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得知他的目的，那想接近他的方式就变得十分简单了——想办法拍下这副《翠羽拂露图》，再送到他手里。


    这场拍卖会的场地十分低调，来的都是些山海市的名流，所以私密性也就格外重要。整个大厅呈椭圆形，四周环绕着几层高的独立包厢。所有的来客都坐在私密性很好的包厢中，彼此之间看不到对方是谁。每个包厢都配备了专属的侍者，叫价的时候，只需要把自己的出价写在纸上，放到门口侍者的托盘里，再由侍者去递给大厅正中的拍卖师。


    这副《翠羽拂露图》并不算今天的核心拍品，想必也不会拍出十分高的价格。


    徐翩若唯一的对手，怕是只有章尧这位章伯旻的后人。


    这时的几个拍品都属于前菜，只有寥寥几个房间摇铃出价，基本都是很低的价格就落了锤。


    “到了！”青岚站在窗口，把竹制的百页帘掀开了一道小缝，向楼下看着。


    “《翠羽拂露图》，这是晚清工笔大师章伯旻的画作。章伯旻的作品以笔触细腻灵动著称，这副翠羽拂露图以绢本设色，描绘的是一只翠鸟飞落在枝条之上的瞬间，正好惊落了叶子上的晨露。鸟羽以丝毛法细笔勾出，茸茸质感跃然纸上，生动处似能听到鸟儿的啼鸣。是这位大师的代表作之一，15万起拍，最低加价5万。”拍卖师对着麦克风口若悬河地介绍着这幅画，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徐翩若面前的屏幕上出现了这副画的一些细节图片，她大致估算了一下这幅画的价值，以及章尧可能会出的最高价格，没有急着出价，反倒老神在在地吃起了茶点。


    很快，对面的一个包厢摇响了铃铛。


    “8217出价——”拍卖师视线投向刚才摇铃的包厢，隔着竹帘遥遥向包厢内的客人颔首致意，朗声道，“30万。”


    徐翩若示意青岚摇了摇铃铛，在纸条上写好了价格递给候在门外的侍者。


    “我就值这点钱啊？”翠翠突然出现在包厢内，在徐翩若身后出声道。


    徐翩若和青岚皆被突然出声的翠翠吓了一跳，一回头，便正好看到翠翠正悬在半空，探头看向徐翩若手中的拍卖册子。


    凌越亦出现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了？”青岚奇道。


    “听说这里在拍卖我的画像，当然要来看看。”翠翠从茶点盘子里挑挑拣拣，选了块冰皮的绿豆糕塞进嘴里，赞叹道，“该说不说，这里的茶点倒是挺好吃的。”


    “出去逛了一圈，回来看看。”凌越喝了口茶。


    “灵管局还没放弃抓她呢？那你……”青岚话里未尽的意思是，那你这个灵管局的员工，立场岂不是很尴尬？但考虑到翠翠还在，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被停职了。”凌越抬头看向徐翩若，“这回我可只有你一个老板了。”


    “这个倒是好说，只不过你们就这样出现在人家眼皮子底下？不会有麻烦吗？”徐翩若皱眉问道。


    “给灵管局的人留下了些小线索，够他们追查一阵子了。”凌越研究了一下手中的青瓷茶杯，杯底的纹路在茶水的折射下熠熠生辉。


    他们这里聊着天，侍者已经将徐翩若的报价传给了拍卖师。


    “8232出价，40万。”拍卖师读了徐翩若的报价。


    “咦？怎么跟我看的电视剧不一样？”翠翠脑袋一偏，“有钱人不是都应该直接一个亿吗？”


    徐翩若挑起半边眉毛：“我是有钱人，又不是傻X。”


    接下来又有几个包厢中的人加入了战局，这副《翠羽拂露图》很快就被顶到了200万的高价。


    徐翩若把出价提到了230万，再一次提交给了侍者。


    “你刚才说，这幅画里画的是你？”青岚随口打听道。


    “是啊，这个章伯旻是个宫廷画师，当时的皇帝就让他给我画了一张。”翠翠嘴里塞满了茶点，一说话差点呛到，赶紧抢过凌越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往下顺了顺。


    “8232出价，230万。”


    “8217出价，270万。”


    “8232出价，300万。”


    “8217出价，350万。”


    “8232出价，400万。”


    对面的8217包厢好像跟徐翩若干起来了，两个人轮番竞价，谁也不甘落后，这时之前出过价的其他包厢的客人都沉寂了下来，除了徐翩若和8217，没有其他人再继续出价了。


    而几乎是在拍卖师每次报出徐翩若出价的一瞬间，8217总会马上响起出价的铃声，步步紧逼，毫不松懈。


    这样看来，8217的客人应该就是章尧了。


    “400万一次——”


    “400万两次——”


    8217窗口的铃铛再次响了起来。


    就在这时，异变陡声。场内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哟，傻X。”青岚脸上的表情戏谑，用一根手指勾着竹帘，指了指外面。


