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只剩下呼啸的风雪，而制热剂的效用正在急速衰退。


    苏怜瞥了一眼身旁的翡芮，他捂着胸口，看起来像一支被霜打过的蔷薇，格外惹人怜爱。


    凭什么？


    这个念头始终啃噬着苏怜的理智。


    “你过来。”他开口叫他，“我们得谈谈。”


    翡芮连眼皮都没抬，“如果是示威这种无聊的东西，我建议你省点力气。”他的雷达是如此敏锐，这个男生对凛音的喜爱和对他的敌意，比雪地里的番茄树还要明显。


    “我们两个先去资源点附近看看。”苏怜有理有据，“这里的气候很奇怪，凛音没有幻兽铠，不适合冲在最前面。我想去，但又不能放你留下和她在一起。”


    翡芮终于转过头，墨绿色的瞳孔闪着微光。


    “有意思。”他轻笑，“跟我独处……你不怕我杀了你？”他看起来没这么人畜无害吧？


    苏怜没回答，毫不畏惧地直视他。


    过了一会儿，翡芮整了整衣领：“走吧。”


    他们离开时，凛音正站在暴风雪中，黑发飞扬，好像一面象征了归处的旗帜。


    ……


    制热剂悄然熄灭。


    “你不是艾森。”


    凛音站得笔直，金色真气在周身厚厚地缠绕起来，但不知道是不是也受到了虚拟赛场后台参数的影响，仍然有些抵不住极寒的侵袭。


    “当然不是。”艾森的冰蓝色眼瞳彻底变成了兽类的竖瞳，嘴角咧开，露出不属于人类的森白獠牙。随即，整个身体扭曲膨胀，骨骼错位又重组，皮毛也疯长起来。


    一头银蓝色巨狼破体而出。


    是星宙狼王。


    “终于见面了，凛音。”狼王的声音并不悦耳，“你的无极真气……很是美味。”


    除了石头人和鹦鹉以外，这是凛音见过的第三只能口吐人言的幻兽。


    也许是因为……它用了艾森的身体吧。


    “艾森还活着吗？”


    “这时候还有工夫关心别人吗？”狼王逼近她，“你知道我是谁？我等这一天有多久？”


    凛音眼神一凛，弯锥发动，同时掌心凝聚真气，金色光焰包裹着武器刺向狼王！


    然而，狼王只是张开巨口，一股恐怖的吸力就爆发开来。


    唰——


    她的真气竟被硬生生抽离，化作金色流光被狼王一口吞下。而弯锥，竟然凝固在了空中，无法再靠近狼王一分一毫。


    “我才是真正的‘指引者’！”它不甘地发出咆哮，“你的猫，不过是芙萝拉那个X子制造出来的，窃取我气运的怪物！”


    失去了无极真气的庇护，凛音体表的热量开始流失，严寒瞬间侵入体内。她的皮肤开始结霜，睫毛上都挂上了冰晶，呼吸也变得艰难起来。


    “气运？”即使快被冻僵，也不妨碍她发出讥笑，“你还懂这个啊？”


    狼王似乎不懂她是什么意思，硕大的头颅扭向一边。


    “你说的气运，不就是我吗？”她狠下心，调动了压箱底的真气，金色的光焰重新包裹住她的全身，“你也喜欢生生之息对吗？可惜哪怕重来一次，你躺在我面前，我也不会选你。”


    她抬手，数不清的、细小的裂缝包围住狼王，“气运，不会选你。”


    凛音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不可违逆的法则之力。裂缝开始收缩，狼王的皮毛被无形的力量撕扯。


    ［也让它尝尝我的核爆泡泡！］


    小猫张嘴吐出一个晶莹的泡泡，慢悠悠地飘向狼王。


    啵。


    泡泡破了。


    “没用的赝品！”狼王咆哮着逼近小猫，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你的技能对我根本无用！不光是你，还有你的主人，她的真气，她的力量……都会成为我的养分。”


    它再次张口，更狂暴的能量波动传来。凛音咬牙抵抗，但真气仍被大量抽离。


    无极真气再也不够用来隔温，她的身体在极寒中越来越僵硬，冰层从脚底蔓延而上，几乎要将她彻底冻结。


    凛音的意识开始模糊。


    狼王突然颤抖了起来，有些控制不住地半趴了下去，发出痛苦的嘶吼。


    凛音勉强抬眼，看到狼王的银蓝色皮毛下，竟有黑色游丝在涌动。


    “你算计我？”狼王暴怒地挥舞着爪子，但很明显，它的动作变得迟缓了。


    凛音笑了，尽管身体已被冻住大半，眼神却依旧锋利。和这些黑色游丝周旋这么久，她已经有些摸到它们的脾性了。


    吐出一口血，从中分离出最后一缕精华真气，盘旋在狼王附近。


    下一秒，狼王的身体里涌出无数黑色游丝，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般争先恐后地朝空中那一团真气涌去。


