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顾垣的课四点就结束了，晚饭前，他习惯性在校园里散步。


    学生都调侃华清的校园像一个独角兽，最中央是一个湖，四周均匀环绕着各院的教学楼，唯有美术学院不太和谐，在顶上突出来的那一块区域。


    以往顾垣总是沿着湖边规矩地绕校园走上一圈，但今天，他走向了美术学院。


    这里好像与世隔绝的小天地，建筑风格与华清校园其他楼宇的规整大相径庭，很典型的哥特式建筑，像从中世纪的画卷中走出来的一样。


    外墙由深灰色的石材砌成，很有岁月的痕迹。每扇窗上都镶嵌着彩色玻璃，阳光透过时，斑斓的光影洒在地上。


    难怪都说华清大学的美院是最好的，这个氛围看起来就像是艺术灵感的圣地，神秘与自由共存。


    顾垣一边四处观察，一边继续往里走。


    拐过墙角，前方突然有很多学生聚集，还有类似拍电影的长支架、摄像机等，地上散落着各种器材箱和道具。


    这是……在拍电影？


    顾垣于是也走了过去。


    确实是在拍视频，有学生导演手里拿着剧本，在看空地中央的拍摄情况。


    顾垣倏地一怔。


    他看到了一个熟人。


    苏折夜。


    男生似乎对白色情有独钟，即便今天穿了日韩风格的校服装，依然戴了纯白围巾。


    冬日的暖阳懒懒地洒在他脸侧，给那白皙的肌肤镀上一层淡金光泽，衬得他格外清隽。


    一阵微风拂过，浅棕色长发轻轻扬起，他侧脸与身边人谈笑时，温润的眸子比这阳光还鲜活晃眼。


    顾垣本来想走，却又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


    “邵今雨，看纸，不要总是看学长！”


    导演发话了：“你是要对学长给你的社团简章感兴趣，而不是对学长感兴趣！干嘛呀，搞得我们社团靠色/诱是吧？”


    围观学生发出一阵笑声。


    邵今雨是副社长，性情也大大咧咧，和苏折夜关系好，闻言道：“行了吧你，你把学长叫回来拍视频不就是为了美色/诱人，你还说我呢。”


    她揉了揉脸，调整了一下表情：“不好意思苏哥，我改改。再拍一条吧。”


    苏折夜笑：“没问题。”


    顾垣看出来了，他们拍摄内容大概是苏折夜作为社团学长，邀请学妹加入社团。


    这一条很快拍过，他们开始收拾现场，要转移场景。


    顾垣的目光还在苏折夜身上，突然，他看到男生朝他走了过来。


    其实，早在顾垣刚过来的时候，苏折夜就已经看到他了。


    ——很难不让人注意到。原本拍摄周围围了一圈人，可顾垣一靠近，那处竟悄然空出了一块。


    围观的学生大多是美院的，也有被朋友喊来看热闹的，其中便有人认出了顾垣。


    他自带的气场实在难以忽视，虽然惊艳于长相，但那冷淡严谨的气质，又让人不自觉地生出距离感，像在面对一座孤立隔绝的雕塑，望而却步。


    于是没人敢上前搭话，只能默默看着，离远些小声八卦。


    “他是心理学院的副教授，讲犯罪心理的，我朋友听过他的课，讲得巨好。”


    “真的，我慕名去蹭过他的课，一不留神就下课了。根本没听够。”


    “卧槽？他是教授？”


    “我他妈差点让我哥们帮我去要微信了，我还以为是大三大四的学长。”


    “真敢去要微信啊，在他周围我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他上课也是，他从来不管我们玩不玩手机，但我真不敢玩，生怕下一秒就进局子了。”


    苏折夜心底有些想笑，但敬业于拍摄，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打招呼。


    他也相信，顾垣一定会驻足。


    果然，这一条拍过，所有人要一起转场景的时候，顾垣还在那里。


    “顾老师。”


    苏折夜扬起唇角：“你怎么来了？”


    “饭前散步。”


