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徐翩若拿着周敏的工卡不知道该怎么还回去。


    青岚看到她纠结的样子，顺手把工卡从她手里抽了出来，瞄了两眼：“内科是吧，来。”他开着电动轮椅，轻快地按了电梯，带着徐翩若来到了周敏办公室的门口，顺手把工卡丢在了地上。


    徐翩若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工卡：“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等会她发现工卡丢了自己出来找，不就顺理成章在门口找到了？”


    拿着文件回病房的时候，徐翩若仍有些心有余悸。她还是第一次干这种小偷小摸的事，不过看青岚倒是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


    “很专业嘛。”徐翩若拍了拍青岚，“我怎么不记得自己写过你还有这本事。”


    “你以为凡间几百年很好混啊？”青岚假笑，“别说我了，还不赶紧看看报告？”


    徐翩若从那摞厚厚的文件中找到了徐世航当年真实的死亡报告。


    “黄曲霉毒素……慢性中毒？”


    徐翩若的瞳孔急剧缩了一下，她终于离苦苦追寻的真相又近了一大步。


    肝癌是真的，但是却是由于长期摄入微量的黄曲霉毒素导致的。


    凶手心思极度细密，用了这样琐碎麻烦的法子，只为了让父亲看似正常地死于肝癌，一定是能经常接触到父亲饮食的人，那这个人当年就一定在徐宅里。


    只不过，是谁换了父亲的死亡报告？以徐老爷子的当年的能力，真的会稀里糊涂地接受这个看着就很假的报告吗？


    不，绝无可能。


    除非，换掉报告的人，就是徐老爷子本人。


    “为什么？”调查好像陷入了一个诡异的死胡同。徐老爷子是不可能去害死他自己的儿子的，那么他是在替谁遮掩些什么吗？


    “有什么发现，说说看？”青岚听不懂黄曲霉毒素是什么，趁着徐翩若头脑风暴的工夫，他掏出手机浅搜了一下，算是大概知道了她父亲的死因。


    徐翩若一筹莫展地低头看向青岚。


    “爷爷一直跟我说，凶手是小舅舅。可是他拿在手里的这份报告却是假的。我都能看出来不对劲，他一定也能看得出来。我怀疑，爷爷是在为谁遮掩些什么。只不过，他没必要也绝对不会替小舅舅遮掩……”


    青岚闻言敛眸想了一会儿，道：“顺着想不通，不妨试着逆着想想。”


    “逆着想？”


    “你父亲去世之后，受益的人都有谁？”青岚抬眸看向徐翩若，“从结果去推过程。”


    “父亲去世之后……”徐翩若沉吟了一下，眼睛一亮，“是叔叔接管了产业！”


    “那就去找你小叔叔问问。”青岚打了个响指。


    听了这话，徐翩若的脸色有些尴尬起来。


    “他应该……可能……不是很想见我。”


    “为什么？”


    “你猜猜我家现在是谁在当家？”徐翩若苦笑。


    “你舅舅啊？”青岚好像有点明白了，“那你叔叔呢？”


    “被他送进去了。”


    “进哪去了？”青岚有点懵。


    “监狱。”徐翩若道，“十多年前吧，小舅舅举报叔叔监守自盗，就……”


    “牛哇牛哇！”青岚鼓了鼓掌，“那跟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不想见你？”


    “我也……帮了点忙。”


