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树开败，破碎的红栾叶铺满人行道。


    “是你放我鸽子！你搞清楚行不行！”


    一棵尤为光秃的栾树下同样有着一位尤为耀眼的女人，黑色天鹅绒连衣裙勾勒出她完美的身材，赫本风帽沿遮住了她上半张脸，蹲在树旁，十分凝重，手机对面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气得她顿时面色涨红。


    禾苒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对着电话即刻阴阳怪气道：“胡斌，我就是缺钱，我穷死了，马上吃不起饭了，所以才同性相吸碰到你这样的穷鬼！”


    根本不给对面反驳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拉黑对方，用力跺脚，将栾叶踩的粉碎。


    薛家宝给她发微信，问她来不来吃小笼包，她回了个“去”，站起来脚还有点儿麻，一瘸一拐地朝马路边走。


    秦城很大，大到同名的包子铺有许多家，她只能直接定位打车。


    这么大的秦城，在转身就能看见的咖啡店内，一个男人终于慢条斯理地从经济报刊中抬起头。


    对面的人似乎察觉到，很有眼力见地开口：“梁总，客户快到了，我们要不要现在过去？”


    梁鸿渊放下咖啡，跟他说稍等。


    助理很安静地在对面等待，顺便跟女朋友吐槽：新咖啡店领导挺喜欢的，就是隔音不好，马路对面有女的和男友吵架都能听到。


    薛家宝在厕所偷偷摸鱼，回道：那你们领导还挺八卦，非得听完才走。


    助理抬头看了眼梁鸿渊：领导看着不太像八卦的人。


    薛家宝：人不可貌相，职场老油条的话你得听进去，只当舔狗是没用的。


    助理回了个兔子点头表情包。


    梁鸿渊点开某支付软件，许久没开通的亲情卡再次打开，对着界面看了一会儿，又把额度申请上调到了100000。


    “走吧。”


    助理拎包笑眯眯跟着离开。


    这次他们洽谈的合作是一个十分无趣无聊且无意义的项目，准确来说，此次本不该梁鸿渊来的，可惜公司原定项目负责人今日离婚，没办法，他前两个月刚离完婚，公司给他放了好久的假，现在是时候剥夺回来了。


    一个小厂组织的综艺剧本，梁鸿渊来之前稍微了解过，以他并不完全专业的经验看，可能会亏的连裤衩都不剩，人员不齐，节目没看头，资金链也不完善。


    他是抱着婉拒的心思去的。


    对面的小伙子看起来很年轻，估计也就二十三四岁，戴着厚厚的眼镜片，滔滔不绝讲着自己的项目规划。


    梁鸿渊坐在对面安静地听完，问：“你觉得你在这个市场有什么竞争力吗？”


    负责人正襟危坐：“我认为目前综艺市场的观众对这个话题会很感兴趣。”


    ……


    禾苒抬头，嘴边还挂着豆浆沫，认真道：“家宝，你不觉得这个综艺很有看头吗，我敢说，只要开拍，肯定会有源源不断的观众涌入的。”


    ……


    梁鸿渊：“亮点是什么？”


    负责人答：“当然是看两个人‘相爱相杀’，您不觉得这种既尴尬又酸涩的故事很吸引人吗？”


    ……


    禾苒不解：“怎么会，多抓马啊，我就这么说吧，没有一个人提起前任时，其他人能忍住不听的，就连我妈讲前男友，我爸都得抓两把瓜子洗耳恭听。”


    ……


    梁鸿渊：“听说你们现在人还凑不齐？”


    说到这，负责人明显有些颓废：“这个节目我们前期是海选的，本来已经在投稿中选中了三对，另外两对都有了回复，只有一对，听说男方并不想来……您等一下，我今天应该带了嘉宾信息。”


    五张确定出席的嘉宾日常照递过来，梁鸿渊出于礼貌接下，心里已经有了拒绝的稿子，一边说一边看：“你的想法很好，但整个项目还存在太多不成熟的地方，风险过高，回报率无法保障，我们的合作……”


