于认清现实，在仙舟星海相扶相持站稳了脚跟。


    “请问，这场内乱是因为建木，还是仙舟人被长生蒙蔽了双眼，滋长了欲望？”


    罗浮的故事与问题还在继续。


    “三劫过后，帝弓司命登神，对着仙舟人开放了巡猎全部命途，因为幸得一位星神庇佑，仙舟联盟终于能与星际和平公司这等星海巨擎获得站在同一高度对话的可能。”


    “请问，帝弓司命是否对仙舟有不可消磨的恩情？”


    罗浮的情绪随着一个个问问也渐渐平息，于是他转过身看向镜流：“最后一个问题。”


    “你知道曾经的仙舟人有多少岁寿数，而仙舟如今又有多少人超过这个岁数吗？”


    这个问题罗浮自己回答了：“根据史料记载，古国人均寿数不过六十余岁。如今罗浮六十岁以下的人，仅占总人口百分之一不到。”


    “你说你要为了破解仙舟人的宿命，所以要借着神战诛杀丰饶。为此不惜引得仙舟与毁灭对立，让帝弓与丰饶不死不休，只要剿灭寿瘟祸祖，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罗浮张开双臂，环绕一圈，似乎在向其展示整个仙舟：“姑且不论你这计划成功概率是多少，毕竟上一次明确记载的神战并且有星神陨落命途摧毁的记录，是仙舟还未踏上星海，巡猎尚未登神时的寰宇蝗灾。那是存护、欢愉、秩序、同谐、开拓、均衡六位星神联手，最终繁育星神陨落，命途被稀释。”


    “哦~这一点你们或许不清楚。这是三位天才俱乐部成员根据现有史料推演出的结论，而且他们最终给出的结果是——虽然繁育已经陨落、繁育命途被稀释，但终于一日繁育会重归星海。”


    毕竟繁育死了十几万年，但虫群依旧是如今星际的三大灾害之一。


    罗浮笑了笑继续道：“你们想借着那位天才创造的令使，来佐证凡人之身能够成神的可能，但也许那只证明了繁育命途只是被稀释，从未真正消散罢了。”


    “不过我倒是可以明确告诉你，以凡人之躯成为星神并非不可能之事。毕竟，我们不是有个现成的例子？”


    三劫时期损坏了太多资料记载，再加上几千年过去了，有些口口相传的东西也发生了偏移。但这些记忆并不会被仙舟遗忘，祂记得曾生活在祂身上的每一个人，虽然不知其姓名，却知道每个人的特征。


    祂也曾亲眼见证过那位少年将士，于尸骸中蜕变，抛却过往与人性，为了守护而巡猎而登神。


    巡猎的锋芒是向着不义复仇，帝弓的箭矢瞄准的永远都是侵略他人的孽物而非丰饶本身。


    可惜太多人看不清这一点，固执的认为巡猎是个狭隘的命途，所以才迟迟没能灭杀丰饶。


    “告诉你一个透露出去或许会掀起仙舟大乱的内幕吧。”罗浮扯了扯嘴角，“巡猎的登神，有其它星神的手笔。在获得丰饶赐福时，岚获得了一份记忆……一份关于仙舟内乱的记忆。正因如此，他才极力反对仙舟大肆使用建木，成为长生种，也是因为他与他的支持者们，仙舟联盟丢失了返航的图纸，没能第一时间回到古国。”


    “巡猎的命途狭隘并不在于复仇对象的稀缺，不然你们以为巡海游侠是怎么来的？那些人可是同时针对智识、存护、丰饶、毁灭等星神势力的。”


    就像最近那一次巡海游侠的聚集行动，他们袭击了想要将所有文明退化到尚未生智时期的原始博士。而近期悬挂在公司通缉榜前列的巡海游侠，一直在找公司市场开拓部麻烦。


    这能说巡猎多针对几位星神就能拓宽命途吗？


    如果真的要拓宽命途，让巡猎朝着毁灭星神复仇，起码得是纳努克亲自来罗浮，把罗浮揉成小饼干才行吧？


    区区一个令使的行动，就想和星神挂上勾，那常乐天君早都被神群殴了。


    他那群愚者可是致力于给所有势力添乱，甚至阿哈本尊也时常对其它星神势力甚至本尊动手。他和那群愚者不还一样活蹦乱跳的？


    “巡猎能依赖如此狭隘的命途顺利登神，是因为丰饶已经打破宇宙的均衡需要有神来遏制，说白了巡猎是依附丰饶而生的命途。丰饶陨落、不久后巡猎也会顺势消亡。而你那位小朋友想要登神，走的命途还是要包含丰饶在内的生命命途，只靠人造星球与人造令使可不行。你让她起码得得到博实尊支持。”


