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献殷勤。说吧，突然请我吃饭什么事？”


    “害，能有什么事，促进一下友情。”


    程彦生满目笑容，给苏折夜夹了一块牛肉：“算下来咱俩认识都七年了，时间过得好快啊。”


    “我都没想到当初那个局上能认识你这么优秀的人，跟我是如此合得来，我们还真就成为了朋友。”


    “好基友一起走，谁先脱单谁是狗。虽然你男人没断过——准确点说，追你的男人没断过，但我心里你永远都不是狗。”


    “……”


    屋外是数九寒天，北风凛冽得仿佛要凿透厚衣衫，街上寥寥行人都低头裹紧围巾，脚步匆匆。


    包间内暖气却开得很足，玻璃窗上渐渐蒸出一层浅薄的白雾，雾气凝成细小的水滴，顺着光滑表面缓缓滑落。


    苏折夜靠在沙发背上，被烘得舒服眯起了眼，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程彦生回忆过去。


    “哦对，你在华清旁边给咱俩找的那三室一厅太好了，一间你睡一间我睡，一间咱俩当电竞房，完美。那客厅的大落地窗，采光无敌，精装修，家具应有尽有。楼下还有大花园，简直遛狗好去处。”


    苏折夜打了个哈欠，问：“什么时候上主菜？”


    “啊？”


    程彦生愣了一下：“你要加主食吗？要米饭还是面，我这就叫服务员给咱点单。”


    “我问你。”


    苏折夜指尖敲了敲桌面：“什么时候上主菜。”


    程彦生：“……”


    果然，俗话说撅什么尾巴就知道拉什么驴粪蛋子，苏折夜还是太懂他了。


    铺垫了这么一大段，程彦生一咬牙，决定实话实说。


    “苏哥。”


    他语气诚恳：“我是狗。”


    苏折夜：“？”


    程彦生：“我跟顾晴在一起了。”


    苏折夜“哦”了一声。


    顾晴是两人在一个朋友的局上认识的，没几天程彦生就和她看对眼了。


    苏折夜对于这点倒是不意外，看他们最近异常甜蜜，眼神都快拉丝儿了的架势，在一起是迟早的事情。


    程彦生：“你居然不祝福我。”


    苏折夜：“我不祝福你就不会99了吗？”


    “也是。”


    程彦生抠了抠手，接着说：“刚好下个月顾晴也准备从华清大学搬出来了，所以……就是咱俩商量一下，你介意换个室友吗？”


    空气安静了片刻。


    苏折夜开口：“我不和你女朋友住。”


    程彦生：“？哥。”


    程彦生：“我意思你能不能和顾晴的哥哥住，他在华清大学当教授。”


    苏折夜毫不犹豫：“不要。”


    程彦生：“……”


    程彦生长叹口气：“哥，你行行好吧，为了你好兄弟的幸福生活，我们就住你楼下！顾晴已经看好房子了，就在你正楼下，你要是想我了欢迎随时来看我！”


    苏折夜：“？”


    “不是。”


    他道：“你跟你对象去住，我自己住。我不和陌生人合租。”


    “啊？”


    程彦生足足愣了半分钟：“你要一个人住吗？”


    苏折夜：“嗯。”


    “为啥啊，一个人住多不方便，而且也不安全。顾晴说他哥人特别好，品性端正，做什么事情都井井有条，肯定会把家打理得很干净的。”


    “不。”


    苏折夜道：“和一个无聊古板的秃头教授住，我喝完酒回家碰到他端着枸杞红枣茶出门上班，我补觉到下午起碰到他挎着公文包和教案回来。我疯了？”


    “……”


    程彦生卡壳了半天，才憋出来三个字反驳：“他不秃。”


    苏折夜：“哦。”


    程彦生又道：“他长得特别帅，站你面前压根不像大学教授，像娱乐圈明星！而且他身材贼好，一米八八还有腹肌……”


    苏折夜：“你摸过？”


    程彦生一个激灵：“没、没没。顾晴说的。”


    “没事。”


    苏折夜道：“你去和顾晴住吧，我不急着搬，再找找。我一个人住肯定更自在。”


    程彦生张了张嘴。


    片刻，他还是没说出什么，长叹口气：“好吧，我也帮你多留意留意。”


