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塔娜只感到有风声穿过了她的发梢，视野从一条逐渐狭窄的缝，突然在某一瞬间变得宽广，月华的光辉挤进了她的眼眶。


    法师用身上仅存的一点力量，在自己即将被抛至最高点的时候，在手底下凝出了一小层冰。随后以手撑住这片冰面——


    感受到自冰面上传来的反震力道，塔塔娜借力向后翻转，在空中荡了一个圈，最后稳稳当当的，屈膝落上了地面。


    另一边，兰黛娅也总算是赶在地面恢复得严丝合缝前的最后一秒，用同样的方法把自己从地底下扔了出来。


    “哐当、哐当、哐当……”


    还未来得及站稳，自两人方才坠落的位置，便传来了某种神秘机关被启动时的声音。


    机械、沉闷、富有穿透力。


    仿佛金属制品一下下敲打在人的头顶。


    塔塔娜能感受到地板在下陷，广场上的灰尘与烟雾也越来越多。


    一尊巨大的石像，如旱地拔葱般从地底升起。不过转眼，阴影便已经笼罩在了她的头顶——不只是她，就连一旁的兰黛娅，也一并被笼入其中。


    月亮悬在高空，逐渐被染上了血液的猩红。气流也在不知何时变得静谧，处处透露出不详的气息。


    血月、石像、广场。三种看起来似乎毫不相干的意象组合在一起。


    “……感觉像是在进行某种邪恶的祭典。”塔塔娜诚实地发表出自己的感想，与此同时抓紧时间调息恢复法力，“而我们，就是那待宰的羔羊。”


    “这么说也没错。”兰黛娅想了想，点头附和道：“从进入这片迷宫开始，我们就已经成为了被献祭的一环。”


    感知到对方投来的视线，圣女阁下从善如流：“这里是深渊底下那位昔日的祭坛。那个叫做图尔的逆教徒，大概是想把我们都献祭，把这里的污染种子都孵化出来。”


    仔细算来，这已经是兰黛娅第三次被当成祭品的经历，对于被献祭的流程也是了然于心。


    先过滤——把境界超过要求的全部筛出去；


    再清洗——放出鼠群，令众人疲于奔命，消耗掉法力；


    再腌制——利用污染散播恐惧，促使众人做出不理智的事；


    最后，才会到献给【祂】享用的步骤。


    总的来说，和大部分贵族对肉类的处理方式没什么两样。讲究得很。


    唯一的区别在于，人类成为了那盘被端上来的菜而已。


    “污染种子？”接触到不了解的名词，塔塔娜的关注点略有不同。说话间，广场上的烟雾也终于在此时散尽。


    法师转头看过去：那是一尊近有三四人加起来那么高的塑像，与她的距离算不上远，庞大的身躯映入法师眼中，就连天上的月亮，都被遮蔽得只剩下一层晕染在外围轮廓的光晕。


    兰黛娅双眼蒙着纱布，无法将石像的远近收入眼底，只能言简意赅地向身旁的法师解释：


    “相当于深渊底下那位的子体——在被光暗两位正神镇压以前，【祂】便将自己的力量压缩分化为种子留在人间。一旦种子汲取了足够的养分，便能够破壳而出，成长为拥有部分祂力量的‘伪神’。”


    “至于我们现在待的这片广场，其实就是种子给自己打造的异空间巢穴。把我们拉进来，应该是想提前给自己补补营养。”


    一面说，兰黛娅一面垂下纱布下的眼睫——事实上，在她没有到来之前，这方法其实是可行的。毕竟法师对迷宫里的禁制全然不知，稍不注意就会着道。


    不过现在，却说不准了。


    “……原来如此。”


    对于自己被当成盘菜这件事，塔塔娜倒是接受良好，甚至还追问道，“那按照你的说法，我们是被它‘请’到这里来的——既然是远方而来的、珍贵的客人，它为什么不亲自出来迎接呢？”


    “嗯……”兰黛娅理解到了对方隐藏的意思，做出一副思索的模样，随后配合着开了口：“大概是怕自己开胃小菜没吃上，反倒被两道小菜给撕了吧。”