    顾垣语气清淡：“刚好走到这里，看到了你。”


    所以就来了。


    他没有说这后半句，但两人心里都明白。


    苏折夜眸底的笑意更盛了。


    “苏哥认识顾教授啊。”


    邵今雨抱着剧本走过来，看到了苏折夜在和顾垣说话，所以没有其他人那么拘谨，大大方方：“顾教授你好，我去偷听过你的课。”


    顾垣对此已经习惯，他也并不觉得偷听课是什么不好的行为，“嗯”了一声。


    “认识呀。”


    苏折夜笑着捋了一下头发：“我们还是合租室友呢。”


    “哇！”


    邵今雨张大了嘴，眼底放光：“一时竟不知道我该羡慕谁。”


    导演在旁边插话：“应该羡慕家里的沙发。”


    邵今雨点头：“确实。”


    “顾老师我们是美院的合唱社团，有空多支持我们呀。”


    邵今雨朝他挥了挥手：“我们还有最后一个场景，先去拍啦。”


    合唱社团？


    顾垣看向苏折夜：“你不是学绘画的？”


    “是啊。”


    苏折夜笑：“但人总还要有点兴趣，不是么？”


    邵今雨插话：“顾教授你是没听过苏哥唱歌，那叫一绝啊，我耳朵都要怀孕了。”


    ……这是什么比喻。


    顾垣不理解，但：“嗯。”


    “那我先过去了。”


    苏折夜转身，长发飘动带起一阵清香。


    顾垣脱口而出：“晚上一起吃饭么？”


    苏折夜脚步一顿。


    不但是他，顾垣自己也怔了一秒。


    “晚上有约了。”


    苏折夜道：“我要和他们一起吃饭。”


    邵今雨点点头：“我作证，不好意思顾教授，苏哥不是不想跟你吃饭，我们前几天就约他吃饭啦。”


    “……没事。”


    顾垣的语气依然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想回请你一顿。”


    苏折夜问：“明天晚上呢？顾老师有时间吗？”


    顾垣：“嗯。”


    “那明天见咯。”


    苏折夜朝他挥了挥手，而后和社团朋友们一起走向了教学楼。


    顾垣站在原地，鼻尖还残留着那抹花香。


    他的视线从背着光的那个剪影缓缓移开，心想，自己大概只是想再多了解了解未来室友吧。


    -


    顾垣去食堂简单吃了晚饭，就回到了办公室。


    他确实有个课题申报书要写，虽然不太急着交，但顾垣不喜欢拖延，有时间就提前写好。


    而且他现在租的房子隔音太差，隔壁总喜欢开party，到了夜里还有那种声音传来，所以他晚上会在办公室呆一阵，到睡觉时间再回去。


    这也是他要搬家的最主要原因。


    打开电脑文档，顾垣开始打字。


    不管看书还是写材料，他一做起来就没有时间观念了，猛一抬头，三个小时已经过去。


    后知后觉感到有些累了，顾垣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颈。


    余光突然瞥到了桌面上的扩香木。


    早晨还没有给它滴香水。


    明明空气内什么味道都没有，顾垣却恍若闻到了一阵似有似无的香味。


    不是配套扩香木的这款清香，而是苏折夜今天喷的香水。


    有点深邃，却有点妩媚。


    顾垣注视了一会儿扩香木，突然坐回桌前，打开了微博客户端。


    搜索：【NightS】。


    【哎，2025年了谁还在怀念NightS太太，我本来好不容易排到了他的稿子，没想到是AI作画……虽然定金都退了，但喜欢他的画是真的，失望也是真的。】


    【一直以为他的画风那么特别是因为他自己的积累，结果是AI底稿加手改……】


    【讲道理，我关注NightS太太好久了，他前期没用AI作画的时候明明画得更好看更细节，为什么要改用AI啊。】


    【腿毛别找补了，AI作画就是原罪，尤其顶着原创的名义收那么商稿价。】


    虽然已经过去了五年，但现在谈论这件事的微博还有不少，惋惜的指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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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咒骂的。


