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大楼，天花板喷出泡沫灭火剂，裴余混在惊慌的客人中冲向出口，光头在身后怒吼。


    裴余刚窜到俱乐部门口，就听到俱乐部安防机器人的尖叫：“道德熵值异常！击杀行为触发三级警戒！”


    道德熵值系统是平民监控体系，把人们的道德行为量化为熵值，通过算法把通理心消耗与功利决策转化为数值，一个逐渐操控人类决策的系统，真正杀人不见血的利刃。


    裴余转头看见一个戴面具的人正收起能量刃，脚下躺着三具一只脚刚迈出大门的舞女尸体。


    她自顾不暇，装作慌乱地疾步绕过对方，灰烬却突然看她，行了个绅士礼，看着怪有礼貌的：“小姐，你的工牌在流血诶。”


    裴余低头：什么也没有。


    看来这人脑子不好使。


    “俱乐部发生了火灾，客人请从这边撤离。”裴余贴合人设，看起来满脸焦急、尽职尽责，敷衍地推着灰烬的背就要往外走。


    “站住！反抗是没有用的！”光头追出来，顶着满头消防泡沫拔枪瞄准，裴余一把把灰烬拉到自己身前挡枪，抓起门边装饰用的啤酒桶砸向烟雾投影仪。


    电火花噼里啪啦炸开，她转身就跑，枪响中却被灰烬扯住了手腕。


    裴余：老天奶！


    *


    光头神使在VIP包厢砸了杯子，领班低着头站在门口，脚边躺着被裴余‘借’走了身份的员工，她还没醒。


    “亚伯神使，真的十分抱歉，这是我们的疏忽，俱乐部愿意承担您今天...不，今后永远在俱乐部的消费，只求您不要上报教会对俱乐部做出惩罚。”领班九十度鞠躬，动作十分标准。


    亚伯的手指深深陷进真皮沙发里，昂贵的沙发纤维发出声音进行控诉。


    没人搭理。


    监控屏上循环播放着前十秒的画面：带银色假发的“侍者”在走廊转角处突然下蹲，脸上是易容凝胶快要过期时的扭曲，除了一双漆黑的眼睛什么都看不清楚，她在消失前甚至对着摄像头比了个开枪的手势。


    “你们俱乐部的安检，连基础安全都交给垃圾桶处理吗？”亚伯一角踹翻水晶茶几，裴余没尝过的酒乒乒乓乓倒在地上：“这可是数据异常体！知道老子得写多少份报告吗？！”


    他全无在教会带领大家做祷告时的慈祥，脸色狰狞着好像动物世界，俱乐部领班的后颈渗出汗珠：“神使大人，她的员工编码通过了三重验证，连脑波模拟器都......”


    “脑波？”亚伯揪住领班的衣领：“她刚才进包厢倒酒的时候，你们的安检系统可是一路给她开了绿灯！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们？！”


    全息屏突然闪烁红光，自动跳转到电视剧频道开始播放，亚伯暴怒地踩碎投影模块，碎片扎进领班的小腿，后者疼得跪倒在地。


    “十二个小时。”亚伯不看他：“如果抓不回那个女人，我就把你们俱乐部填进焚化炉！”


    领班的脸瞬间惨白如纸，抖着嗓子不停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会尽全力——”


    “在你带着她回来之前，还是收起你的道歉，你应该知道这没用。”亚伯打断他，似乎已经平静了很多，掀起眼皮冷冷地看着领班：“而且要活的。”


    “你，跟他一起。”亚伯看向沙发另一侧，蛇纹西装的男人一反常态的正襟危坐，听到自己被点名，缓缓抬起一只手指着自己：“我？”


    “不需要我提醒你刚刚泄露了多少机密吧？”亚伯冷笑，把快断成三截的解码器扔到他面前：“鹰眼，这是将功赎罪的机会。”


    鹰眼强颜欢笑接了任务，终于捱到了回家才缓缓输入了退出指令。


    *


    没错，他是个玩家。


    他睁开眼睛，首先感受到的不是光线，而是疼痛。


    这是一种钝痛，像腐朽的肌肉在干涩的菜刀上缓慢摩擦，每一次碾磨都带起一串神经末梢的尖叫。


    “同步率99%，意识回归完整度100%。”机械音从头顶传来：“欢迎回到现实世界，韩珏先生。”


    他试图抬起手臂，才想起来进入游戏之前他的全身已经被束缚带固定在游戏舱里，透过舱壁的高透玻璃，能看到他的友人李东正在抽烟：“回来了？这次成功进入你找的那个隐藏副本了吗？”


    游戏舱开门指令被输入，照明系统切换成白色，灰烬身上的束缚带自动松开，一股力量将他推出舱体，他踉跄站稳：“别提了，好不容易有机会开个会议探听消息，结果被一个NPC搅局，现在因为她，搞不好我要被教会拆成零件了。”


    韩珏在游戏内的形象是教会黎明之城分部的神使，想起今天那个在他们房间贴窃听器的NPC，韩珏还是很崩溃：“接了个没法完成的任务，还不能放弃。”


    “这么倒霉？”李东丢给他一个汉堡：“两天都联系不上你，生怕你打游戏打的猝死了我跟叔叔阿姨没法交代，特来上门伺候。”


    “多谢啊。”说完韩珏又揉揉太阳穴：“哎，这个任务...哎，一言难尽。”他低声说：“而且她和别的NPC不太一样。”


    “哪不一样？不一样的漂亮？不一样的温柔？”李东挡住了韩珏的路，摸着下巴做沉思状：“《锈色黎明》的体验感确实做的很好，但也不至于让你玩了短短几个月就爱上了NPC吧？”


    “要不你告诉我她的名字我去看看呢？虽然说这游戏宣传的什么‘第二人生’、‘超真实感受’，但是从来没看到论坛有人提过能不能和NPC结婚啊。”


    “况且游戏背景是核爆后世界，各种权利机关利益交错，你说的NPC是联邦还是教会还是那个神秘反派组织？......你加入了哪个派系？成分不一样的两个人是不能相爱的......”


