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晓惠从商场出来的时候，没看到人，正准备拿出手机打电话的时候，瞄到了不远处的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手上的动作顿住。


    倒不是栗舒的背影有多好认，而是那件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图案的T恤在这个环境下实在是太过显眼。


    她的背影清瘦笔直，像是颗倔强的小树，孤零零的随风摆动。


    浅棕色的头发被随意的扎成一个马尾，发尾有些枯黄，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营养不良。被阳光晒到的那片后颈上的皮肤，白的刺眼。


    明明这么光彩照人的年纪，应该依偎在父母怀里撒娇才对，但是栗舒却失去唯一的亲人，只身来到陌生的地方投靠没见过几次面的人。


    饶是庄晓惠跟她没什么感情，心里也有些动容。


    刚开始没想着把她接到家里住，明明给她一笔钱再安排一下学校的事情，就能轻而易举的打发。


    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是想起自己母亲生前唯一给自己打的几通电话都是放不下这个孩子。再加上自己刚嫁过来不久，家里的那两个对自己不冷不热的，这个时栗舒过来一起住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这个感情牌到底该怎么用，还有待商榷。


    庄晓惠收回思绪，抬脚朝那个背影走过去。


    *


    回到别墅之后，栗舒跑上楼，把床头正在充电的手机拔下来，打开通讯录，将一路上心里默记的那几个数字，打到手机上。


    备注上“便利店工作”，然后拨通了电话。


    对面是个粗声粗气的男人，在她表达了自己想要兼职的意愿之后，问了她的年纪，紧接着又问能干多长时间。


    栗舒想了想，“一个月左右”


    对面猜出她应该还是学生，口气一变，说是已经找到合适的了，就直接撂了电话。


    栗舒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争取，耳边就传来被挂断的嘟嘟声。


    崭新的白色的手机屏幕慢慢熄灭，这是她过生日的时候，钟永送给她的。


    当时她觉得太贵重，执拗着不肯要，钟永反复劝她说等她来了这联系比较方便，要是不收就要跟她断绝朋友关系，栗舒磨不过他，只能收下了。


    不过当时想着这个人情以后是要还的，可是现在连工作都找不到，栗舒叹了口气，只能以后慢慢再找机会了。


    到了饭点的时候，栗舒下楼没看见柳姨的身影，反而是看到了正围着围裙端菜的女人。


    脱了大衣的庄晓惠整个人变得轻盈起来，浅粉色的毛衣勾勒出她的曲线，大波浪被扎在身后，妩媚中多了几分温婉。


    她手脚很麻利，摆盘子的动作丝毫没有生疏的意味，看到站在楼梯口的栗舒之后，招呼她过来吃饭。


    栗舒愣了几秒然后慢慢走了过去，饭桌上没有别人


    只有她们两个。


    两人静静地吃着，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不得不说庄晓惠的手艺很不错，做的还都是一些家乡菜，很符合栗舒的口味。


    栗舒闷头吃着，余光看到了旁边的人拿纸巾擦了擦嘴，已经吃好了。


    她又喝了两口汤，放下了勺子。


    旁边的人先开口：“小舒一眨眼都变成大孩子了。”她的目光很柔和，双手交叉着放在桌子上，看着栗舒好像在回忆之前的事情。


    “我印象里你还是小小的一个。躺在那瞪着眼睛，不哭不闹的，很听话。”


    栗舒对于她这突然地怀旧，只能勉强的扯了扯嘴角，低头看餐桌上的餐具，落在庄晓惠眼里就是一副腼腆的样子，她再度感慨：“你还是这么瘦，安静的性子跟小时候一样。”


    栗舒正在神游，心里有些小小声音在反驳，统共跟她生活不到几个月时间，她怎么知道自己小时候是怎么样子的，现在又是什么样。


    面前的人的声音突然停住。


    栗舒等了半天没有动静，收回发散的思绪，等着庄晓惠继续。


    不出所料，过了半分钟之后，身边传来了一声轻叹：“栗舒，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怪我这么久没有回去看你们？”


    栗舒抬眼对上那双满是愁绪的眸子，“我没有，就算是生气，也不应该是我，应该是外婆才对。”


    庄晓惠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眼里闪过意外：“你怪我没有回去看外婆？”


    栗舒受不了这种试探，心里的不舒服越来越浓


    她试图用委婉得语气表达自己的意见：“我没有生气，我也没有什么资格生你的气，你有你自己的选择


    我理解。”


    “但是外婆…”想起那个，她说话有些艰难：“外婆很想你，她经常半夜看着你的照片发呆，她不说，但是我知道。”


    “所以…”栗舒深吸一口气，正视面前的女人，告诉她这个事实：“你应该感到愧疚的，是外婆，而不是我。”


    庄晓惠知道她对自己有隔阂，只不过没想到是这么个理由，停顿了一会，“是我的错。”


    她全盘接受的态度，让栗舒反而不知道怎么面对。


    “但是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我们还要继续新的生活不是吗？”庄晓惠反过来宽慰她：“小舒，你要知道，你有一个好的生活，也是外婆所希望的。”


    “所以快速的调整心态，融入这个家庭很重要。”


    “你不用担心，我会帮助你的。”庄晓惠凑近了些，轻轻的缆住她。


    “因为家里关系比较复杂，可能在相处的时候会有一些摩擦，妈妈希望你能谅解一下。”


