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火柴人”是这么来的吗……


    话音落下，韩昼忽然有些失神，总算明白了“火柴人”这一身份的由来。


    这居然是从他自己的嘴里说出来的吗？


    正因为有了他这次的自我介绍，才会让王冷秋从此把“你是火柴人”挂在嘴边，而也正是因为听习惯了这句话，他刚刚才会下意识为自己编造一个“火柴星人”的身份。


    很难说清楚到底哪个是因，哪个是果，但韩昼只觉得喉咙发紧，心情渐渐变得沉重，意识到了一件内心早就有所猜测的事——


    果然，不只是被困在过去这件事，甚至就连王冷秋的“神经病”也是被自己所影响的吗？


    失神间，他忽然感觉手里一空，低头才发现小王冷秋不知何时来到了身前，接过了那把本就该属于对方的伞。


    这把伞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还是太大了，伞沿垂下的雨水串成珠帘，完全遮住了女孩的表情，只能听到伞面下带着些许好奇的声音。


    “这样你就不会燃起来了吗？”


    她似乎真的信了，就这么相信了所谓的“火柴星人”的说辞，刚刚还对陌生人充满戒备的女孩像是一瞬间就变得天真了起来。


    难道外星人不比一个陌生的人类更加可怕吗？


    韩昼欲言又止，但还是没有多说什么，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笑着说道：“对，淋了雨的火柴人就不会燃起来了。”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把伞丢掉呢？”小王冷秋问。


    “因为要是淋雨太多，火柴人就彻底燃不起来了。”


    “燃不起来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不过该燃的时候还是要燃的。”


    “一会儿要燃一会儿又不能燃，火柴人真奇怪。”


    女孩伸手踮起脚尖，想把雨伞还给眼前这个外星人，似乎真的担心他再淋一会儿雨就彻底燃不起来了。


    韩昼接过雨伞，巨大的伞面盖过两人头顶，这次小王冷秋没有试着远离，而是抱着书包安静地站在伞下，抬头望着他。


    “是啊，真奇怪。”


    韩昼也在望着她。


    现在离开还来得及，两人才刚刚产生交集，只要现在就远离眼前这个女孩，不再和她有任何接触，那么对方将来或许就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在他认识的所有“可解锁人物”当中，王冷秋无疑是最不正常的那一个，而这大概率是这一段和他相遇的过去所导致的。


    如果现在离开，对方将来不一定会过得更好，但起码不会变成那副不正常的样子。


    大概会是这样吧？


    他此前一直是这么想的。


    但昨天小依夏的那些话让他明白，像这样的假设其实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人不该为做过的事情后悔。


    谁都无法保证，他和小王冷秋没有相遇的那个未来才是正确的。


    与其毫不负责地将幻想寄托在那些毫无意义的“如果”中，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把正在踏足的现在引导至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


    雨水汇成珠帘，两人在伞下彼此对视，也不说话，谁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


    一个母亲带着孩子路过，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们一眼，也不知道是远远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还是觉得这一大一小两只落汤鸡太过奇怪。


    明明他们是有一把伞的。


    “擦擦吧。”


    韩昼摸遍全身所有口袋，总算找到了半包纸巾，递给了小王冷秋，后者犹豫了一下，接过纸巾，从中抽出一张，然后把剩下的还了回来。


    “都拿去吧。”韩昼说。


    “一张就够了。”小王冷秋回答。


    她低下头，擦拭的并不是被淋湿的头发和衣服，而是怀里的书包。


    见她拉开拉链查看书包里的物品，像是松了一口气，韩昼问道：“书包里的东西很重要吗？”


    “嗯，有明天要交的练习册。”


    “就只是练习册？”


    “练习册很重要，弄坏了老师会生气的。”


    “可你这个样子，明天说不定连学校都去不了。”韩昼把剩下的纸巾塞进了她的手里。


    小王冷秋抬头看向他：“那你呢？”


    “我不用去学校。”韩昼笑着说。


    这个理由似乎很有说服力，女孩想了想：“那我们一人一半。”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又从书包里翻出两个小面包，“这个也给你。”


