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绿蚁红泥(八)

作品:《上穷青落

    年夜饭在众人的笑谈中度过,除了素问和明月奴只沾了些清水,其余人称得上是酒足饭饱——自然,元度卿对于明月奴最终还是没拿出传说中的“仙酿”这件事甚是介怀,一直念叨到孩子们围着炉火睡着了,他才不情不愿地停了嘴。


    素问从后院抱来斗篷和被褥,将榻上躺着的三个孩子严严实实地盖好,明月奴和爰爰则去各个房间续烛火,待众人重新回到前屋时,便听到马蹄声停在了门口。


    “我想起了,今日没有宵禁!”元度卿笑道,“怪道他们直到现在才来。”


    曹勣好奇地问:“谁?”


    素问打开门:“图师兄!”


    “呀!是图太医!”善堂的两个先生一同起身,与图南见礼。


    图南一边回礼一边踏步进门,环顾一圈,不禁笑道:“早知你这里如此热闹,我就留在宫里,不急着回来了。”


    爰爰笑道:“图师兄怎么和重琲哥哥说一样的话?我们这里热闹,但是你们都来才更好呀,锦上添花嘛!”


    明月奴侧耳一听,冷哼一声:“说曹操,曹操到。”


    “怎么?”图南有些惊奇地推门去外面,两位先生也很是好奇,连着元度卿和爰爰一道跟了出去。


    片刻之后,门外传来“喔”地一片惊呼。


    明月奴有些心虚地看向素问,素问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道:“天赋异禀。”


    众人拥着李重琲和石水玉进门时,明月奴便以此为理由解释自己为何隔得那么远便能听出来人。众人信以为真,在元度卿的怂恿下,他又分辨了几次路人的动静,果不其然迎来一阵一阵的惊叹。


    爰爰撅着嘴,不服输道:“明月奴耳朵好,我鼻子好!”


    元度卿笑眯眯地捧场:“那小爰爰也给我们露两手!”


    “等着。”爰爰闭上眼睛,朝着门外深吸一口气,然后掰着手指细数,“屠苏酒的气味最浓,家家户户都有,对面酒楼胶牙饧的香气最多……”爰爰如此道出数十种气味,然后话音一顿,睁开眼来。


    李重琲笑问:“还有么?”


    “梅花……”爰爰喃喃说罢,没有看向香气的来源,而是不自主地将目光投向素问。


    素问心有所感,自己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踏出了门外,仿佛这一晚的些微游离都是因为在等那个提着灯笼姗姗来迟的人影。


    “是谁?”话问出口,李重琲已经有了答案,他的视线追随素问而去,眼中失了神采。


    石水玉默默地坐到了李重琲的身边,柔声道:“想必是方医师了。”


    在座的其他人都与方灵枢相交,闻言更是欣喜,只有明月奴看出其中端倪,抱臂冷眼旁观。


    方灵枢看见了安平医庐前站着的身影,立刻加快了脚步,离得近了些,素问便也辨别出了,方灵枢带来的不仅有梅花的清香,还有寺庙的香火味,和满身霜露的寒湿气。


    “你从哪里来?”素问行出几步,与方灵枢相遇在街心。


    “什么都瞒不过你。”方灵枢笑道,“我从菩提寺来。”


    素问与方灵枢并肩一道往医庐走,闻言甚是惊奇:“你是佛门信徒?”


    方灵枢道:“我母亲是,我一贯认为人定胜天,所以从前不信这些。”


    从前不信,如今……


    素问垂眸,脚步随之一缓。


    方灵枢未曾察觉,在门口被众人拥了进去,站定之后才发觉素问没跟进来,不过等他回头去寻时,素问已经神色如常地进了门。


    前屋顿时坐得满满当当。三个孩子在软榻上睡得香甜,醒着的人怀着各自难以言说的心思围炉而坐,平时显阴冷的屋子因为炉火和人气而变得温暖,屋外呼啸的北风都成了微不足道的点缀。


    在素问给新来的三个人准备茶盏的间隙,爰爰摇着方灵枢催问他带来的包裹里到底装了什么,方灵枢将包袱摊在膝上,道:“是一些小祝福。”说话间,包袱被解开,露出里面颜色各异的平安符来。


    爰爰的声音蓦然变得郑重:“哇——”


    元度卿迅速点了数,奇道:“我们每个人都有?我也有?”


    方灵枢温声道道:“自然。”


    傅声有些惊讶:“灵枢如何知晓我们也在此地?”


    “我中午去了一趟善堂,自然就知道了。”方灵枢说罢,看了李重琲和石水玉一眼,弯了弯眼,“这样重要的日子,我猜李衙内和石小娘子一定会来陪素问。”


    石水玉赞道:“方医师思虑周到,连我自己也是到了夜里才临时起意,你却早已洞悉一切。”


    方灵枢忙道:“猜测而已,若是今日未见,改日也有相见的机会。”


    李重琲本就不悦,一看连石水玉都夸赞方灵枢,立刻嗤之以鼻:“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不是读书人么?还信什么神佛?”


