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巨石滚滚而落，法阵分崩离析。


    繁复的阵纹化作单一的线条，在石雕们的撞击下迅速变得黯淡。


    石怪们源源不断地涌来，入侵进兰黛娅周围的领地，将原本还算空旷的地带变得拥挤起来。


    它们抓住了她的衣摆。


    兰黛娅神色未改，有条不紊地将力量连绵不断地输送进种子的胚芽。任由这些奇形怪状的雕塑层层叠叠的将自己的身形彻底掩埋。


    血月高悬，事不关己般将光辉撒满世间。


    月光所过，一切的声音都被消弭进了尘埃。地面上映出了怪物们攒动的影子，挤挤挨挨，宛若活动着的巨型肉块。


    唯有清风抚过地面，沙砾被裹挟着相互追逐时发出的“沙沙”声，才能证明时间并未在此地停滞下来。


    “噼里啪啦……”


    然在这样寂静的月色之下，在不知何时，竟然从阴影底下钻出了一丝极细微的声响。


    这声音极细、极轻，叫人稍不注意就难以捕捉到。可它又偏偏刁钻得紧，与月色下的其它声音都不大一样，能让人不自觉地展开联想：


    在那攒动的阴影之下，湿漉漉的土壤中，有褐色的草木根茎，恍若雨后的春笋，在攒足养分之后，悄无声息地撑破树皮，寸寸膨大。


    树皮从布满褶皱到平滑，再到后来逐渐跟不上内里根茎生长的速度，“咔”的一声，裂出一条缝来。散发出独属于草木混合着湿漉漉的泥土的清香。


    “啪、啪、啪”


    根茎破裂，生长出新的须网。


    想象与现实的声音重叠到一起。


    在石雕们重重叠叠的影子中央，生长出了长长的枝条。褐色的枝桠在石堆里发了疯，不断地从拐弯处生长出根茎，从石雕里吸收营养。


    脑海里的画面演变成为了现实。


    “轰隆隆……”


    成千上万条的根茎掀翻了地板，相互纠缠。生长的过程中，它们循着石雕间的空隙，虬枝盘曲，扎根进裂缝的边缘。


    那些奇形怪状的雕塑们就这么被固定在原点。


    乍一看，俨然会被不了解的人误认为是雕刻艺术家的杰作。


    而在那巨大的根茎囚笼之上，是至少要十数人合抱才能圈出横截面积的树干，笔直的耸入云天。


    从下往上望去，只能见到枝桠与叶片的组合宛若大伞，恣意地在天空上舒展。


    月光被遮挡了大半，透过繁茂的叶片，在地面上留下幢幢的影子。


    塔塔娜从幻影里挣脱出来时，除开冰渣与霜痕，最先注意到的，便是这颗足以占据有三分之一天幕的树。


    想不注意到都难——毕竟就连天上的月亮，都只能沦为它的陪衬，给它渡上一层血色的光圈。


    “为什么那些幻影只针对我，不针对你？”法师视线从被囚禁的石雕们身上一一扫过，不免感到纳闷——总不能是因为她看起来更好欺负吧？


    踩在树木枝头上的兰黛娅闻言，纵身从半空处往下跳跃。


    想了想：“大概是因为，这地方毕竟是那位【祂】曾经的祭坛，是属于它们的主场。而你又刚从禁制的针对底下缓过来，短时间内影响还没有彻底消退，所以很容易再次受到影响。”


    塔塔娜：“……”


    搞半天，还真是因为她看起来更好欺负。


    还未来得及进一步地交换消息，下一秒，天上的月亮却突然失去了光彩。


    就像是被人用一块厚重的布挡住了一样，原本猩红的色调不复存在，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墨夜。


    两人的身形都与夜色融作了一体。


    “……”


    “……”


    谁也没有说话。


    屏息凝神，法师听到了，某种动物经过时，所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正想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追踪，那声音却又消失得了无踪迹。


    “哗啦啦……”


    仿佛是那从指缝里漏下的流沙。大大小小的沙砾从缝隙处溜走。声音从低处转移到高空。“哐嚓哐嚓”，愈发明显。


    空间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拼接组合。


    兰黛娅尝试着操纵树木的枝桠，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奈何这枝桠才行至一半，尚未来得及探入声音传递的最中央，便被一堵看不见的墙拦了下来。


    只能在半空中打转，不得寸进。


    塔塔娜抬手召出小蛇，循着地表裂缝间的空隙，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靠近，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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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无功而返，缠绕回她的手腕。


    如此情形下，两人索性都不再掩饰自己的动作，在同一时刻朝两边跳开——


    树木的枝桠在半空中拐了个弯，兰黛娅稳稳当当地提剑踩在了上面。


    整条枝桠都被她的重量压得略微向下一沉，枝叶摇晃发出“簌簌”的声响。


    随后她又顺势屈膝蓄力，借着枝桠回弹时力道，跳往距离声音传来处更近的另一条枝桠。


    几次重复下来，她的动作越来越快，越发轻盈。起初还能叫人依据树木枝叶摇晃地声响来判断她的方向。渐渐的，却是什么也听不到了。


    而另一边，法师手腕处的小蛇也同样探出了脑袋，在半空中化作巨蟒，将塔塔娜顶在了脑门上。


    游尾摆首间，好巧不巧，与兰黛娅跳跃的轨迹错身而过——


    塔塔娜听见了对方在枝桠上跳跃时的破空响，随后眼角的方向被对方手中重剑刃口上的寒芒晃了晃。


    还未来得及扭头，只在无意中捕捉到一抹衣角，兰黛娅便已然再次隐入了无边暗色。方才的捕捉仿若不过是幻觉。


    好胜心起，塔塔娜指挥蟒蛇加快速度。


    两人在半空中相互追逐，交错前行。


    不多时，便逼近到无形屏障的附近。


    蟒蛇升至月亮悬挂的位置。


    塔塔娜祭出长刀，感受着刀柄上的蛇型纹理，将其举过头顶。


    冰雪再一次朝着她的掌心汇聚。


    只不过较之先前，不再将她衬得渺小无比。


    它们汇合在她身后的位置——以风为笔，以雪为墨，一条蟒蛇扭曲盘旋的巨大图腾逐渐在她的背后显形。


    从初时的平面单薄，到被一寸一寸的绘制完整。线条化作身躯，每一片蛇鳞都变得那么清晰，甚至隐隐闪耀着属于寒冰的特殊质地。


    越是成型，气温就降得越低。


    仿佛只需要多看一眼，它便能从图腾当中被赋予生命。


    终于，空气中的水汽被抽取得干净。寒风凛冽，干冷得不需要特意呼吸，都能感受到有利刃割在人的表皮。


    倘若再有一点什么大动作，估计胸腔里都会被带上血气。


    恰逢其时，图腾中的蟒蛇被点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