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寂并未找到沐灵忱所说的那道声音。她的实力恢复了大半，按理说，所有异动在她的窥探下将无处遁形。


    可她确实什么也没有发现。她探入沐灵忱的灵海太久，虽然她的魔气纯粹，却还是引起了沐灵忱灵海的反抗，灵力们凝成灵团，试图驱逐闯入灵海的不速之客。


    虚芹风终于看不下去，将褚寂拉到了一旁。


    “你……他……”虚芹风指指褚寂，又点了点靠着魇兽打坐的沐灵忱。


    “怎么了？”


    见她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虚芹风恨不得用手中的佛杖敲醒对方。


    “你说怎么了？我说你怎么什么也不和我说，原来你看上的那个天玄宗弟子，身份这么不一般啊。”


    虚芹风像是要把不一般三字咬碎了吞进肚中，她凝视着沐灵忱，心中已经在思索，是否要将这个麻烦找个办法除去。可褚寂还在，她不能轻举妄动。


    “你知道他是那人的……”


    “我知道。”褚寂点点头，继续重复道：“我知道。”


    沐灵忱还在打坐，冰雪虽然被茂密的树叶遮挡，他的眉间还是落上了不少雪花。染了白色的眉眼从侧面看去，让颌角的柔意变得清冷几分，隐隐浮现当年之人的气质。


    “只是转世而已，他不记得那些事情了。”褚寂转过身，不再去看沐灵忱，转而在树身上画着什么。树纹的脉络被那些符文打散，又重新连接起来，符文慢慢被闪烁的色彩吞噬。


    虚芹风却不这样想，“他不记得了，难道你就记得？”


    褚寂皱起眉，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虚芹风从不会这样冷嘲热讽。


    “你和封邑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无从知晓，可现在看到你还和他纠缠不清，我也算明白了。”虚芹风回忆起当年的事情，本不想再提起的陈年往事不得不被翻找出，甚至带出了些许令人不安的腐朽之味。


    “当初你说要将他的魂魄封印，直至他还清了所有罪孽。”虚芹风盯着褚寂的眼睛，“你还记不记得，那日你回来后，我向你提起他，你竟然问我，封邑咎是谁？”


    那些事情太过久远，褚寂回想了片刻，却一无所获。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阻挡她探寻当年的记忆碎片。


    “我原以为，你忘了他是件好事。可现在看来，我早就该敲开你的脑袋，让你看清楚一切，也不至于会有今日。”虚芹风叹了声气，沉声道：“四界辽阔，他的转世却偏偏出现在你身边……”


    虚芹风知晓封邑咎的手段，他那样的人，若是想得到什么，哪怕千年万年，只要有一丁点希望，他便不会放弃。像只阴魂不散又诡计多端的水蛭，虚芹风担心他会悄悄钻进褚寂心口，将褚寂吸成一具干尸。


    “我只是担心，这只是他和天道那老贼的阴谋。”见褚寂不作声，虚芹风只得摇摇头，“罢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只有一点要求，他若真的要对你不利，别怪我不客气了，就算你拦着我也没有。”


    只是转世而已，没有了当初的一切，虚芹风想捏死他还不是易如反掌。


    褚寂脑海中有关封邑咎的事情模糊不清，以至于千年前的一切记忆都带着些许朦胧。被虚芹风提醒，她才发现，她所丢失的记忆片段，确实都和封邑咎有关。


    原来她不是忘了当初，只是忘了封邑咎一个人……


    “我会查清楚的。”沉思半晌，褚寂终于开了口，她给了虚芹风一个放心的眼神，笑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雪花中似乎夹杂了细小的冰球，空气中的凌冽更盛，白茫茫的世界似乎让人更加难以喘息。树身上再次被描出一个个奇形怪状的符文，符文汇入脉络，使其变得更加奇谲瑰丽。


    见褚寂不想谈论这个话题，虚芹风谈起了正事。“鬼域如何了？”


    “一团糟。”褚寂言简意赅，更是头疼。


    “我就知道，你那个恶魄肯定要将邺都搅得魂灵不宁。”