    方灵枢还未回答,素问先道:“祭神如神在。”


    李重琲有些茫然:“何意?”


    石水玉道:“敬鬼神而远之。”


    李重琲一阵无言:“你们在欺负我读书少么?”


    元度卿笑着解释道:“她们的意思我倒是明白几分,衙内的想法我也清楚一二——你我皆是凡人之躯,未曾见过鬼神,既是未知,岂可轻信?不过也正是因为未知,所以无法确认是否真的存在,如此,可以不信,但最好保持敬畏之心。方医师看上去并不是信奉佛道的人,但他既入佛寺,拜祭神明,便当神明真的存在,他带来这些平安符,那就当这些符真的能够保平安。”说着,元度卿捡起其中一枚墨绿符包,向方灵枢笑道,“承方医师好意,我信它能让我逢凶化吉,多谢多谢!”


    爰爰连忙拿了一个藕粉符包,笑眯眯地收入怀中,道:“我也多谢方医师!”


    “有趣。”妤再忽然道。


    素问被吓了一跳,不知妤再何时又出现了,便借着俯身倒热水的时机低声问:“何事有趣?”


    妤再道:“方才还很普通的平安符,这会儿真的有了神明祝福,虽然力量很是微弱,但我不会看错。”


    素问看不出端倪,不由向妤再投去疑惑的目光:神明当真会回应凡人的祈愿?


    “虽然不多,但确实会。”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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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回答完,又补充道,“不过道法不会出现在佛寺里的平安符上,这不是神明的回应,是他偷偷做了点手脚。”


    说到这里,妤再扬唇微微一笑:“若不是我足够了解,谁又能发现?要说他胆小,他却偷偷施了祝福,可也就这点儿胆量了。”


    素问不得已转身背对着众人,问:“你是说司命星君么?”


    妤再点了点头,目光在炉边众人脸上扫,最后落在明月奴身上,笑道:“小狐狸听到你的话了,正疑惑着呢,你快回去罢。”


    素问回身看过去,正见明月奴担忧地看着自己,而在他的前面,方灵枢也抬起头来。素问明白妤再是在赶客,想必是不想让自己多问,便冲方灵枢他们笑了笑,回到了炉火边。


    妤再默然观察众人片刻,很快就回葫芦里休养去了。


    那厢,炉火边的几个人不知从何处聊起,话题又来到了元度卿的情史上,图南因自身情事不可为外人道,反倒对这个话题甚是热衷,在素问坐下的间隙,一边接过她手中的水杯递给李重琲,一边自发为元度卿阐明前情:


    很多很多年前,当元度卿还是一个未加冠的少年时,他还不是如今的儒生模样,而是成日里好勇斗狠,之所以后来未曾在乱世长成一方霸主,主要还是为身体所限,四肢跟不上脑子,空有一腔勇志,斗殴水平始终居于中下等。


    如此,一次外出打群架时,少年元度卿不幸被对方头领相中,那头领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卯足了劲要将他往死里打。元度卿不敌,狼狈地逃窜了三个巷子,还是被堵在了一条死路的尽头,眼看着脑袋要被开瓢,忽然一个绿衣少女从天而降,一脚将头领踩到了地上。


    元度卿觉得图南对自己的描述过多,导致心上人惊艳的出场变得十分单薄,不够浓墨重彩,但他又不好拂了别人的好意,只能最后补充道:“这是初遇,我对她一见钟情了。”


    明月奴道:“是见色起意。”


    元度卿嗔怪地瞪了明月奴一眼,不理他,继续道:“初遇匆匆,我还没来得及问佳人名姓,首领麾下喽啰已经赶了过来,我只得与佳人各选一个墙头跳,等回过神来,茫茫人海中哪里还能找到人?”


    图南配合地问:“再遇见是什么时候呢?”


    “六年后了。”想到那时情景,元度卿不禁露出微笑,“她模样变了些,但我一看到她的背影就认出了。”


    明月奴挑眉,难免有些惊讶,轻蔑的神色也消失了。


    石水玉惊叹道:“六年……那已经很久了呀,你一直喜欢她么?”


    “这颗心从初见的那一刻,直到现在,都不曾变过。”


    元度卿轻描淡写,众人却知晓其中的分量,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他。


    石水玉感到难以置信:“一个人当真可以喜欢另一个人那么久么……”


    “应该可以罢。”爰爰说着,自己开始憧憬起来,“若是一生一世都将她挂在心里,那她该是多么幸福呀!”


    话说完,众人都没有接茬,因为故事里的感情很美好,可是如今的元度卿,却是孑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