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青峰城4

作品:《待故人归

    此时离鸡鸣时分,还有半个时辰,城主府的堂前灯火通明,一群人聚集而来。


    “城主,出事了!”


    一身玄黑色大氅的厉城主神情灰暗地出现在大堂上。


    “到底出了何事?这般吵闹!”


    谢逊赶紧解释道:“铸剑师夜起去剑炉,铁水炉里有一具焦尸。这才惊吓中喊叫,惊动了大家。”


    “焦尸!”


    柳元朗等人一脸震惊,竟然这么惨!


    萧缙疑惑道:“滚烫的铁水温度如此高,怎会还留下焦尸,难道不是很快就融化了吗?”


    谢逊转身向他解释道:“那炉铁矿是夜里刚加的,需要师傅每隔一个时辰查看,并保证炉下的火不灭。尸体刚巧落在未完全融化的铁矿旁,因此下半身被下面的铁水融化,而上半身只是被烧焦。”


    “将尸体抬上来!”


    “另外,将今夜在剑炉当值的工匠都带来。”


    “是!”


    不一会,那具焦尸便被抬上来了,下半身被融化消失,上半身也被烫灼的铁矿烧的面目全非,像一团黑炭,连手臂烧的黑焦。几乎看不清人的模样。


    柳元朗几名少年忍不住胃里翻滚,吐出了隔夜的酸水。


    那尸体一股刺鼻的味道,实在令人作呕。


    可寒无衣却突然靠近那具焦尸,用袖口捂着鼻子,蹲下来用剑挑开了尸体的手臂。


    众人都看得清楚,尸体的右手紧握成拳,像是临死前紧紧拽住了什么东西。


    “鹤老!”


    老鹤颜带上验尸用的手套,小心地掰开了焦尸的右手,只见里面一些灰白色的碎屑灰烬,接着又用镊子夹起一块,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一股烧焦的羽毛味道。


    “这、倒像是一块普通的衣料。”老鹤颜皱眉喃喃道。


    倏然,门口多了几道身影,都疑惑地走了进来,他们是今夜在城主府剑炉当值的工匠。他们刚进门,寒无衣便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他!


    忽然,一个青年像是看到什么不可置疑的东西般,冲进去跪在那焦尸面前,哭喊道:“师傅!是师傅的尸体!”


    萧缙看到这一幕,眉毛拧皱了起来。


    旁人都大惊失色,不敢置信地向前查看尸体,这竟然是金守拙的尸体吗!


    怎么会,昨天晚上他活得好好的,怎么这会成了一具焦尸。


    “你怎么知道,这是你师父的尸体?”


    在旁人还在震惊尸体的身份时,萧缙却一语道出了奇怪的地方,这焦尸根本无法辨认,这青年一进门就扑上来认定是金守拙的尸体。


    不能不让人怀疑。


    那青年眼里蓄着泪水,哀声道:“我常年跟随师傅身边,他右手只有四根手指,方才进门时,我无意中看到,便下意识猜测是师傅。”


    此时,一名侍卫走了进来,在城主旁边回话。


    “找遍了城主府,金家的人也说他从矿山回来,就直接去剑炉了,一直不曾回去。”


    “那这具尸体果然就是金守拙的。”


    厉城主疑惑道:“可问题是,他是被谁杀害的?”


    那青年眼里噙着泪水,听后抬眸讶然:“师傅……是被人杀的?”


    “根据铁水对尸首的毁坏程度,和铁矿在炉中融化的速度,可以推测金守拙应该是一个时辰前被杀的。”


    “昨日宴席上,听谢管家说,每次晚上剑炉都会下锁,防止剑炉的工匠在府中乱走,惊扰了后院的女眷们。”


    萧缙站出来,不慌不忙地问道:“是谁先发现了尸首?细细道来发现尸体的过程。”


    一个胆小瘦弱的工匠站出来,弱声道:“是小人先发现的。”


    “我原本按时夜起,去剑炉添一些燃料的,结果突然就发现铁矿上一块黑影,走进一看竟然是焦尸。”


    “小人吓坏了,赶紧往剑炉外跑,不停地拍打大门,直到谢管家将大门从外面打开。”


    萧缙再一次求证:“那也就是说,在夜里剑炉上锁,直到谢管家拿着钥匙开锁,这中间没人进出过剑炉。”


    “是的!”