    栗舒闻到来自她身上的女士香水味，伴随着她的声音，有些催眠：“尽量不要发生冲突，我不想看到你受到伤害。”


    饶是栗舒再迟钝，也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就是让她不要惹事。


    原来谈了这么久，这才是目的。


    栗舒的心底一寸一寸的地冷下来，看着面前微蹙着的眉眼的女人，在她微微期待的目光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庄晓惠看着她乖巧的样子很欣慰，给她倒了杯茶，谈起接下来的旅游计划，说是要在开学之前带着她出去玩玩。


    栗舒只是听着，没有接话。


    那天谈完之后，庄晓惠就以公司有事为由，早早的离开了，剩下的日子栗舒自己一个人也出去逛了几次，但没有找到合适的兼职，都以兼职时间太短为由拒绝了她。


    就在栗舒觉得自己这个假期找到兼职的机会非常渺茫的时候，接到了一个好消息。


    之前那家便利店的一个员工在搬货的时候意外受伤了，所以紧需人手，一个女店员打电话过来问她能不能立马上岗。


    这个机会栗舒简直求之不得，急忙给庄晓惠发了信息，推辞了关于最近旅游的事，说是自己想要好好准备一下入学。


    庄晓惠也没有强求，以为栗舒只是想着快速融入新环境，于是嘱咐了她两句，便把旅游的计划改为双人行。


    栗舒去便利店报道那天，心里还对于自己的年龄造假有所顾虑，想着要是老板问起身份证，就说自己忘在老家了，看看能不能把这一个月糊弄过去。


    不过还好店里确实是忙，到了之后一个叫夏姐的短发女人简单的安排了一下，让她先把小推车里的货物摆上。


    直到中午，栗舒才有空闲的时间熟悉环境，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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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一共是三个人，夏姐、她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栗舒主要的工作就是收银上货，偶尔再去仓库帮帮忙，工作还算是简单。


    店里有了栗舒之后，工作才算是有序起来，夏姐负责进货还有和经销商的交接，栗舒和另外一个女孩萧静雅负责早晚班轮替。


    就这样一连过了好几个星期，栗舒平静的兼职生活被庄晓惠的一条信息打乱。


    那天天色暗下来，快五点半的时候，便利店门上的风铃突然急促的响了一声。


    栗舒站在那发呆，抬头便看见匆匆跑过来的身影，


    手里还拿着一把黄色的伞。


    “不好意思啊，舒，我今天又迟到了。”萧静雅双手合十，眉头皱在一起，表情有些夸张，语气却上扬着，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这样的事情半个多月以来不知道发生多少次，萧静雅迟到的原因要么是家里有事，要么就是路上堵车，最后直接连理由都懒得找，就只是说不好意思、对不起之类的话蒙混过关。


    栗舒之前也委婉的提过，不过没什么用，她今天没空在这里再周旋，只想赶紧回去。


    拿了包之后，她匆匆往外走，满脑子都是刚才收到的信息，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有人喊。


    她条件反射的扭头看到从仓库中出来的夏姐。手里拿了瓶花生牛奶，嘴里一张一合好像在说些什么。


    栗舒强撑着扯了扯嘴角，摆了摆手，转身出门了


    见那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之后，夏姐有些奇怪，走到在收银台的收回视线，看向萧静雅。


    萧静雅表示什么都不知道，“栗舒今天怎么了。失魂落魄的。”扭头看到桌上的牛奶，眼睛一亮伸手去拿，“是临期的吗？我喝喽。”


    到了傍晚的时候，店里偶尔会整理出来一些临期的东西，作为员工福利分给他们。


    看着她拿走，夏姐也没说什么，余光飘到了旁边的黄色伞上，其实她是想提醒栗舒今天有雨来着，顺便把牛奶给她。


    看着旁边正喝着牛奶看着手机傻乐的女孩，她拿起旁边的纸巾擦了擦桌子，“忘性真大啊，上次的不就是给你喝了。”


    萧静雅听完之后抬头，吐了吐舌头，“我这不是看到栗舒走了嘛，说着把手中的牛奶往前推了推，“姐，我这不是知道你牛奶过敏吗，要不你来口？”


    夏姐打量了她一下，嘴角扯起，有些皮笑肉不笑。


    萧静雅知道自己玩笑开过了头，尴尬的笑笑，转身收拾柜台去了。


    栗舒这边在路上慢悠悠的走着，还在苦恼怎么推脱所谓的欢迎宴的时候。


    头顶突然一凉，紧接着接二连三的雨点纷纷落下，在地上晕出密密麻麻的湿痕。


    她暗道了句倒霉，从兜里摸出了个塑料袋，把手机套上放进兜里，开始加快脚步。


    好不容易小跑到了别墅大门口的时候，浑身已经湿透了，衣服黏糊糊的粘在身上


    栗舒在屋檐下拉了拉衣服，抹了抹不断滴落挡住视线的水珠。刚吸了口气低着头准备冲进雨中，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双皮鞋。


    眼看着就要撞上去她急忙紧急刹车，往旁边躲了下，结果踩到了个水坑里。


    雨水飞溅，湿了裤脚，一股潮湿瞬间袭向脚底，她心里一沉。


    对面那人似乎也是没料到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冒出来，一时间也没躲过，雨水也不可避免的飞溅了他光洁发亮的皮鞋上。


    栗舒急忙道歉：“不好意思，我…”


    她话还没说完，抬眼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大伞，向这边倾斜过来。


    同时靠近她的，还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