    “这该不会是昨天剩下的吧？”韩昼好奇道。


    “是今天的，学校每天都会发营养餐。”


    “你为什么不自己吃？”韩昼接过小面包。


    “我早饭吃得很饱，中午又要吃午饭，吃不下别的东西。”


    在得知眼前的陌生人是个外星人之后，小王冷秋的话似乎也变多了。


    眼见刚刚那对母子已经走远，韩昼忍不住问道：“话说你就一点也不害怕吗？外星人。”


    穿越时空之前，他曾在王冷秋的房间里看到过不少关于超自然现象的书，也不知道这个爱好是从小就有，还是源自这次相遇之后。


    “害怕。”


    小王冷秋的回答倒是出乎他的预料，抱着小书包细心擦拭头发的模样惹人怜爱。


    不过这个回答反而让韩昼松了一口气——要是只防备陌生人反而对外星人不设防，那他只怕不得不尽快做做这孩子的心理工作了。


    “那你为什么不跑？”他问。


    “你会瞬间移动，我跑不过你。”小王冷秋的小脸上满是认真的神色。


    “瞬间移动？”


    “昨天我看到你凭空出现在草丛里了。”小王冷秋盯着他的眼睛。


    韩昼终于明白这孩子为什么会把自己当成外星人了，原来是“看到”了自己传送的过程。


    “必有回响”的传送过程仅可在无人目击时生效，所以对方多半是刚经过某个无人的草丛后回头又立马看见了自己，那种惊悚感可想而知。


    这种事放在任何人面前恐怕都会觉得匪夷所思，而对于一个认知有限的孩子来说，能联想到外星人而不是大喊大叫逃走已经算得上一种很勇敢很理性的行为了。


    看来以后传送的时候要更加谨慎了，尤其是去小依夏身边的时候……


    韩昼收回思绪，用一种无奈的语气说道：“原来是这样，这都被你发现了。”


    小王冷秋歪了歪脑袋，忽然说道：“我感觉你不太像外星人。”


    “为什么？”


    “因为外星人都很丑，但你不仅和我们长得一模一样，还很好看。”


    韩昼笑了：“你这是在夸我吗？”


    他倒是不害怕被拆穿身份，因此也懒得找补，之所以暂时不主动承认，是因为他发现“外星人”的身份似乎更容易和这孩子相处。


    不，也不一定就是这样，这孩子的态度发生变化是在他摘下口罩之后，而摘下口罩后的他不但多了个“外星人”的身份，还多了一张好看的皮囊。


    所以说……


    会不会我这张脸才是加分项？


    “不对。”


    就在这时，小王冷秋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这让他心中一突，还以为这孩子也学会了依夏的读心术。


    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想多了，顿了顿，只听小王冷秋继续说道，“正常人是不会吃羊粪的，所以你一定是外星人。”


    不是，吃羊粪这件事是过不去了吗？


    韩昼嘴角微抽：“都说了那不是羊粪了。”


    小王冷秋没有接话，只是默默抱紧了怀里的小书包，说道：“我要回去了。”


    秋季昼短夜长，再加上现在还下着雨，天色已经很昏暗了。


    “我想你肯定是不会同意让我送你回家的，对吧？”韩昼笑着说。


    “对不起。”


    他能理解这句“对不起”的含义，就像对方未来经常说的“谢谢”一样，放在这里应该是不想多说的意思，同时也是认同了他的话。


    “这个习惯还真是从小就有啊……”他低声感慨。


    “嗯？”小王冷秋歪了歪脑袋。


    “没什么，我是说，这把伞你拿去用吧。”韩昼把伞递给她。


    小王冷秋摇摇头。


    “你不是说弄坏了练习册老师会生气吗？”韩昼笑容温和，“要是就这样回家，你的练习册肯定湿透了。”


    女孩怔了怔，盯着怀里的书包看了一会儿，目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可要是淋雨淋多了，你以后就再也燃不起来了。”


