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顾垣用的是疑问句，但以他的一贯语调，尾音的上扬并不明显。


    苏折夜并不反感亲近的人以相对强硬的口吻对自己说话，如果是顾教授，那更好了。


    他低沉散淡的语气，太适合在某些场合，带着不容反抗的掌控感，命令、摆弄自己。


    血液在酒精的渲染下有些沸腾，苏折夜当即反客为主，装作确实不清醒的样子，点了点头。


    这回是他的耳尖主动擦过顾垣的唇了。


    余光里，方才还沉静冷淡的男人，触电般直起了身。


    苏折夜掩下眸底的笑意，乘胜追击，跟着站起了身。


    “走吧顾老师。”


    他拿起手机。


    然而这家夜店的沙发边比较硬，苏折夜往前走的时候不小心被边缘拌了一下，整个人就向前栽去。


    “诶！”


    缪宣一直注意着他，蹭得站起身就要去捞人。


    但一双手比他更快一步扶住了苏折夜的腰。


    “我来。”


    顾垣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波澜。


    柔顺发丝擦过他颈侧，肌肤泛起了微痒。


    他的心底有一闪而过的念头……苏折夜的腰真的好细。


    很快回神，顾垣问缪宣：“他还有东西在这里么？”


    “应……应该没有了。哦对！”


    缪宣赶紧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他的衣服口袋太浅，让我帮他装了钥匙。”


    “谢谢。”


    顾垣接过，然后半环搂住苏折夜，缓步向外走。


    经过来时那个卡座时，他又听到刚才还污言秽语的两个人还惦记着自己怀里的男生。


    “草……他真有对象啊。这臂力这身材，真是好福气。”


    “谁好福气还说不准呢，他喝了真不少，晚上有人要爽飞了。”


    “妈的，想想都眼红，这美人介不介意一起啊……”


    顾垣的眼倏地沉了下去。


    ……搞不懂苏折夜为什么爱来这种地方，难道他不知道以他的长相和魅力，会被很多恶心男的惦记么。


    但转念一想，即使没有来，正规高雅的餐厅他也会被唐越杉那种人骚扰。


    错不在苏折夜。


    顾垣深吸了口气，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后，缪宣这卡座上的众人才缓缓回过神。


    “我的老天爷。”


    米其林大厨哥应俊良深吸了口气：“这是我苏哥新室友啊，他这气场……真的不是纪检干部吗？他站我面前我他妈以为是来查我有没有黄/赌/毒的。”


    另一个兄弟开口：“他不像来接折夜回家，像来捉奸、然后把折夜绑回去的。”


    缪宣往里坐了坐：“他就是顾晴的亲哥，你现在懂为什么顾晴给他备注‘阎王爷’，彦生一提起他就发怂了吧。”


    “懂了。”


    应俊良做敬礼手势：“Salute，我真佩服程彦生和苏哥的胆量，这种人去招惹他干吗。”


    “折夜就喜欢这一款呢。”


    缪宣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上次搬家的时候也没觉得他这么凶啊，今天真因为折夜喝酒生气了？他俩不是才认识不到两周吗？”


    “草，认识两周就这么关心折夜了？不是那我俩这打赌……”


    “啥？”


    应俊良凑过来。


    “没什么。”


    缪宣道，下意识去摸手机。


    “卧槽！”


    他猛地坐直了身子，从左口袋又摸出一串钥匙：“完犊子，我把我家钥匙给折夜室友了，他的钥匙在我这边口袋。”


    “他妈的顾教授问我话的时候，真给我一种我初中逃课去上网被校长逮到的感觉。”


    应俊良点头：“教授大哥不问我话我都有这感觉。”


    缪宣站起身：“我追一下，希望没走远。”


    -


    走出夜店，空气瞬间清新了很多。


    里面烟酒味混杂，灯光很暗，顾垣的心思全在寻找苏折夜上。


    现在喧闹褪去，他才闻到苏折夜身上若有若无的花香，温柔而馥郁，在安静的空气里缓缓弥漫。


    是自己送他的那款香水。


    单看苏折夜现在的发色，像皑皑白雪一般的冷色调，似乎和这种花香不太相搭，甚至称得上是违和，但想到那是苏折夜，想到这个香气环绕的是他，整个味道竟莫名地和谐了起来。


    顾垣觉得自己已经看不透他了，或者应该说，从未看透过他。


    “麻烦顾老师了。”