    厉城主沉吟片刻,道:“那也就是说,能够杀害金首席的,只有剑炉这夜当值的三人。”


    发现尸体,喊人开锁的孙二德;


    金首席的弟子,方才泪目的青年陶琯;


    以及寒无衣先前在矿山见到的灰袍老者康泰。


    “不,还有一个人!”


    站在一旁沉默的寒无衣,突然发声道。众人一瞬间目光都看向她,带着惊疑和询问。


    “你!”寒无衣用手指向众人中的一人。


    “拿着剑炉钥匙的谢管家。”


    谢逊脸色立即慌乱起来,试图解释道:“寒女侠,你口说无凭,怎能随意猜测。我虽拿着剑炉的钥匙,但大半夜没事也不会跑到剑炉。何况我住的东院离剑炉本就不近,无缘无故,我为何要去剑炉。”


    “这话就该我问你了。”寒无衣冷言道:“一个时辰前,我在西院屋顶上,清楚地见你从剑炉方向出来。请问你那时是在做什么?”


    谢逊显然没想到有人将知道他半夜的踪迹,一时竟说不出来话。


    柳元朗疑惑道:“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屋顶做什么?”


    寒无衣淡淡道:“看雪。”


    少年们一阵无语,大半夜看雪,这人八成是有病吧。


    城主一脸黑沉,看着谢逊厉声道:“她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谢逊一激灵,立即跪在地上,慌道:“城主明鉴啊!我一个时辰前,确实去过剑炉找金守拙。但我只是在他屋中呆了片刻,便离开了,不曾有杀害与他呀!”


    “何况,我与他无冤无仇,何故加害于他!”


    “你骗人!”旁边的青年陶琯忽然激动起来,道:“你与我师傅一直不对付!”


    “城主府的谢管家和金首席关系恶劣,势如水火,这剑炉的师傅们都知道。”


    谢逊脸色又白了几分,道:“我确实和金守拙互相看不惯,但也是一些利益上的斗争,我何必,我何必要取他性命!”


    “对了!要说最有可能杀害金首席的,一定是他!”谢逊回头指向身后沉默的灰袍老者康泰,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道:“他的养子曾死在剑炉里,这些年,他一直在暗查金守拙。”


    “是他,一定是他!”


    “不错!他确实也有极大的可能。”寒无衣目光冷冷盯着灰袍老者,向众人道:“昨日我去矿山无意见到这两人起争执,而他当时藏在袖中一柄短刀,打算从背后偷袭杀害金守拙。”


    鹤冲天探出头,疑惑地问寒无衣:“你昨日为何会去矿山。”


    寒无衣抿了抿唇,冷道:“等雪。”


    少年们哑口无言,嘴角一阵抽搐。


    康泰显然没想到昨天他打算痛下杀手的那一幕被人看到,不过他倒是丝毫不慌乱,反倒用一种阴鸷的表情看着那具焦尸。


    “他罪有应得!”老者的表情有些偏执,低沉道:“不过才过去短短六年,整个剑炉便都忘了,当年他们是怎么害死那个少年的!”


    康泰是青锋城外一处村落的打铁匠,收留了村口被遗弃的婴儿取名康长新。这孩子长大后,经常跟在康泰身后学打铁,因为稍有些天赋,康泰便掏光积蓄,送他进城里学铸剑。


    后来少年竟真的进了城主府的剑炉,拜在了首席铸剑师金守拙的门下。那时少年给他写信:


    “爹!您放心,我会戒骄戒躁,跟着师傅好好学本事。”


    “等我成为青锋城的铸剑师后,一定将您从乡下接过来,给爹养老,这样您就不用再辛苦地卖力气打铁。”


    “冬雪一直下,天气也一直阴沉着,不知道您的肩膀和小腿是不是又疼起来,莫要不舍得花钱,汤药不能断,我攒了三百钱给您送回去,要好好保重身体。”


