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庇护

作品:《蔷薇心事

    裴叙置若罔闻,起身想啃咬蒋时微的锁骨。


    蒋时微不再挣扎,语气淡漠:“我说了不可以。”


    裴叙的动作一下顿住,急促呼吸压抑着,暖热气流灼烧时微脖颈的皮肤,渐渐远离。


    他凝望蒋时微许久,眸底的火苗并未熄灭,但理智勉强回拢。


    “抱歉,“我又冲动了。”


    时微揉着自己的手腕,没回话。


    裴叙牵起她右手,凑上自己的脸颊说:“朝这打,使点劲儿。以后我再失控,你就打我。”


    时微沉默一会儿,狐疑地看他:“我怎么觉得,打你你反而会高兴?”


    裴叙咧起嘴笑:“那没有,我又不是受虐狂。”


    蒋时微觉得他就是。


    “我不打你,”时微开门把裴叙往外推,“你自己冷静一下。”


    对裴叙来说,这比挨打还可怕。


    “时微!”


    “晚安,哥哥。”


    “……”


    门在裴叙身后关上,他缓缓抬起头,看见陈婉站在走廊拐角处,叼着一根万宝路。


    裴叙第一反应是背手,他刚才为了强迫自己冷静,蛮横抓破了自己的手心,且手臂还被蒋时微挠了几道口子。


    陈婉指间夹着烟,看向裴叙:“你妹妹认床,还需要你哄睡?”


    裴叙走过去熄灭她的烟,说:“蒋时微不是我妹。”


    陈婉:“时微年纪小,你得拎得清。”


    裴叙:“她快十九岁了。”


    陈婉小幅度摇着头,表示不认同:“裴琰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裴叙感觉匪夷所思:“您什么时候在意过老裴的意见?”


    陈婉不应声,视线描摹着儿子日渐硬朗的脸部轮廓。


    “感情的事随你,只要你和时微愿意。只是我听闻薛家落马,跟你有点儿关系,就不怕被报复?”


    裴家在商界纵横,早八百年淡出了权力游戏,跟薛家不是一路子。这也意味着,裴叙的后盾不那么强,暗害起来更容易。


    “法治社会我怕什么,”裴叙裴叙转移话题问,“您不是说明天回来?”


    陈婉坦然说:“因为想你。你和微微明天下午的火车去布鲁塞尔,是吧?”


    难得陈婉说句这样好听的话,裴叙唇角勾着笑:“嗯。”


    陈婉:“Nora也想你,我们明天一起吃早午餐,送你和时微去车站。”


    裴叙颔首默认,转身回房。


    两间客房只隔一堵墙,裴叙躺在床上,仿佛还能嗅到时微的香气。


    他闭上眼,回忆这几天时微的一举一动,得出相当乐观的结论,蒋时微仍然喜欢他。


    只不过,他过去的随性让蒋时微认为他不可信。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重建的信任,他得给时微安全感,给时微一千一万个确定。


    捋完思路后,他睁开眼。


    来电铃声在这时响起,裴叙拿起手机看,是裴琰打来的电话。


    他习惯性不想接,最后还是接了。


    裴琰一向冷静的声线隐含些许颤抖:“薛家案查出了新证据。时微账上从二月份开始,分两次汇入共三千万人民币,来源不明,目前账户已冻结。薛启民一口咬定那是继承自蒋家的遗产,与薛家无关,但汇款人账户对不上。”


    裴叙一个鲤鱼打挺,声量拔高:“什么?”


    裴琰继续说:“薛启民托人给我带话,时微必须承认那是蒋家的教育年金兑付,或信托支付条款生效,否则阿岚早年替薛家做的事会成为庭审的一部分。”


    裴叙简直气炸了:“岚叔身正不怕影子歪,你听死老头吓唬人,别不是准备好做伪证了吧。”


    “他在赌时微对父亲名誉的看重,”裴琰说,“你猜得没错,薛启民最开始是想把时微接回去,用烈士遗属身份标榜家世清白,顺便洗钱。”


    裴叙陷入长久沉默,裴琰突然“啧”的一声:“这事有古怪,虽然时微不爱查余额,但银行不应该不通知。我查了你内张黑金和附属卡的流水,你是不是闲得发慌,没事就往里转钱,远大于消费额。签账卡是这样用的?人就是看你爱转账,专挑这卡来搞混同。”


    裴叙大喇喇地:“我就爱给微微转现钱——裴总,犯罪分子诬陷我是因为我不够谨慎吗?”