    褚寂叹了声气，“若是像你说的那样就好了。”


    “不应该啊，你不会搞不定她吧。”虚芹风还是第一次见褚寂露出这副表情。


    褚寂噤了声。若是像虚芹风描述的那样，她早就把那一魄带回来了。可是，她的七魄极其不寻常，不能用常人的思绪去思考她们的行为。


    “她追着我，让我杀了她。”褚寂一脸无奈。


    入夜，冰封的树身散发出微蓝的冷光，照亮了整个冰原。


    沐灵忱体内的灵气被褚寂搅乱了大半，待他平息下那些暴动的灵气，时间早已悄然流逝。


    虽然那道奇怪的声音似乎已经消失不见了，可沐灵忱还是后背发凉，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一直萦绕在他心间，让他坐立难安。祭尘剑被他的心绪影响，在他身侧嗡嗡作响，似乎想要脱鞘而出。


    沐灵忱睁开眼，一道金光自她眼前划过。他来不及及拦下那道金光，正要出声提醒褚寂。那道金光却停在了褚寂面前，一只金黄的雀鸟自金光中跳出，挥舞起羽翅，慢慢变成了一张白纸。


    沐灵忱拿起祭尘剑，和褚寂一起看向了那张纸。


    “是观南？”他似乎在这道金光中感受到了观南的气息，不然沐灵忱绝不会让那道金光靠近半分。


    沐灵忱取下那张白纸，白纸上浮现一行字迹。


    [阮成鸿邀请你去换魂。]


    沐灵忱还未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那张白纸骤然消散，变成了一封金帖，上面赫然写着“请帖”二字，翻开封皮，“楚寂”二字安静的躺在一堆堆砌辞藻的赞美中。


    沐灵忱哑然，“阮成鸿怎么会知道你……”


    褚寂接过那份请帖，像是早已知晓了一切般从容。“我想这请帖原是给观南的准备的。”


    观南曾说过阮成鸿觊觎她的身体，沐灵忱也觉得这请帖应该给观南才对。想到观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沐灵忱甚至能脑补出那和尚正躲在某处暗自得意。


    摇散脑海中观南的笑脸，沐灵忱深吸一口气，“是观南告诉阮成鸿的。”


    “嗯。”褚寂收下了请帖。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观南不可能对付不了阮成鸿，她为何要把褚寂拖下水？沐灵忱怎么都想不通。“你还是不要去了吧。”


    沐灵忱莫名感到了惧意，似乎有许多无形的丝线悄无声息间爬满他了的四肢，为他的行动套上了一层沉重的枷锁。


    可又似乎，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她想看戏。”褚寂只想出了一个原因，“又或是……她在怨恨我……”


    “我失约了。”


    这张请帖不正是观南想要提醒她吗？


    九千年前，她确实失约了，褚寂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当时与化生门的交情不深，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观南。


    更何况兽潮之后，她更是有心无力了。


    想到这里，褚寂已经做好了决定。“你留在这里，我去去就回。这封请帖，就当我当年失约的赔罪吧。”


    “你真的要去？”沐灵忱拦住了她。“你可以去，但是要带上我。”


    褚寂相信沐灵忱，自然也相信他听到了些奇怪的声音，正因为此，她才不想让沐灵忱再回到人间。


    更何况，以萧雅那不怕死的狠劲，她只会在沐灵忱面前越发狼狈。心莲可以撑住一时，却撑不住一世。没了心莲，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你知道龙阁是什么地方吗？”上前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褚寂忽地捧起沐灵忱的脸，强迫他与她对视。


    呼出的气息在空中相撞，又打散在他的鼻尖，熏热了沐灵忱的脸颊。沐灵忱不得不踮起了脚，这才稳住了身躯。他尝试着躲开那对深藏魔力的黑瞳，又被对方强制拉正了小脸。


    “我……”沐灵忱紧张起来，“我知道。”