    -


    回到家，苏折夜换了身衣服，又走出门。


    他主业是模特，给杂志报刊、商品海报拍照片，偶尔受邀到朋友开的小酒吧当当驻唱，日子倒也过得悠闲滋润。


    今天晚上一个朋友的新酒吧开业，叫他去捧场，苏折夜自然没有拒绝。


    这一出门，就是第二天凌晨五点回来了。


    苏折夜有点洁癖，身上有烟有酒味还没洗澡的情况下，不会睡床。


    但头实在太晕，又熬了一宿，怕搁浴室直接晕倒了，于是他换好睡袍，抱了床被子，在沙发上凑活着躺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半梦半醒间，苏折夜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


    大脑还有些懵，他瞪着眼睛看了会儿天花板，慢吞吞坐起来。


    “稍等……”


    嘴是张开了，音没发出来。


    宿醉不但头疼，嗓子也哑透了，吞咽口水跟刀片割似的。


    苏折夜趿拉着拖鞋，走去开门，然而人刚走到门口，门突然自己从外开了。


    两个男的就站在门口，直直和苏折夜对上了视线。


    苏折夜：“？”


    右边那位是房东，他显然也没料到这个情况的发生，愣了两秒，说：“你在家啊。”


    苏折夜没有说话。


    夏学义摸了摸鼻子：“我给你发消息你一直没回，我想着你是不是出差了，刚好新租客急着来看房，我就说带他来简单看一眼。”


    虽然苏折夜这个上周说了租完这个月就不续租了，房东找租客情有可原，但没有得到他明确回复的情况下贸然带陌生人来看房，这都是一件极其不妥的事情。


    ——这也是苏折夜决定要搬走的最大原因。


    他一直是和夏学义父亲签合同的，老人十分善良，和蔼可亲，逢年过节都会来给苏折夜送亲手包的饺子，由于孩子一直不在身边，他就把苏折夜当成了自己儿子。


    但前几个月，老人因病去世了，大儿子夏学义回来继承了他这间房子，也管理着收租等事务。


    从一些细节苏折夜能感觉出来他人品不是很好，比如对楼下的流浪小猫恶行相向、投机取巧增加水电费，加上这栋房子是苏折夜刚毕业时候租的，那时没什么钱，找了个偏老旧的小区，现在攒了不少工资，就准备换一个更安全些的。


    “我刚醒。”


    苏折夜面色平淡：“现在要洗漱，二位请回吧。”


    “啊？”


    夏学义道：“人都来了，你就让我们进去简单看一下呗。”


    苏折夜沉默了片刻。


    他本来是不想让人进来的，一是有洁癖，二是自己穿着很薄的睡衣、昨天回来晚房间也没怎么收拾，但看着旁边那个新租客拘谨的样子，估计也是个刚毕业的清澈男大学生，大老远跑过来看房，错不在他。


    苏折夜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便松口了：“那你等我换身衣服。”


    夏学义赶紧点头：“好的好的。”


    苏折夜关上了门。


    换上长袖长裤，把卧室简单收拾了下，他重新打开了门。


    “你们看吧。我才拖了地，这边有一次性拖鞋。”


    说完，苏折夜走进厨房，打开冰箱。


    空空如也。


    苏折夜发了两秒的呆，突然想起程彦生给他买过一袋小面包，就是知道他不好好吃饭。


    翻出来，然后倒了杯直饮水，他就着简单垫点。


    等夏学义和清澈男大离开后，苏折夜去洗了个澡。


    他留的是过肩长发，洗头吹头发总是要费一番心思。


    吹了半干后，苏折夜往掌心按了点护发精油。


    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发了会儿呆，他拿出手机，给程彦生免提打电话。


    正往发尾抹着精油，程彦生接通了，听那声音估计也是刚醒：“你醒了苏哥。”


    “嗯。”


    苏折夜道：“你今天忙么？”


    程彦生：“不忙，咋啦？”


    苏折夜：“带我去见一下你说的那个大学教授吧。”


    程彦生一时还没反应上来：“大学教授？”


    苏折夜：“你大舅哥。”


    “哦哦哦。”


    程彦生秒懂：“行啊，我问问顾晴今天有没有他的课，我们去听听。”