    裴琰:“……总之,你还是回国一趟,时微暂时不需要亲自出面。”


    “我尽快回国,”裴叙几乎把手机捏碎,“你转告带话的人,有事冲我来,别碰我时微。”


    裴琰:“我说了不算。”


    裴叙:“行,行,操他大爷。”


    裴少狠狠挂断电话,躺回床上锤了几下枕头。


    -


    隔天一早,Nora来敲哥哥的门。


    裴叙半梦半醒,迷糊间听见一个小女孩在门外喊哥哥,恍惚以为自己回到过去,时微在催他起床上学。


    “哥哥,再不起就迟到了!”


    “我不等你了,快点儿,快点儿起。”


    裴叙猛地坐起身,跳下床鞋都没穿,“砰”地来开门。


    门前确实站着一位抱玩偶的妹妹,只不过金发黑眼,不是裴叙的小时微。


    “Nora……”


    裴叙揉着自己的后脑勺,道了句“早安”,立马抬腿找时微去。


    蒋时微昨晚睡得不错,早早下楼陪陈婉浇花聊天。


    裴叙满腹心事,欲言又止,最后说:“公司出了点事,我陪去你布鲁塞尔,只能待一天。”


    时微表示理解:“老不上班也不行,裴叔又要骂你是吃干饭的。”


    “那可不,”裴叙弯唇笑着,“我还得挣钱养你,不上班哪行。”


    吃完早午饭,陈婉送裴叙和蒋时微去中央车站。


    陈婉走了,时微回头看裴叙,隐约察觉他心事重重,不知在想什么。


    时微问:“你想多待一天吗?”


    裴叙懵然:“不啊。”


    时微往前走着:“哥哥,想妈妈不丢人。”


    裴叙脸色终于缓和些:“我早就过了想妈妈的年纪,自由更可贵。”


    时微循着标识去找站台,步速比裴叙稍快。裴叙慢慢跟随她,思忖如何把国内的破事转告她。


    就像裴叙对陈婉说的那样,时微已经快十九岁,警方迟早要通知她配合调查,天真无邪并不是一种真正的保护。


    “微微……”


    裴叙正要叫停时微,向她解释即将面临的传唤甚至诉讼。


    “叮铃”一声,突如其来的来电打断裴叙的话。


    “哥哥,我接个电话。”时微说。


    裴叙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警惕地盯着她。时微松弛的表情在一刹那紧绷,紧接着眼眶发红,泪水汹涌流出。


    “我知道他家人的电话,您记一下,请帮忙联系他的父亲,他姓Wellsley。”


    “我吗?我也许会过去,也许吧……”


    在听到Eden姓氏的那刻,裴叙心凉得要命。


    蒋时微哭得太真切了,每滴泪都写满感同身受,甚至可能是爱意。


    裴叙不知道Eden怎么了,也不屑于知道。他现在比利时旅行也不想去了,想干脆把时微藏起来,逃避有关Eden的一切,同时保护她不受薛家爪牙伤害。


    可是时微说:“哥哥,我想去一趟巴黎,Eden他胃出血在抢救。”


    裴叙没反应,蒋时微眨着湿润长睫,落下大颗泪水。


    “阿叙。”


    她利用着,裴叙渴望的称谓。


    “我不去布鲁塞尔,行吗?”


    她说这话,又有点儿像当年哭着说“不去柏林”。


    彼时她对裴叙爱意最盛,Eden无足轻重。


    此刻她一心去Eden身边,裴叙可有可无。


    裴叙心都被哭碎了,除了答应没别的选择。


    “别哭,订票吧,我陪你。”


    管不了什么前男友情敌,让蒋时微安心是裴叙的第一需求。


    时微在手机上订票,裴叙注视着她,余光忽然瞥到一个人影。


    正好十分钟后有一趟车开往巴黎北,裴叙跟着时微换站台。


    时微走路很快,裴叙落后两步。


    像裴叙预料的那种,当人潮穿插进他和时微之间,车门将关闭,那个人影尾随时微上车。


    裴叙一把摁住他的肩膀,把他推到时微的视线盲区。


    车门关了,裴叙没上车。


    被揪住的人是东方少年,长得还不错,家族一脉相承的好看。


    裴叙皮笑肉不笑:“姓薛的,你没死啊?”