    “等忙完这段时间,我就回去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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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麻油灯下,康泰揉着肩膀一遍又一遍地读着那封信,嘴上骂着“臭小子”,嘴角笑得比吃了蜂蜜还甜。


    可是,他等了家里的腊肉放坏,缸里的细米生虫,院中的枇杷树枯萎,等没能等回他思念的少年。


    直到,他卖了铁匠铺,走到了城里,才知道,他捧在手心里的少年,竟然死在了剑炉的悬梁上……


    原来,当年他养子在青铜剑的锻造上,领悟性很高,颇受金守拙的器重,但每次锻造出来的成果,却都被金守拙以师傅的名义占据。


    而金守拙却不肯将自己在铸剑上的经验传授给他,一直嘴上答应,却屡屡失言,他将本事藏着掖着,却又每次醉酒后,故意在众人面前高捧着康长新少年天才,日后定能继承他首席之位。


    少年人哪里知道,这样的捧杀,让他的耀眼成了剑炉老师傅眼里的眼中钉,肉中刺。


    后来,金守拙再一次霸占了康长新在青铜剑上研究出来的成果。


    终于,少年人忍无可忍,在城主的宴会上,指控自己师傅长久来侵占自己的功劳,还红了眼唾骂剑炉师傅两面三刀,虽为人师,却不传道解惑,反而理所当然地抢占弟子的功劳。


    “这样卑鄙丑陋的行径,早就成了剑炉的风气!城主若不出手整顿,只会让真正有才者,被掩埋。”


    那天,城主让师徒二人比试铸剑,来证明各自的本事。


    结果,少年输了。


    当他的剑被一道银光砍断时,他心里的那根弦,也彻底绷断了!


    十几岁的少年郎再厉害,又怎么会是三十多岁老师傅的对手。


    师傅强占他的功劳是真!他并非天才,也是真!


    他忘记自己是如何被众人羞辱地离开宴席,只记得在被赶出城主府的前一天晚上,那群老师傅喝酒,金守拙猖狂地笑着:


    “区区一个外门弟子,也想翻出风浪!”


    “只要是在剑炉里,你就是个真龙,在这也得给我窝着当条狗!”


    多么傲气的少年郎,在那一刻再也没了回家的勇气。


    项羽为何不肯过江东啊?因为当初风光地来,如何再有颜面回去,告诉江东父老,他们眼中的天才走上了瑶池高台,其实,不过是那里的一条狗罢了。


    人生啊,当真像一场笑话!


    一条裤腰带,一横悬梁上,一具少年尸体。


    谁又会在意呢?


    剑炉里,多得是这样的“少年天才”!


    “可我在意!”


    康泰瞋目裂眦,神情愤怒地扭曲起来!


    “那是我含辛茹苦养大的少年郎,是我花了十几年心血疼爱长大的儿子!”


    “是我康泰一辈子的心头肉和骄傲啊!”


    灰袍老者老泪纵横,狠狠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我把他交给你们,是希望你们能把他教的更好!”


    “不是让你们这么羞辱他!欺负他!逼死他!”


    “纵然他不是天才,他也是我康泰在乡野的那间铁匠铺里,每天都寄挂的希望啊!”


    “你们凭什么这么对待他!”


    “金守拙枉为人师!他就是个畜生!”


    康泰突然目光凶狠,冲到了那块焦尸旁边,掏出衣袖中的短刀,狠狠扎向那块焦尸的身上。


    一刀又一刀!他眼角猩红,俨然已经失去了理智。


    这一幕,震惊到了在场的所有人,厉城主缓了很久,才赶紧让人拉开他。


    康泰被人拉开之后,乱舞着手中的短刀,奋力挣脱开桎梏。


    然后他展开双臂,仰天大笑起来。


    “儿子!爹给你报仇了!”


    “不好!快拦下他!”萧缙厉声道。


    可惜晚了一步,康泰直接将那柄短刀,用力地扎进自己的胸前。


    大片的血迹染红了衣袍,顺着刀柄滴落下来,最后失去全部的力气,缓缓倒地。


    可他嘴角却是解脱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