    ……


    说到这，禾苒没了吃东西的动力，神情黯然：“本来答应好的，节目结束支付给他五万，结果这家伙临时加价，非要八万，我上哪先给他透支八万…算了，可能我注定和这个节目无缘。”


    ……


    他扫过嘉宾名单，目光定格在某张照片上，指尖摩挾过屏幕，她笑起来还是和从前一样。


    负责人垂头，开始默默收拾背包。


    “合作继续开展。”


    “啊？”


    “啊？”


    两声重叠在一起。


    助理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男人夺过他手里的中性笔，低头潇洒地签下自己的名字，一边叩章一边说：“你们刚好缺一个人，我来补齐。”


    本就处于怔懵状态的人，更加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您的意思是说，您要当嘉宾？”


    盖好笔盖，梁鸿渊不紧不慢继续道：“对所有嘉宾保密。”


    负责人已经被喜悦冲昏了头脑，顾不得这种细枝末节，连连点头：“梁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个人代表节目组全体感谢您，不仅提供资金的赞助，还帮我们解决了大麻烦。”


    友好的商业互动以负责人主动买单结尾。


    事后，助理还是忍不住该死的好奇心：“梁总，您真要去吗？可公司那边...”


    他摩挲着手机，屏幕上是未发送的消息：“这个项目已经是我的了，全程跟进，公司会批的。”


    编辑的一行信息还是全部删除。


    话是这么说，助理不安地咽了咽口水，要是让上层知道了，他们技术研发组核心成员要花费两个星期去拍综艺，估计得气吐血。


    而梁鸿渊还在想刚刚看到的照片，他实在没想到在这里能看到她，参加的综艺有关前任也就算了，竟然并未通知他。


    冷笑一声，吓得助理赶紧检查了一下仪容仪表，正要开口送领导，梁鸿渊走到驾驶门旁：“我还有事，你打车费用公司报销。”


    那可太好了，助理面上表示不能送他很遗憾，心里赫然松了口气，已经开始谋划今晚和女朋友去哪里吃饭了：“好的梁总，项目计划书明早送到您办公室。”


    稍晚一些，许鹏辉结束了会议才赶到包间，每次和梁鸿渊出来玩他都有种莫名的怪异，两人又不做坏事，凡是热闹的地方梁鸿渊都不选，离婚那天除外。


    普通吃个饭还不愿意在人群中，非要订包间。


    他坐在对面吃了个差不多才开口问：“今天有什么事，我最近不忙，你要有需要我可以帮你。”


    以他对梁鸿渊的了解，除非是有事需要他，不然不可能把他约出来的，平时他发朋友圈梁鸿渊都不点赞，要不是他和梁鸿渊大学在一起住了四年，知道他的脾气，早就不联系了。


    梁鸿渊擦了擦嘴角，问他：“要是一个女生她需要前任帮忙，却没叫她的前任，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禾苒姐吧，她需要帮忙？出什么事了？”许鹏辉抬起头，啃了一半的羊棒骨不忍放下去。


    “……”梁鸿渊把卫生纸递给他，“没事。”


    眼见人要走，许鹏辉及时拦下：“是这样的，以我对禾苒姐的了解，她大概就是不好意思开口，毕竟你们才离婚多久，不过你说她需要前任……是不是她要参加那个什么复合吧前任的综艺？”


    梁鸿渊微微蹙眉：“你知道那个综艺？”


    “最近营销挺火的，放出的拟邀请嘉宾里看着有个很像禾苒姐。”许鹏辉没解释太多，导演组指向性挺强的，又是最近离婚又是旅行短视频新兴网红，最近短视频平台靠离婚话题爆火的旅行女主播，用脚想都知道是禾苒，凭这个就已经吸引了一大波受众。


    他认真道：“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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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和禾苒姐都离婚了……”