    顾垣点击了按照热度排序。


    第一条，就是一个营销号的微博，转发评论已经过万。


    【绘圈又出大瓜！知名画手NightS被锤AI作画！


    相信绘圈设圈很多人都知道NightS这个ID，Ta曾凭借极具辨识度的个人风格和精细笔触在圈内大火，不少粉丝一路追随，甚至愿意为他的商稿价买单。但近日小编接到私信，NightS的绘画风格现明显变化，细节涣散、线条缺乏手绘质感，甚至出现了典型的AI作画痕迹，引发了大量质疑！


    图1-3：NightS的早期作品。


    图4-9：NightS的近期作品，其中红色圈出了AI作画痕迹。


    这些地方包括：重复的细节纹理、光影过度不自然、人物结构微妙变形、部分细节缺失或畸变，这与常见的“AI底稿+手动修正”方式高度相似。


    目前，NightS本人尚未对此事作出回应，曾经以实力出圈、坚决支持“原创”的画手，如今却深陷AI争议。你怎么看？ 】


    顾垣不懂具体的画画笔法，但他还是点开了图认真看。


    第六张配图，也就是这条微博发布那段时间苏折夜“近期”的图，顶灯从上照下，但人物发丝上的光影却并不相符。


    ……美院优秀毕业生，真的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么？


    突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顾垣抬眸：“请进。”


    然而门打开，出现的却不是章浩言。


    顾垣一怔。


    下一秒，他指尖微动，下意识就把浏览器关闭了。


    “顾老师。”


    那似是自带香味的话音飘过来，含着清浅的笑意：“还在加班啊。”


    顾垣静默了两秒，才开口：“嗯。”


    苏折夜怎么来了？


    男生把脑袋探进来：“我能进么？”


    顾垣：“嗯。”


    他站起身。


    苏折夜于是走了过来：“送我回家的那个朋友也是心理学院的，他要回来拿一趟东西，我陪他，正好看到顾老师办公室还亮着灯，就上来看了一眼。”


    不等顾垣说话，变魔术似的，苏折夜背在身后的手突然拿出了一个小蛋糕。


    “顾老师上班别累着了，注意休息。”


    苏折夜把小蛋糕放在顾垣桌上、扩香木的旁边，语气温和：“明天见，晚安。”


    他没有多停留，转身，如同夜风拂过，跟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离开了。


    办公室的门轻轻合上，房内再次归于静谧。


    来得快走得更快，顾垣差点都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空气里倒是残留着一丝花香，缓慢渗透进夜色。


    还有安静躺在扩香木旁的蛋糕，是苏折夜来过的唯二证据。


    原地站了一会儿，顾垣坐下，重新打开文档。


    他不爱吃甜食，明天刚好周五，这蛋糕带回去给顾晴吃吧。


    就差收尾了。


    但顾垣没想到，收个尾竟然收了半小时，再抬起头时，暮色更深了。


    不知道是香味侵扰，还是美食自带诱人的气息，顾垣突然就觉得有点饿。


    他目光落在那小蛋糕上，沉默了许久，而后认命般打开，舀了一勺。


    蛋糕松软绵密，入口即化，甜度恰到好处，一点也不腻。


    顾垣轻轻闭上眼，舌尖的甜味尚未散去，鼻尖却依旧萦绕着那抹若隐若现的花香调。


    苏折夜又是请自己吃饭又是给自己送礼的，于情于理都该回敬一个什么。


    顾垣能闻出来，昨天苏折夜喷的是送自己的同款香水，今天用的又是另一款香水，看起来他很喜欢香水。


    想了想，他拿出手机，给顾晴发消息。


    【给男生送香水有什么推荐？】


    但这几个字刚发出去，他忽的又觉得不太对。


    苏折夜不像一般的男生，他很温和、优雅、明艳，自带一种艺术家的浪漫与洒脱。


    于是顾垣撤回了，重新发。


    【给学艺术的男生送香水有什么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