    “行啊徐老师！大义灭亲啊！”青岚咧着嘴揶揄。


    “不把他送进去，他早晚弄死我。”徐翩若的脸色突然冷硬下来，当年的回忆就像浸入骨髓的黏稠的黑色的毒，一经触碰，就让她完全陷入了当年的淤泥中。


    看到她的表情变化，青岚的手轻轻搭在了徐翩若紧紧捏着报告的冰凉的手上。这是一个无关乎暧昧的安抚动作，他手指的温热将徐翩若强行拉了回来。


    徐翩若回过神来，低头看向青岚的手。


    青岚飞速撤回了一个爪子。


    “无论如何，他都有可能是知情者。只要知情，就算他不跟你说实话，也有可能会有些反常的反应或是举动。要不，去找他试试？”青岚提议道。


    “试试吧。”徐翩若看向手中的报告，目光坚定起来。


    第二天。


    在去监狱之前，在范小救的强烈要求下，他们还是先去了一趟纸扎店。


    要说现在的纸扎行业那是真发达，最新款的手机、电子设备、奢侈品一应俱全。


    “老板，有那种烧给小孩子的玩具吗？”青岚进门便问。


    “有有有，您要什么类型的，我们有奥特曼、漫威系列，还有芭比娃娃……”老板人很和气，竭力给青岚推荐着。


    范小救隐了身，老板看不到他。


    孩子一进门便趴在了琳琅满目的玩具堆里，堪称乐不思蜀。


    “咳咳……”青岚被标签上的价格吓了一跳，小声嘟囔着，“这么贵……”


    “老板您要哪种？”


    “最便宜的。”青岚小声对老板说道，之后又故意扬声：“给我来六种，要不一样的！”


    徐翩若在一旁听了个清楚，向青岚投去了不赞同的目光。


    老板一脸“我懂”的表情，很快打包好了青岚要的纸扎玩具（最便宜版）。


    终于满足了范小救，徐翩若才驱车奔着看守所去。


    徐世舫这些年变了许多。


    监狱里的生活真的会改变一个人的面相。


    徐翩若还记得当年他入狱前见他的最后一面，徐世舫西装笔挺，头发有些散乱，但仍难掩他在一个百年世家的日夜浸染下养成的高贵气质。


    现在的徐世舫，身材走样，周身的气势全无，坐在那里没什么精神地半阖着眼，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懒洋洋的平和。


    他穿着囚服，被狱警押送到小房间里，有些不耐烦地拿起话筒。


    “……叔叔。”徐翩若先开了口。


    “徐小姐怎么有时间来这里看我这个废人了？”徐世舫阴阳怪气道，“您可别叫我叔叔，我担不起。”


    “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家里的这笔烂账，咱们谁也别怨谁。”到了徐家人面前，徐翩若下意识便锋芒毕露起来，“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想问问你。”


    闻言，徐世舫眼中精光乍现，又很快被他收敛回去。


    “哦？那要看我的心情了，我没什么义务帮你。”


    “我拿到了我父亲的真正的死亡报告。黄曲霉毒素慢性中毒，是你做的吗？”徐翩若开门见山地问道。


    徐世舫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凄厉的大笑，他笑得几乎弯下了腰。半晌，他抬起头，拭了拭眼角流出来的生理性泪水。


    “这可真是苍天好轮回啊。这事，为什么不回去问问你那好舅舅呢？他可比我清楚得多。”


    徐翩若的手猛地拍在钢化玻璃上：“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你还想着攀咬他，挑拨离间？”


    “爱信不信。”徐世舫打了个哈欠，“我累了，要回去了。徐小姐自便。”


    说完，便放下了话筒，再不理会徐翩若。


    在车里等着的青岚本来正在逗着范小救玩，看到徐翩若出来的样子吓了一跳。


    她的目光有些涣散，像鬼魂一样坐在了驾驶座上。


    “怎么了？他没告诉你？”青岚小心翼翼问道。


    “嗯。”徐翩若沉默了很久后发动了车子。


    一路都很低气压，直到两人一路回到病房，医生正低着头研究青岚贴在床头的请假条。


    青岚字写得笔走龙蛇，俊秀飘逸，只不过内容就有点不是什么人话了。


    “医生，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先回家了。”


    青岚被逮了个正着，有些心虚地陪着笑抓了抓头。


    “好好好，”医生都被气笑了，“身体不舒服回家去了，现在舒服了回来了是吧？”