    “关键就是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啊......别提了，我现在和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死亡倒计时，没想到上班还有KPI，玩个游戏也有，这明明和宣传册上不一样！”冰箱门打开又关上，韩珏抓起一罐能量饮料一饮而尽，冷气浸透了他半个手掌：“我就是出来吃个饭换换脑子，一会还要上去做任务呢……兄弟，如果我死了记得给我守尸，我记得游戏设定如果死亡析出的记忆芯片会掉落人格能力，虽然我还没获得......”


    他突然停顿，眼睛一亮：“诶，论坛？对！论坛。”


    他冲回书房，登录《锈色黎明》玩家论坛。


    *


    韩珏第一次听说《锈色黎明》是在某个被老板骂成狗的深夜，他蹲在厕所摸鱼刷大眼，突然跳出一条魔性广告：


    “还在为996流泪？快来《锈色黎明》享受朝九晚五！被老板压榨？被房贷逼疯？来虚拟世界体验在教会涤荡心灵、在联邦政府为人类而战、在神秘反派放飞自我的快乐吧！现在注册就送捏脸美容大礼包！”


    下面配图是个浑身仿生肌肉的机械修女，右手举着刻有"忏悔是量子态的救赎"的荧光棒，左手举着“Neusphere”简易立牌，头顶还悬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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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三颗月亮，其中一颗明显是P上去的。


    韩珏知道Neusphere，这是一家注册还没超过五年的新公司，五年前在网上立了flag，扬言要做“领先科技几百年的全息网游”，之后几年都杳无音讯，没想到居然真的给他们端上来了？


    鬼使神差的，他点了注册按钮，填完一长串具体到韩珏怀疑是公安钓鱼查户口的资料后，他又有些后悔。


    ——他买不起游戏舱。


    游戏舱在第二天就送到了他家门口，随之一起到的还有一份《玩家指南》。


    指南上第一页用加红加粗的字体恭喜了韩珏作为万里挑一的幸运儿得到了游戏公司免费赠送的体验游戏舱，然后是长达一百页的游戏简介。


    游戏设定在2345年，距离2144年的核爆已经过去201年，世界秩序已经重建，地球也不再是200年前的那个辐射主题乐园，但这不妨碍人类纷纷化身赛博神经病，在虚拟世界里继续互坑。


    游戏的卖点是科技与人性的交织和开放的有些过分的职业系统，获得‘教会的祝福’就有可能获得人格能力，单简介中就从“浑身义体的佣兵”到“会喷火的全息歌姬”码了整整三十页，一整个科学玄学应有尽有。


    可能是为了过审，也可能是因为游戏的超真实体验，在宣传“NPC也有自己的独立人生”时还独创了道德值玩法：道德值过低时会触发“教会の关怀”，具体体现为六个神父NPC追着你唱《哈利路亚》并往你脑门贴赎罪券；


    但如果道德值爆表，会获得“圣母光环”，所有武器自动替换成鲜花，连■■都会对你行绅士礼（不确定）。


    韩珏看着那个■■沉默了一会，一行标红的小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游戏世界都市传说：有一位神秘的NPC，她战力无穷，脑子不好使，看到她请绕路走！警告！这不是演习！”


    因为游戏宣称“无比真实的第二人生”，所以所有玩家都获得了一个预设身份，当他终于登录游戏站在高科技晃花了眼睛的大街上时，韩珏才领悟了RPG游戏的真谛——入戏。


    韩珏眼睛被电脑屏幕照成蓝色，书房门没关，李东正在从冰箱拿菜试图给他弄点热乎吃的。


    在塑料袋的摩擦声和李东翻找菜谱时指甲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的‘咔哒’声中，韩珏在搜索栏输入“会伪装的NPC”。


    信息不够明确，在浏览了三页“几点去捡垃圾不会刷新清洁工”、“偷穿NPC漂亮衣服被发现逃离指南”之类的帖子后，韩珏终于重新回到了搜索框。


    他沉思很久，点开了发帖：“《锈色黎明》的NPC有可能有自主意识吗？”


    正好是周末，男女老少的高峰上网时期，《锈色黎明》又算是目前关注度第一的游戏，韩珏的帖子瞬间收到了一百条回复。


    其中五十一条在问他是不是游戏玩魔怔了建议去医院看看，四十八条在看似有理有据的胡说八道，只有一条吸引的他的目光：“看来你已经发现了真相的一部分。”


    用户ID：锈脑。


    锈脑——那个宣传册里的神秘BOSS的名字，他在游戏里给教会当狗一个月才勉强摸到一点门路的神秘boss，甚至他现在找的NPC也不能说和锈脑毫无关联。


    用户主页一片空白，韩珏立刻点击回复，系统冷漠地告诉他“用户已注销”，他又点击私信，得到了同样的回答。


    韩珏放下鼠标，发出了灵魂质问：“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