    徐翩若起身顺着百页帘之间的空隙看向场地，顶层8301包厢窗口，挂起了一盏宫灯。


    “有人点天灯了。”徐翩若的脸色算不上十分好看。


    点天灯算是拍卖行内的一个传说。


    现实生活中的拍卖，大家的出价几乎都是按照梯度步步紧咬，没有人愿意额外多花钱去买一件藏品。


    世界上不是只有穷人才会对金钱斤斤计较，有钱人会更加在意一件东西的价值。


    像她和8217客人这种，已经算是有些出格的出价方式了。


    从小到大，徐翩若也去过一些拍卖会，但从来都没有见过今天这样的盛况。就算在她这个大家族长大的孩子眼里，点天灯也是一件十分离谱的事。


    这就意味着，这件藏品，无论别人出价多少，点天灯的人都会加一口价。


    难道这个才是章尧？那刚才跟她一直竞价的又是谁？


    由于无法确认点天灯之人的具体身份，徐翩若也不好再加价了。她能出的价格一定高于章尧，但要是在对方点了天灯的情况下还要抬价，一旦她给出的价格对方无法承担，那就不是结善缘，而是结仇了。


    “这条路走不通了，”徐翩若垂眸思索着，“但我们接下来还是要想办法见到章尧一面，他出门的机会太难得了。”


    看到这盏天灯，此时此刻正在8217内坐着的章尧脸色铁青。他的手紧紧握了握扶手，终于还是松了开来。


    “8232报价，500万。不过我们8301包厢的客人点了天灯！”拍卖师的声音也有些激动起来，“那么我们现场还有其他包厢想要加价吗？”


    “走吧。”章尧长叹一声，带着手下准备离开这里。


    他算是章伯旻的直系后代了，这次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情怀，想要将祖上的画作买回家去，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但没想到事与愿违——祖宗的画固然重要，但他更没必要去得罪一个敢在这个场合点天灯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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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脸沉郁之色站起身来，还没走出包厢，便有侍者跑过来，在他耳边耳语了两句。


    章尧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只略微思考了一下，便坐了回去。


    是8301的人递来的话，让他先不要离开，并邀请了他在拍卖会后一叙。


    拍卖会快结束时，徐翩若他们提前到出口附近等待章尧从里面出来，而章尧被带去了8301，见到了一个西装合身到一丝不乱，头发的纹理像用尺子比着整理过，就连领带的图样也是左右完全对称的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看到章尧进来，向他微微颔首致意。


    “章董来了，快请坐。”


    “怎么是你？”章尧看到年轻男人，微微皱了皱眉，脚步停在了包厢的门口。


    “当然是在替老板做事。”赵杉指了指桌子上摆着的卷轴，“翠羽拂露图，完璧归赵。”


    “你的意思是，让我把这副画拿走？”章尧用看精神病的眼神看向赵杉。


    不是，兄弟，那你刚才拍个什么劲儿呢？


    “对的。”赵杉语气平稳。


    “有什么附加条件吧？”章尧十分谨慎地问道。


    “明人不说暗话，我老板确实有个小小的条件。”赵杉的脸上挂着机器人一般的公式化微笑。


    看到章尧从拍卖行出来，徐翩若马上带着青岚迎了上去。


    “章董，请留步。”她跑的有些急，连带着声音也有些急切。


    章尧上下打量了一番徐翩若：“你就是徐家的大小姐？”


    “大小姐不敢当，但有桩生意想跟您谈谈。”


    “别在这里说了，换个地方聊。”章尧环顾周围，出来的人中有不少熟面孔，这里显然不是个交谈的好地方。


    章尧径直上了手下刚开过来的车，徐翩若也紧随其后坐了上去。


    她隔着车窗跟青岚交换了一下眼神，青岚点了点头，直接开着他们的车不远不近地跟在了后面。


    “所以你找我，要谈什么生意呢？”章尧叼了根烟在嘴里，刚掏出打火机想要点燃，才礼貌性地征询了一下徐翩若的意见。


    徐翩若作了个请的手势，才道：“我想收购您手中现有的公司股份。”


    “噢。”章尧把车窗打开，顺着缝往外吐了口烟，“准备按什么价格收？”


    他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意外的神色，就好像已经提前知道了徐翩若的来意一样。


    “就在估值基础上加10%您看如何？”徐翩若沉吟了一下，才说出了这个价格。


    “10%？”章尧细长的眼睛微眯着，重复了一下。


    徐翩若的心也跟着悬了一下。


    公司近些年在姜贤亦的经营下蒸蒸日上，章尧手中这8%股份的分红已经到达了一个十分可观的数字，在估值基础上加价10%表面上看起来很多，但其实转让出这前景大好的8%股份所带来的隐形损失，远不是这10%能弥补回来的。


    他是嫌少吗？


    徐翩若面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定定看着对方，但其实心里已经做好了加价的准备。


    “行啊。”章尧猛吸了一口手中的烟，“那就这么定了，反正我也正打算出国。”


    从章尧车上下来的时候，徐翩若无意中往副驾上瞟了一眼，正看到了一个长方形的锦盒。


    ——看来章尧是拿到《翠羽拂露图》了。


    她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整个收购股份的过程都太过于顺利了，顺利得十分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