    青岚道了半天歉，并保证自己在出院之前再也不到处乱跑，才哄好了被他的请假条吓得有些神经衰弱的医生，把人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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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徐翩若仍是有些出神地坐在那发呆。


    徐世舫的神态，其实完全不像在说假话。


    当青岚问起，她的父亲死亡受益者是谁的时候，她下意识说出了她叔叔。


    但其实，还有一个人被她刻意回避掉了。


    姜贤亦。


    徐世舫归根结底只是一个失败者。在这场争权夺势的混战中，最终获得胜利的，是姜贤亦。


    但她不敢想，也不愿想。


    青岚给范小救烧过去的玩具堆了一地，这会儿孩子正玩得兴起。


    徐翩若一下午没有说话，青岚也没特地去逗她，坐在一旁，用徐翩若带来的电脑搜着什么。


    两人就这么一直坐到了夜里。


    “好啦。”青岚突然说了一句，在徐翩若面前打了个响指，“喂，回神，看看手机。”


    徐翩若抬头看了他一眼，木然地打开了手机。


    那是一篇长长的文档。


    里面记录着关于黄曲霉毒素中毒的所有资料——不同剂量下不同的中毒反应以及网络上能找到的所有黄曲霉毒素中毒的案例。


    黄曲霉主要的生长环境是……发霉的谷物和……玉米、花生。


    徐翩若粗略扫了过去，青岚很细心，甚至给每种植物都配了图。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那个花生的花十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虽然不知道你进去之后，他对你说了些什么，不过目前就我所知道的信息，我能做的就这么多啦，希望能帮到你。”青岚轻描淡写道。


    “谢谢你。”徐翩若抱住了青岚。


    青岚恍然，他的腕表上，心跳又飙到了130。


    “咳咳。”门口传来了凌越的声音，“需要我出去一下吗？”


    徐翩若猛地跳了起来，青岚冲凌越狠狠翻了个白眼。


    “我找到那小子了。”凌越话音刚落，就从他的身后探出了一个小脑袋。


    和范小救一样，身上冒着浓浓的黑气，只不过身上的小褂子是白色的，高高的白色小帽子上写着的四个字是“一见发财”。


    “小——安！！！！”看到谢小安，玩具瞬间就不香了。范小救biu一下扑了上去，把谢小安抱了个满怀。


    “谢谢你们收留小救。”谢小安比范小救沉稳得多，安抚了一下谢小安之后，一脸人小鬼大地跟徐翩若和青岚握了握手，大马金刀地找了个地方坐下了。


    “过来的路上，这位哥哥，”谢小安看了一眼凌越，“已经大概跟我讲过了，我们是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


    “另一个世界，地府吗？”范小救歪了歪头。


    “要更远一些。”谢小安很老成地解释着，“其实我之前也找了一些鬼怪打听过，他们都不认识爸爸，我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我找到他的时候，整个墓园的残魂都被他招来了，按个子高矮跪了一地。”凌越扶额，“啧，把那些鬼吓得啊……”


    “抱歉，我不知道会给你带来麻烦。”谢小安欠了欠身，“我和小救愿意跟你回去。”


    “我们可以回去找爸爸们了吗？”范小救望向谢小安。


    “嗯，他们会负责送我们回去的。”谢小安点了点头。


    “好耶！”范小救兴奋得跳了起来，之后又有些舍不得地看了看地上的玩具，“那这些玩具……”


    “你私下收凡人的贡品了？”谢小安的脸色严肃起来，吓得范小救可怜兮兮地缩了缩脖子。


    “没有啦，这是我打赌输给他的。”青岚替范小救解释道，范小救点头如叨米。


    “倒是也可以接受……”谢小安沉吟片刻，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锦囊，把那些玩具收了进去，“这样总行了吧。”


    范小救点了点头，又指向青岚。


    “小安！能把这个哥哥也带回去吗？他会变戏法！”


    青岚吓得摇着轮椅退了三步，连连摆手：“不了不了，这个……还是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