    裴叙年少时见过薛钰一面,得亏他记性好,依稀还能记清。


    薛钰是蒋时微血缘上的堂弟,据说死在那场大火里。事实上,他好端端地活着,还想接近蒋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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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您认错人了,”薛钰用英语回答,“我不认识你。”


    裴叙直接把他往外拖,力道大得能拽走一头牛。


    “还拽洋文,你当我瞎?”


    薛钰出奇地没挣扎,一路跟裴叙走到中央车站外,往老城区去。


    无人小巷里,裴叙狠狠踹了一脚薛钰,踹完蹲下来问:“你活着,那跟你爸妈一块死的焦尸是谁?”


    刚才还唯唯诺诺的薛钰忽地笑起来:“保姆的儿子。怎么,你要把我送回国判刑?”


    裴叙摇头:“想来你现在,护照上的名字已经不姓薛了。薛老头还真行啊,真正的香火苗苗送出来享福,拿我时微当替死鬼。”


    话罢,他掐住薛钰的脖子,表情阴翳:“说,你跟踪时微干什么?”


    薛钰微笑:“关你屁事。”


    裴叙手起掌落,打得薛钰差点晕过去。


    “你别想好过,”裴叙拎着他的衣领站起来,“跟我回国,这牢饭你非吃不可。”


    薛钰阴惨惨笑出声:“吃牢饭的是我微姐姐才对。”


    裴叙扭头,想再给他一拳。


    手挥舞到半空,骤然被一阵脚步声打断。


    光天化日下,一群黑衣人从巷子口冲进来,把裴叙团团围住。


    对方没有枪械,光刀子棍棒就够裴叙喝一壶的了。裴叙起初还能拿薛钰挡一挡,谁知薛钰不怕死,宁可自己被捅也要把裴叙甩开。


    裴叙肾上腺素飙升,徒手接刀都不觉得疼。他抱摔面前的人,来一个摔一个,抢到歹徒的一把刀,胡乱扎向对面。


    霎时间血柱横飞,似乎捅到谁的大动脉。


    下一秒,裴叙膝盖剧痛,有人舞着棒球棒打他膝弯。他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他恐惧棒状物,因为创伤应激后遗症。


    今天该不会死在这吧?


    裴叙不无遗憾地想,我见时微最后一面,竟然是看她为Eden着急流泪,送她登上去往巴黎的红色列车。


    左胸口有点疼,分不清是外伤还是心伤。


    –


    高铁上,蒋时微发现裴叙并没跟上车,心猛地往下坠。


    明明几分钟前才说“我陪你”,最终却还是接受不了她去见Eden。


    就算要独自离开,为什么连一句话都没留下呢。


    蒋时微飞速打字:「哥哥,你怎么没上车?」


    裴叙没回复。


    时微正要发第二句话,Eden的父亲来了电话。


    “蒋小姐,很抱歉打扰你。我以一位可怜的父亲的身份,请你来巴黎一趟。Eden的病不是偶然,他长期饮食不规律,空腹酗酒,这才导致胃穿孔需要抢救。我想请你来……至少,帮助他重拾对生活的信心。请别误会,我并不是强求你与Eden重归于好。”


    蒋时微愣住许久,磕磕巴巴问:“Chloe在吗?”


    Eden父亲:“那是谁?”


    犹如五雷轰顶,时微说:“我们的朋友,她陪Eden回法国了,不是吗?”


    Eden父亲说:“从未听闻这件事,也许Eden认为尚不需要把Chloe介绍给家人认识。”


    “我明白了,我正在赶到。”


    “很感谢你愿意来。”


    时微放下手机,心中五味杂陈。


    从阿姆到巴黎,高速列车得行驶三个多小时。


    蒋时微内心煎熬,手抖得拿不住手机。好在路途过半时,巴黎传来消息,说Eden已经转入病房。


    拧紧的弦倏而松懈,蒋时微得以思考别的事。


    她打开手机短信,没看到裴叙的回信。


    裴叙一定是生气了。


    他就是这么小气,连看法国甜品都不顺眼。说什么要陪时微,都是假话,实则一眼都不想见到Eden。


    为此,他甚至可以一声不吭抛下蒋时微。


    要跟他辩论,他一定会说:“你又不是医生,去了有意义吗?”


    没什么意义,图个心安而已。


    假如裴叙病了,时微一秒钟都待不住,会像在雅诺镇那次一样,飞奔到他身边。


    也会因为担心他半夜高烧,难受没人照顾,窝在沙发上陪护。


    蒋时微叹出郁结的一口气,在心里自言自语。


    其实你不用跟Eden比。


    这世上又有谁真比得过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