    “而且丰饶陨落后，仙舟人的赐福也会就此消失。”这意味着仙舟岁数超过六十的，都有可能在瞬间死去，剩余六十岁往下的，一大部分会保持幼年的身躯老去，剩下的就是真正货真价实的幼儿。


    以仙舟如今长生种的做派，这些孩子哪怕三五十岁，也是真正的孩童。一个星神不在只有孩子存在的仙舟联盟，和一块入口即化的肥肉有什么区别？


    “当然，吾和你说这些并非想说服你。”罗浮嗤笑一声，“吾只想单纯告诉你，哪怕一切都按照你所设想的那样，最终丰饶陨落，结果也不会如你所愿。”


    他从怀里抽出一柄骨剑，丢在镜流身边，“但吾给予你另一种可能。”


    “你若想诛杀丰饶，断绝仙舟的宿命，与其逼迫巡猎与丰饶交战，不如自己上。”他示意镜流捡起骨剑，“这是仙舟龙骨锻造的剑，也是此世凡人能够使用，真正意义上能杀死星神的武器。”


    “仙舟龙骨！”景元有些慌乱，连忙走上前把罗浮翻来覆去的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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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骨？谁的龙骨！


    “放心，罗浮无碍。”“罗浮”任由景元检查，摸了摸他的头算是安抚。


    “拿起来吧，这不是你心心念念的东西吗？”


    镜流握了握拳，缓缓弯腰捡起似有千钧的骨剑。


    好沉啊，沉的她手与心口都在往下坠，毫无血色的唇嗫嚅了几下，还是没问出口那句：这是哪艘仙舟的龙骨。


    有什么问的必要吗？


    如今仙舟损毁的仅有三艘，岱舆在最初视肉入侵时殉爆，圆峤是整个飘向红巨星，这两个根本没有残骸。唯有苍城，她的家乡……那艘被活化星球罗睺吞噬的巨舰，残骸就留在那颗被封印的活化星球中央。


    “玉阙也好，虚陵也罢，你都不用去了。”见她拿起剑，罗浮对此次星核事件做了最后判决，“罪首镜流听令。”


    镜流无言只低头抚摸着龙骨剑。


    “罪囚镜流，身为云骑却放任敌首入侵仙舟知情不报，实乃大罪。念在其为仙舟征伐千载，功过相抵。今判决其永世不得再踏入任何仙舟半步，违者斩无赦！”


    “即日起，立刻离开罗浮，永生不得再以仙舟人自称。此后无论仙舟如何，也不许你再回联盟。”


    “冕下！”景元想要劝阻。


    这判决和当初丹恒的流放可不同，等同于彻底剥除了镜流仙舟人的身份。哪怕日后能够解除镜流的通缉，她也无法再回到仙舟。


    “你有意见。”罗浮斜藐了他一眼。


    “不敢。”自家仙舟亲口说的判决，他这个将军还能怎么办？更何况他这个犯人的徒弟，也没法在这时候对苦主给自家师尊求情。


    “那还不尽快送客？难不成要吾亲自驱赶？”


    景元叹息一声，对镜流伸出手：“请吧。”


    镜流步伐很慢，景元怕罗浮看了更加生气，只得抓过她的手腕，拉着人尽快离开罗浮视线。


    “稍后我会想办法劝劝冕下，师父你……”


    好自为之几个字卡在喉咙里，让他气血上涌又吐不出来。


    “不用。”镜流惨然一笑，握紧手中骨刃，“这是我的罪责，镜流认罚。”


    看她的样子，景元就知道对方依旧没有更改自己的想法，最多是将弑神的可能从星神之战，转移到了手中兵器上。


    他有些哑然，最终只是站在渡口，将镜流送往离开仙舟的星槎。


    他还得回去确认一些事，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劝阻一位早就钻进牛角尖的人了。


    鳞渊境内，罗浮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罪囚已经送离罗浮。冕下您……”


    “你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神策。”罗浮微微扯了扯嘴角，身形一晃。一只大毛团一个趔趄就要摔倒，景元连忙去扶，却感觉像是有一座山压了上来。


    他脸涨得通红，也只撑了数秒。


    不过已经足够了，藏在暗处的“景元”已经赶到，一只手扶着罗浮，一只手接住半空坠落的半透明熊猫幼崽。唯有无人搭理的景元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险些没做好表情管理。


    这鳞渊境的地板，可真地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