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吸走了所有快乐与希望一样，只剩下巨大的恐惧与悲伤将年黍香吞噬。


    她的身体竟突然沉重起来，双脚支撑不住自己，重重地跪倒在地上。


    周围人行色匆匆，有的竟直接踩着她过去。


    一股恶臭将年黍香包裹，耳边充斥着喉咙深处发出的苟延残喘的“呃”、“啊”声。


    对恶臭和被踩踏的厌恶督促着她站了起来，刚爬起来还没站稳就被撞了好几下。


    “抱、抱歉。”她一边道歉一边偷偷观察来来往往的人。


    衣着光鲜亮丽的打工人一个个印堂发黑、顶着沙包大的乌青的黑眼圈，里面两个大黑洞；脸色惨白中透着蜡黄，嘴里不断呼出绿色的臭气，形如枯槁。


    半死不活的面相，关节反折的姿态，却步履飞快急着上班。


    仔仔细细从头到脚摸了一遍自己，年黍香长吁一口气：还好，眼睛还在、脸没凹、背没驼、关节也处于正确姿态。


    也许因为自己是实习生，而这些都是正式员工吧。


    人群中一个弯腰驼背鬼鬼祟祟的光头男生分外显眼，他面色红润也没有那么夸张的黑眼圈，活人感十足，却拙劣地模仿着周围人的姿态，又时不时东张西望地四处寻找着什么。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一处。


    年黍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实习生报到处」，大字下面印着一个大大的向右的箭头。


    这个活人果然是同类！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年黍香快走两步想和同类抱团取暖，却始终赶不上光头男生的步伐，一路跟着他进了一间大会议室。


    台上一个西装革履的三七分精英装扮的僵尸讲师已经准备完毕，他生无可恋地拿着话筒呆滞地站在大屏幕前。


    台下大约十来个散发着绝望的瑟瑟发抖的实习生们，瞪着大眼，紧张地咬紧嘴唇，生怕一不小心哭出声来。


    11:00，年黍香跟着光头男生落座，会议室门关闭。同时从门外传来几声惨叫。


    不用说，那是迟到的“不上进员工”，在接受他们应当的惩罚。


    讲师像是一键开机一般立马挺直了腰板来，从后腰掏出一个白底红脸蛋大红嘴的面具戴在脸上。


    硬邦邦的面具竟开始变软向内塌陷，和他的皮肤紧密地贴合在一起，接着涌动了一会竟皮肤融为一体！黑洞洞的双眼白白的脸，大红脸蛋配上一张夸张笑容的血红大嘴，里面整齐地排布着六十来颗黑色小牙。


    年黍香定睛一看，这不是刚刚 VVVIP 司机的那张脸吗？！


    难道这是通用的上班专用假笑脸？！


    “各位同学，欢迎大家来到哔哔打车！”讲师同样保持着僵硬的脸一动不动，声音从喉咙中直接发出来。


    “哔哔打车是一家年轻的……”


    随着讲师在台上过 PPT，台下传着一张签到单。上面列着姓名、事业部、职位、手机号等信息。


    签到单在台下的实习生间快速传阅，到了年黍香前排的男生时却卡了壳。他对着签到单一行一行地看，从上看到下，迟迟没有动笔，又重复着从头看。


    当他看到第三遍的时候，台上讲师突然呲啦一下扯下渗人的假笑脸，戴上了一张皱眉呲牙的愤怒面具。


    他指着平头男生声色俱厉：“那个平头你到底听不听？不听把耳朵割了算了。”


    话音刚落，一团黑烟凭空出现在在男生身边，迅速聚拢化为实体成一个魁梧的人形，冒着臭气，和宿管如出一辙，不过更魁梧庞大。


    黑色巨人高举右手，又升起一团黑烟聚拢成一把闪闪发光的黑色大砍刀。


    众人一脸惊恐地还没反应过来时，黑巨人手起刀落，鲜血从平头男生的耳朵处喷涌而出--或者说，他耳朵曾经在的位置。


    “啊啊啊啊啊啊啊！”平头男生痛苦的嚎叫声响遍整个会议室，黑巨人没有停歇，举起大砍刀瞄准男生的另一只耳朵。


    看来黑巨人和宿管都是承担惩罚者的职务，不过很明显，公司里的黑巨人更加高大的同时还更加迅猛，简直是宿管 Pro Max版本。


    平头男生痛苦地捂住伤口处不断抽搐，黑巨人不断改着刀的方向以瞄准他的另一只耳朵。


    血溅到了男生周围一圈人的身上，一个个都在瑟瑟发抖但是没人敢动，只是默默地擦掉脸上身上的血迹，硬是一声没叫。


    他的耳朵掉落在年黍香的手上，软软的热热的，上面血不是很多。她强行忍住了呕吐。


    黑巨人又是猛地一抬刀，用力过猛，扑了个空，反而砍在了自己大腿上。


    见血都没叫出声的小小实习生们，这次却集体小小地倒吸一口凉气。


    黑巨人的大腿被刀砍出一道裂缝，里面爬满了肥硕的蛆虫，有几只掉了出来，在地上翻滚、蠕动。


    周围人见状十分默契地默不作声地往边上靠了靠，躲避蛆虫。黑巨人像是没有痛觉，又高高举起大砍刀继续瞄准。


    年黍香趁着混乱将变凉的耳朵塞进了平头男生帽衫的帽子里，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名字……”平头男生忍痛咬牙切齿地说，一边用手抵挡住黑巨人的砍刀，“我的名字不在名单上，你们的签到表有问题……”