    凛音心念一动，那团真气冲入了狼王长大的嘴里。


    黑色游丝见状，疯了一般齐齐转身，钻入狼王的皮肉中，转眼鲜血淋漓。它们像活物般在它体内疯狂窜动，寻找着那团无极真气。


    直到从内部把狼王一点点掏空，它饱满的身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血肉消融，骨骼腐朽，方才还威风凛凛的狼王转眼间就成了一具空壳。


    啪嗒。


    空壳掉落。


    一人一猫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看到黑色游丝吃饱喝足后，调转了方向，齐刷刷朝凛音扑来。


    小猫见状，身体飞速膨胀了起来，毛茸茸的一大团冲过来，一把把凛音搂进怀里，密密实实地护住了她。


    黑色游丝啃噬皮毛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凛音感觉到小猫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小猫放开！”她急红了眼，拼命想挣脱，却被小猫抱得更紧。而她根本不舍得用无极真气和小猫对抗。


    离她很近的地方，传来血腥味。


    小猫受伤了。


    ……该死！她需要最强的防御技能。


    或者，分身技能！


    无极真气已经不足以支撑体外的隔温了，干脆全部收回来，冲击经络。


    无名指尖迸发出刺目的金光，随之而来的还有奔涌的鲜血。


    在极端环境下强行冲破经络，对身体的考验实在太大了。


    过了几秒，又或许是几十秒，雪地的阳光好像突然变得异常耀眼——原来是无数个“凛音”同时出现在了冰原上，而每个“凛音”的掌心都跃动着金色真气。


    黑色游丝顿时乱了阵脚，无头苍蝇般在幻象间乱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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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虹蜃影！”


    所有幻象同时出手。金色光网将黑色游丝一网打尽，硬生生拖回凛音体内。


    她脱力跪地，身上的冰霜已经越结越厚。模糊的视线里，小猫变回了原形，虚弱地和她靠在一起。


    …………


    当翡芮和苏怜赶回时，暴风雪已经停息。


    冰原上只剩下破碎的冰层、散落的骨头碎片以及——


    昏迷不醒的凛音和小猫。


    她的黑发凌乱地铺散在冰面上，脸色苍白如雪，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冰晶，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翡芮几乎是爬着过去的。


    他伸手，却停在距离她颈部几厘米的地方，不敢触碰。


    缩回手，他立刻接通了通讯。所幸，作为幻兽殿的人，他有随时和外界取得联系的通讯频道。


    “母亲。”他毫无感情地咀嚼着这两个字，“我申请立刻终止比赛。”


    通讯器那头传来一阵轻快的女声：“别紧张，她还没到极限呢。”


    “她的体温已经低于幻兽战士生存的临界值。”他离她那么近，都感觉不到一点温度。


    “可她还活着。并没有被自动弹出，不是么？”芙萝拉的语气藏着兴奋，好像一切的发展都很如愿，“而且，规则就是规则，除非她自己认输，否则我也不可以让她出来的。”


    由她说出“规则”两个字，真是太讽刺了。


    翡芮挂断通讯，扯开幻兽殿长袍的领口，露出锁骨下方一道黑色的蔷薇纹路。黑色雾气化作藤蔓，自四周蔓延而出，极其轻柔地缠绕住凛音的身体。


    炽热的生命力顺着藤蔓涌入她的体内。翡芮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下来，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凛音的意识在黑暗中漂浮。


    好冷……


    身体仿佛被冻僵了，连思维都变得迟缓。


    忽然，一股暖流涌了进来。


    像是寒冬里突然被人拥入怀中，温热的气息一点点融化她四肢的冰寒。她下意识地追寻那温度，眼皮微微动了动。


    “醒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凛音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了一瞬，随即对上了一双墨绿色的眼睛。


    松白月。


    ……不，是幻觉。


    松白月的眼睛明明是澄澈的薄荷色。


    她的意识还不太清醒，只觉得眼前的人影和记忆里那个总是温柔注视她的人重叠在了一起。


    “你回来了？”她轻声问，嗓音因缺水而沙哑。


    对方似乎怔了一下，“嗯，回来了。”


    凛音眼眶发热，伸手抓住了对方的衣襟，用力拽向自己。


    砰。


    两人一起倒在了冰面上。


    翡芮被她拽得猝不及防，手臂下意识撑在她耳边，而凛音已经主动紧紧抱住了他，脸颊埋进他的肩膀，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脖颈。


    “别再离开我了。”她埋着脸，声音闷闷的。


    翡芮僵住了。


    他垂眸看着怀里的人，手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她的发间。


    “好。”他低声应道。


    冰原寂静，好像唯有彼此的体温是真实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