    “你忘了我会瞬间移动了吗？”


    韩昼神色轻松，“我随时都可以传送回我的宇宙飞船，不会被淋湿的。”


    小王冷秋微微愣神，心想好像的确是这样，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这个外星人已经强行把伞塞进了她的手里，转身走进了雨幕当里。


    “那么今天就再见了，有空我会过来把伞拿走的，你可别弄丢了。”


    小王冷秋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那道正要转入小树林中的背影。


    “那个……”


    韩昼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语气洒脱：“我叫韩昼。”


    “我……我是想说你的鞋带松了。”


    “……”


    韩昼心中尴尬，好在此时是背对着对方，故作淡定地弯腰系好鞋带，即将走进树林之际，就听身后再次响起了女孩的声音。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他笑了笑，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说道：“‘谢谢’和‘对不起’，一次只能选择一个哦。”


    走进树林，韩昼立马找到一棵枝叶还算繁茂的大树下避雨，虽说渣男容易遭雷劈，但现在雨势太大，也只能先在这里躲一下雨了。


    总的来说，这次见面还算顺利，他也成功用一把伞和小王冷秋建立起了联系，虽说狼狈了一点，但好歹目的算是达到了。


    “怎么感觉像是突然回到了当初费尽心思解锁可解锁人物的时候……”


    他心中失笑，王冷秋当初是主动送上门来自我攻略完成解锁的，现在也算是把过程补回来了。


    他不相信命运，但不得不说，命运有时候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就像他刚刚又说了一句王冷秋曾经说过的话。


    所以到底是他是王冷秋的人生导师，还是王冷秋是他的人生导师？


    又或者其实他们都是自己的导师？


    天色越发黯淡，眼见雨势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韩昼检查了一下不久前仓促系好的鞋带，决定凭借他的速度狂奔回去。


    没办法，总不能一直这么等下去。


    然而才刚走出树林，他脚上的动作就变得僵硬下来。


    只见树林对面，一个瘦弱的女孩正举着巨大的雨伞默默等待着。


    正是小王冷秋。


    “你还没有瞬间移动回去吗？”她问。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韩昼面不改色，“你怎么还不回家？”


    小王冷秋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老师说下雨天是不能躲到树下面的，容易被雷劈。”


    “我像是容易被雷劈的那种……”


    “轰隆！”


    话音未落，一阵可怕的轰鸣猛地在天空炸响，韩昼神色复杂地闭上了嘴巴。


    小王冷秋似乎害怕打雷，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过来，把雨伞高举过头顶，但她现在的个子实在不高，哪怕踮起脚尖，也无法将这个高大的外星人罩在伞下。


    下一秒，外星人主动走到伞下，轻轻蹲下身子，似乎想抬起手，但又缩了回去，用一种奇怪又温柔的语气问道：“告诉我，你为什么还不回家？”


    “对不起。”


    女孩微微低下头，“我在想外星人在地球上是不是没有家，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要是你要是找不到躲雨的地方，可以去我家里等到雨停再离开。”


    韩昼愣了愣，随即失笑道：“你刚刚不是都不肯让我送你回家吗，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这孩子还真是善良啊，居然会关心一个外星人会不会无家可归，他想。


    “那边有好多狗，我一走过去就会全部围过来，我有点害怕。”小王冷秋说。


    韩昼本以为这只是一个用来关怀外星人的借口，可直到真的看到那群凶神恶煞的狗，他才明白不是这么一回事。


    小王冷秋其实也想尽快回家，可偏偏路上遇到了这群拦路的土狗，一个人哪怕鼓足勇气也不敢过去，所以才会回来找他，之后就刚好看到了他在树下避雨的场景。


    “所以你真正想说的其实是‘你帮我赶走这群狗，我就让你去我家躲雨’，对吗？”


    韩昼从地上捡起几个石子，一边往那群狗的脚下丢一边问道。


    “对不起。”


    小王冷秋抱着书包躲在他身后，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小树枝，似乎生怕那群狗冲过来。


    “那就这么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