    年黍香心里一沉，你可快闭嘴吧，怎么还火上浇油呢？这多不友善啊？


    平头男生不依不饶：“是你们的工作有问题……”


    在所有实习生震惊的目光中，一口黑色的平底锅从天而降，稳准狠地向屏幕前的讲师砸落！


    讲师不慌不忙，像踢毽子一样灵巧地踢腿过头，黑锅停在了他的脚背上。


    只见他冷笑一声，一只手抚平三七分的油头，扯下愤怒的面皮又换上假笑脸，举起话筒云淡风轻地说：“怎么大家名字都在？就你特殊是吧？”


    讲师话音刚落，黑锅瞬间砰的一声炸裂，化作粉末扑簌簌落下来。


    他抖了抖精致西装上的灰，吹吹话筒，大度地说：“你这个情况一会散会单独看，不要耽误大家时间。下不为例。”


    黑巨人啪得一声原地爆开成一大团黑烟，消散掉了。


    又臭又浓的黑烟填满会议室的每个角落，众人压低咳嗽的声音，用袖子或者领子遮住口鼻。


    年黍香在平头男生身后看得目瞪口呆，这个黑锅她可太眼熟了！还能这么处理？


    等等……黑锅？


    她逐渐品出点味道来……


    这规则和惩罚难道是依据现实职场具象化的改编？


    她装模作样双眼紧盯屏幕学习 PPT 的内容，脑子里则反复回味刚才的细节。


    原以为低声下气、做小伏低才是职场上的安稳路数。现如今看来，步步为营也难免有疏漏。毕竟是人就会犯错误。


    犯错误不要紧，重点是如何撇清和错误的关系，并且把错误按到别人头上。


    瞬间茅塞顿开：这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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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就是传说中的背黑锅和甩锅？


    可是，怎么感觉和第五条条例矛盾呢？


    “同事永远是友好的，请和同事友善相处。”


    讲师的话语显然是不友好的。不过条例规则不会错，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他们之间的关系会不会根本就不是同事？！


    只是学员和讲师？


    开小差这会，签到表已经到了她的手里。


    翻了一遍，年黍香没找到自己的名字，她心里咯噔一沉。


    又从头找了一遍，还是没有自己的名字！


    讲师显然也发现了她的异常，像是要再次证明自己的威风一样，不等年黍香找第三遍，他阴阳怪气地开口：“怎么了？那边那个大波浪？也找不到自己的名字吗？那么大眼睛白长啦？”


    一团黑烟出现在年黍香身旁，越来越浓。


    既然不是同事，没有规则的约束，那她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年黍香淡定接招：“谢谢老师关心，我找到了，还好我眼睛大。”


    黑烟瞬间凝固，停止了聚拢。


    “签到表是正反面打印的，我的名字在背面。迎新团队工作考虑得不周全，导致我们费时间来回找。”


    果然如她所料，一口黑锅再次凭空出现在讲师头上，他又使出刚才的绝活，让黑锅稳稳地停在自己的脚背上，刚举起话筒还没发声，又被年黍香憋了回去。


    “虽说有可能是为了环保吧，但是这大大地降低了整体工作效率，得不偿失。一来耽误了大家签到的时间；二来明明是您和团队协调有问题，还要公开点名我们，占用了大家迎新讲座的时间。”


    黑锅骤然变大，从一个小热奶锅变成一口炒菜锅。黑锅突然的增大让讲师猝不及防，脚背吃不住力，往下一掉，他连忙扔掉话筒，狼狈地用双手接住大黑锅，扛到肩上。双腿不稳，竟直接跪在地上硬撑，生怕黑锅落地。


    他的脸皮收缩、分层，假笑脸逐渐恢复成面具的样子，啪嗒一下掉在地上，露出他原本半死不活的僵尸脸。空洞洞的眼窝里噙满了泪水，干瘪的嘴因为恐惧不自觉地发出哦哦声。


    年黍香乘胜追击：“而且这份签到表排序随机。如果能按照姓氏排序的话，也能减少签到时间。见微知著，您团队工作不考虑对接方，非常容易导致整体工作效率低下。”


    砰的一声巨响，她露出了满意微笑。黑炒锅骤然膨胀到直径 2 米的巨型大锅，将讲师砸在地上，倒扣起来。


    讲师被完全扣在锅下，从里面发出沉重的喘息声，接着恭敬谦卑地求饶：“我们的工作确实需要提升，感谢新同学的指正……”


    说着说着，锅下面渐渐没了声音。


    会议室中静悄悄的，啪嗒一下，像是锅巴裂开的声音，大黑锅裂开几条缝，随即裂成渣，扑簌簌地散落一地黑灰。会议室内突然安静的可怕。


    就这？那看来自己在这个空间能混得如鱼得水啊！


    寂静中，一只又白又瘦骨嶙峋的手从黑灰中猛地伸出，接着钻出一个身着职业套装裙的低马尾女性，她从黑灰堆中爬出站起。


    依旧是空洞洞的双眼，不过她看起来假笑功夫更深一些，鲜红的大嘴咧开一直到后脑勺。


    二周目？


    年黍香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紧张地挠挠脑门。


    手感有点不对劲？她抓住脸上的一个小角落，慢慢地撕下了一张……


    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