    “只是离婚了。”梁鸿渊喝了一口水，提醒道。


    许鹏辉没懂他俩说的有什么区别，但还是顺着点头：“所以哥你现在是打算追回禾苒姐吗……哥你先别走，我的意思是，你要去那个综艺吗？”


    梁鸿渊重新坐好，神情寡淡：“我只是想问个清楚。”


    “可是哥……你别忘了，禾苒姐当初可骗了你。”许鹏辉发誓不想过多参与他们之间的事，但禾苒假孕的事他还是或多或少知道一点儿，这种事不管换成谁也难以忍受。


    “嗯。”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见他说，“也许是我平时过于纵容她的错。”


    许鹏辉语塞，但从他的话里知道了他肯定也会去：“所以，这综艺……是为了她？”


    “并不是，投资这部综艺有我的考虑。”


    “好吧。”许鹏辉感觉有些头疼，“哥，如果你很在意禾苒姐是不是真的想和你分开，去参加综艺也挺好的。”


    他说完继续埋头吃大棒骨。


    过了一会儿，梁鸿渊对他说了声“谢谢”，在他酒杯旁放了结单的两百块钱，起身离开了。


    许鹏辉这才敢叹气，靠在椅子背上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想起大学期间禾苒骗梁鸿渊家里穷，梁鸿渊勤工俭学连一块钱都不肯借给他们，每个月定时给禾苒账户打过去一千五，最后知道她在“诈骗”时整个寝室都在劝分甚至还要报警，梁鸿渊反而是轻描淡写回了句“没关系”，还说什么“她只是太在乎我才撒谎”。


    现在也是这样，举着这两张红色钞票，兜兜转转梁鸿渊花的钱还是围绕着禾苒。


    第二日，禾苒一觉睡到十一点才起床。


    和梁鸿渊离婚后，她得到一大笔财产，为了让戏更加真实，她辞了工作，开通社交媒体账号，打着“失恋博主”的名声开启了环球旅行，本来只是为了让梁鸿渊和身边其他亲朋好友不起疑，但没想到仅凭三条欧洲的旅行视频让她迅速走红。


    还有不少营销号宣传她，三个月时间，摇身一变，她也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网红。


    比起之前的工作，禾苒对现在的“网红”身份更加喜爱。


    这不，刚打听到有团队要筹备《复合吧，前任》，禾苒立刻就报名了，这完完全全就是为她打造的圣体综艺。


    而且拍摄地点还在秦城。


    当然，她也不会傻到真去请梁鸿渊来，更何况她的前任又不止梁鸿渊一个，精心挑选了一个久远到高中的、性格足够龟毛有看点的前任。


    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位前任大哥的龟毛性格发挥太快，还没到节目组开播，两个人已经在互相攻击中一刀两断了。


    禾苒揉了揉头发，刚回秦城不久，心思全扑在这件事上，家里也没来得及打扫。


    看向窗外，阳光明媚，或许今天她可以请一个保洁阿姨来一起做一个大扫除，他们离婚的时候梁鸿渊把房子也给她了。


    至于节目，恐怕无缘了。


    这么想着，她拿过电脑，正要打开邮箱向节目组致歉，结果就看到一个未读的小红点。


    节目组发来的。


    她有些懵，自己还没发呢，难道昨晚睡迷糊了，半夜梦游发的？


    好奇地打开邮箱，第一句话就是——


    「禾小姐您好，感谢您愿意参与我们的节目，开机在即，知晓您的困难，节目组已准备好相应对策，安排了演员配合。」


    禾苒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幸运凑巧的事，和天上掉馅饼有什么区别？


    窗外栾树沙沙作响，像极了他离开那天的风声。


    指尖悬在键盘上，想起他说‘你别后悔’时的眼神。


    背后瞬间惊起一阵瑟瑟冷汗，慌乱摇头，自己一定是疯了才在这种时候想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