    塔塔娜笑笑：“那这倒是挺有意思……”


    两人一唱一和，丝毫不收敛谈话的声音，旁若无人的姿态终究是将隐藏在暗处的魔物激怒。


    “喀嚓、喀嚓……”


    原本笼罩在两人身上的石像影子动了起来，然却并非进攻，而是一块又一块的分解——无论是脑袋，前肢亦或是躯干，全部都从石像身上汲取到生命。


    它们或跑或跳，在下坠的过程中变成了形态各异的石雕小怪。


    破碎的石块随着它们的动作从半空处坠落，“骨碌碌”滚个不停。而属于血月的光辉，便又这么刺穿小怪间的缝隙，打在了阴影下两人的脸上。


    “喀嚓喀嚓”，石像解体的声音响个不停，月华也同样越发密集。即将与两人接触的瞬间，血色的光辉化作绳索，宛若活物那般，朝着两人迅速捆去！


    追在绳索的后头的石雕小怪不甘示弱，以双手锤地。在地面被砸出浅坑之际，借着反震的力道，身躯宛若离弦之箭，笔直地朝着她们的面门处弹来！


    风声迫近，兰黛娅手中立时沉入一柄重剑，正欲挥斩。不曾想，一旁的塔塔娜的动作竟是比她更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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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镜——”法师向前一步走，快而简洁地从口中吐出单词，辅以手中法杖，空气中的水汽霎时暴动！


    数不尽的小水珠从天空，土壤，以及地底跑了出来，汇聚到两人的周边。“哗啦啦”的一大片，恍若起了雾一般。


    奔跑的同时，这些水珠还在不断地旋转，降温，凝结。它们连绵不断地粘合在一起，由低到高，好似积木在拼接。


    几乎是在法师最后一个字母落地的同一瞬，镜面便已然组合完成。


    总共六面冰境，呈圆环状将塔塔娜与兰黛娅两人围在中央，也在地面撒上了一层白霜。


    而月光所化作的绳索，亦恰在此时捆来——


    月华如练，快若闪电。眼瞧着，竟是副不扎根进人的血肉来誓不罢休的样子。


    可在与镜面接触的瞬间，却见镜面泠泠一闪，分明连动都没动，然而那绳索，竟是被还原成了光线！


    血色的光辉探入镜中，随即又被镜面折射至地面。无数的光辉交织镜面折射下在一起，远远望去，倒像是一尊网状的囚笼，能够将人囚在其中。


    只不过实际上，并不能阻拦笼中人分毫。


    反倒是那些从石像中分离出来的石雕小怪，先前还在气势汹汹地朝两人的方位奔跑、靠拢，奈何才行至半路，便被这镜面被折射出来的光线给拦了一部分下来，动弹不得。


    显露出几分滑稽可笑的模样。


    见此情形，剩余的小怪初衷不改，继续朝两人的面门处弹来。


    它们弹到了镜面之前，不急着将之打碎，反却伸出长长的前肢，勾在镜面的顶端，居然就这么翻进冰镜的保护圈！


    石雕小怪们好似冰雹般砸落进来。


    下一秒，兰黛娅双手执剑，感应着它们的位置，跳跃至半空。月华撒在她的身上，勾勒出了一个大致的影子。


    随后将法力注入剑身，横斩出了一剑——


    刹那间，以她为圆心，一道满月形的轨迹，在空气中荡开！


    “砰、砰、砰、砰、砰！”


    气浪连绵不断地向外推移，地面上的碎石块与灰尘全都被掀飞起来。


    石雕小怪们原本还在下饺子似的往下坠，兴奋的“嗬嗬”个不停，没成想，在剑光照射的瞬间，被绞碎，“砰——”的一声，变成了灰尘与碎块!


    它们在同一时刻爆开，残骸随着气浪被裹得到处都是。


    塔塔娜明智地提前更自己加了一层过滤的水罩，视线一转，就眼尖的发现，竟有几根血月绳索，正蠢蠢欲动地试图从冰镜与地面间的缝儿，钻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