    今天夏学义带人来看房的时候刚好自己在家，看夏学义这急着找下家的态度，保不准自己不在家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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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会不会带人来，所以苏折夜想尽快搬出去。


    找到合适心仪的房子很费时间和精力，他对华清大学附近的那套房子是十分满意的，今天见见程彦生的大舅哥，人好的话合租也不是也不可以。


    下午，两人走进华清的校园。


    “他叫顾垣，是心理学院的副教授。我对象说之所以是副教授是因为太年轻，再教几年肯定能升级的。”


    说完，程彦生一个急刹车，挠头：“心理学院的楼在哪来着？”


    ……神他妈升级。


    苏折夜：“这边。”


    “哦对对对，我都忘了你也是华清毕业的。”


    程彦生哈哈一笑：“那你带路吧，他的课在307教室。”


    苏折夜看了眼手机：“他是五点半的课么？”


    程彦生：“对。”


    苏折夜：“那这个点来只能做前排了。”


    “害。”


    程彦生摆手：“如果别的教授的课那肯定只能坐第一排了，但我给你说了嘛，顾教授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他的课学生们都抢着往前坐，还有好多其他学院的学生为了他这个人来听呢。”


    苏折夜半信半疑：“真的假的？我在校的时候怎么没有听过这号人？”


    “你在校的时候他还没来呢！”


    程彦生道：“而且你在美院啊，跟心理学院对角线，离大老远。”


    他推开门：“走走，我们往中后排坐，最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苏折夜跟着走了进去。


    他脚步倏地一顿。


    讲台边，站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身姿笔直挺拔，正垂眸调试着课件。


    心有灵犀般，苏折夜望过去的那瞬间他也抬起了头。


    五官立体而分明，眉眼凌厉，鼻梁高挺。


    眸色是深邃的黑，仿佛能看透人心，但唇线分明，微抿时便流露出几分漠然与疏离。


    整个人的气质冷淡而端正，像一幅清隽刚劲的水墨画。


    苏折夜缓慢眨了一下眼。


    这个长相与气度，很合自己胃口。


    ……或者说，很久没有遇到这么对自己胃口的男人了。


    顾垣的视线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转向教室。


    “现在开始上课。”


    “今天我们讲一个新的主题——刑事侦查的客观条件：被调查者的心理活动。”


    居然还是犯罪心理学。


    更喜欢了。


    苏折夜在顾垣低淡的声音里，坐了下来。


    他拿出iPad，打开程彦生提前发来的电子版课本，然后拢了拢长发，撑着脸认真听起了课。


    顾垣拿过白板笔，写下两个大字：晕轮效应。


    笔锋所至，墨痕劲挺。


    “美国著名心理学家爱德华·桑戴克于20世纪20年代提出了‘晕轮效应’，指人们对他人的认知首先根据初步印象，然后再从这个印象推论出认知对象的其他特质。”


    “例如，当我们对某人的外貌产生积极印象时，可能会推断其性格、能力等其他特征也同样优秀。这种以偏概全的认知偏见，可能导致对他人特征的片面评价。”


    “心理学家M. G. Efran在1974年的一项研究显示，外貌吸引力高的被告相比普通长相的被告更容易获得轻判。因为‘晕轮效应’影响了参与者的决策，他们潜意识中将“好看的外表”与“善良、无辜”等积极特质联系在一起——这是 ‘司法系统中的认知偏差’领域一个经典案例。”


    他的音线偏冷，恍若寒风拂面，讲述始终冷静理性，不带个人色彩。


    语调却很平稳，精准而有力，每一个字都似经过雕琢，抑扬顿挫，并不会让人昏昏欲睡。


    整个课堂恍若被一股无形的秩序感笼罩，即使顾垣没有刻意威慑，学生也不敢窃窃私语，都不自觉端正坐姿，屏息倾听。


    ……越来越喜欢了。


    苏折夜在“晕轮效应”旁，拿iPad pencil写下一行小字：【我要和他住。】


    然后把iPad推到程彦生面前。


    “啊？”


    程彦生凑到他耳边：“你也晕轮效应了啊，一见钟情？”


    “那倒没有。”


    苏折夜弯起眼：“你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吗？”


    “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