    身侧突然传来一个温淡的声音，然后是温热呼吸打过自己颈侧。


    “没事。”


    顾垣垂眸：“头晕么？”


    苏折夜诚实回答：“有点。”


    “新发色不错。”


    “啊？”


    苏折夜愣了一秒，思绪没跟上顾垣转移话题的速度，意识过来后，绽开了笑颜：“谢谢顾老师。”


    “眉毛也是染的么？”


    明亮灯光下他才注意到苏折夜的眉毛也是雪一般的白，与发色浑然一体。


    “是。”


    苏折夜乖乖点头：“本来想把睫毛也一染，但我眼睛太敏感了，怕染的时候会哭，就没有。明天下午拍照的时候去化妆吧。”


    哭？


    应该是眼睛太过敏感而生理性流泪，但苏折夜用的“哭”这个字眼，却莫名会让人浮想联翩。


    男生本就长得美，又换了这个白的纯粹又冷然的气质，实在让人想不出他哭会是个什么模样。


    心理学中，人对无法预测的事物，本能地会产生更大的好奇。


    “顾老师？”


    苏折夜的声音把他拽了回来，顾垣回神，脱口而出：“你的眉毛也很好看。”


    “谢谢。”


    苏折夜又笑了起来：“不过我是想问，你的车停在了停车场吗？”


    顾垣：“嗯。”


    “那应该从这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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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顾垣：“……嗯。”


    他的车就停在不远处，顾垣拉开副驾驶的门：“慢一点。”


    苏折夜：“好。”


    他扶住椅背，正要迈进去。


    然而下一秒，脚下一个不稳，他原本伤就没好的右膝盖猛地撞上了座椅的边缘。


    “嘶——”


    苏折夜倒吸了一口冷气。


    顾垣明显也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只是一个不留神苏折夜就又给伤着了，赶忙弯腰，问：“还好么？”


    “没事。”


    苏折夜语气倒是无所谓：“先回家吧，一会儿又要麻烦顾老师换药了。”


    “应该的。”


    顾垣俯身，给他系好安全带。


    那挺拔身影笼罩下来时，苏折夜又怔神了一秒。


    两人离得很近，顾垣线条分明的侧颜就近在咫尺，他都能看清他漆黑如墨的眸子和睫毛。


    偏偏男人没有任何其他念头，面无表情给安全带扣进后，就离开了副驾驶。


    ……草。


    这个人要不要这么无师自通。


    到底是谁钓谁呀。


    苏折夜的目光追随着顾垣，看他绕过挡风玻璃，来到主驾驶。


    一路无话。


    临进车库时，顾垣才开口：“你从公司回来后直接去了那里是么？”


    “啊。”


    苏折夜转了过来，脑袋靠在椅背，缓慢眨了一下眼：“没有……我没有去公司。”


    顾垣的侧颜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但苏折夜看到他微抿了下唇。


    “不是故意骗顾老师的，我觉得顾老师应该不喜欢那种地方，所以没有说实话。”


    他语气很轻：“我不想……顾老师不喜欢我。”


    顾垣指尖一顿。


    单手打方向盘把车停好后，他才侧过脸。


    苏折夜还在看自己。


    男生的瞳色很浅，如此看一个人时似带着不动声色的深情，但更多的是让人不由自主卸下防备的真诚。


    仿佛此刻你就是他世界的唯一中心。


    我们只是室友，我没有资格管你去哪里，你也不需要考虑我的想法。


    本来在心底打好了草稿，但对上苏折夜这样目光时，词全忘完了，他说出口的只有两个字：“不会。”


    苏折夜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


    顾垣：“真的。”


    “那太好了。”


    苏折夜眸底的光更亮了，恍若银河在涌动：“顾老师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静默着对视了两秒，顾垣问：“腿还疼么？”


    “唔。”


    苏折夜垂眼，把右裤腿掀开：“有点。”


    昨天还干净的纱布，隐隐有点红色渗了出来。


    应该是伤口又裂了。


    再动的话会流的更多。


    顾垣微微蹙眉：“等我。”


    然后他下了车，走到副驾驶这侧，开门，俯身，直接拦腰把男生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