    他的喉结微微一动，下意识地吞咽起来，有些口干舌燥。不知所措的双手无意识的抓住了褚寂的衣领，几乎黏在了她身上。


    沐灵忱初入皇宫时便注意到了龙阁，龙阁坐落于皇宫中央，看起来有百丈高，在一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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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砖瓦房的皇宫中格外显眼。他尝试着溜进龙阁，可越靠近那座高阁，对法力的约束就越强大，那四周还有重兵把守，他便放弃了。


    更何况，那封请帖写明的地点就位于龙阁。


    “怎么了？”见她一直盯着他，沐灵忱的心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只觉得空气中似乎充满了甜腻的酒香，让他有些头晕。


    褚寂从那双清澈的眸中只看到了真诚，她这才松了口气。“当初天界陨落时，天印流落人间，你猜，天印如今在何方？”


    沐灵忱睁大了双眼，很快便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你是说……天印在龙阁？”


    “你真的不知道？”褚寂将他眼底的所有情绪尽收眼底，试图找出他的伪装。


    沐灵忱一头雾水，“知道什么？”


    见她似乎陷入了某种偏执，捧在侧脸的手指僵硬的用力，似乎忘记了指尖的柔软脆弱不堪，愈发收紧，生理性的水汽瞬间从沐灵忱眼角迸发，刺痛让他的呼吸更加急促。


    他不用去看也能猜想到，褚寂的手指必定在他脸侧留下了通红的指印。


    “褚寂。”沐灵忱尝试唤醒褚寂，可喊了几声后，对方完全没有反应，反而眼角的冷意似乎要将那双墨瞳结了冰。


    她骤变的眼神让他想起了那个莫名的幻觉，她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也是在这样相同的冰天雪地中……


    “褚寂……”


    沐灵忱被那眼神盯得遍体生寒，水汽凝结成了点点小水珠，似乎要在他的眼角汇聚成河。他用手遮住褚寂的眼睛，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滚烫的水珠顺着眼角滑落，挤入了没有温度的指缝。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求你……”沐灵忱恳求道。


    柔嫩的唇角被咬破，几滴红珠迫不及待地从裂缝中爬出，又被主人不安地摩挲抹匀，为唇瓣添上了血红的膏脂。


    血腥味让褚寂昏沉的思绪瞬间清醒，她回过神来，又被沐灵忱手指的冰凉震惊。


    沐灵忱的手指竟比她身体的温度还要寒凉，甚至与树身上的冰层有得一比。


    褚寂松开他的脸颊，带着一丝慌张，她慢慢移开了眼前的手掌。入眼，是沐灵忱婆娑的泪眼，褚寂那颗被冰封的心竟突兀的跳动了一瞬。


    同时，伴随着一阵刺痛和那熟悉的蚀骨疼痛。


    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水，褚寂看着他脸颊的指痕，突然有些慌乱，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沐灵忱忍下泪意，声音还有些颤抖，“我真的不知道天印在龙阁，我只在书卷的记载中听说过天印……我没有见过天印。”


    褚寂放弃了试探，“我知道了。”她将沐灵忱的手放在心口，让那如冰的指尖去感受胸口处散发的热度，用心莲的裂隙去催暖他的掌心。


    “龙阁不仅是天印的陨落之地，也是天道最后的藏身之处。”她解释道。


    她不想让沐灵忱靠近天道，至少现在不想……


    可理智告诉她，她必须要做出抉择，哪怕之前的一切都是他和天道做的戏……


    “你和我一起去。”她放软了声音，“只有一个条件，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沐灵忱，你最好用事实告诉我，你不是我想的那样。不然的话……


    寒芒自星空中入流星般划过，转瞬即逝。褚寂低下了头，声音中带着无端的魅惑，让沐灵忱看呆了眼。“千万不要……伤了这颗心。”


    沐灵忱的指尖感受到了那股微弱的跳动，诧异涌上心头，又被褚寂逐渐靠近的唇角惊到，慌忙闭上了眼睛。


    咚咚作响的心跳声盖住了耳畔呼啸的寒风和扑簌的雪落声，沐灵忱阖上的双眸挤出最后一滴水珠，又被一片冰凉又柔软的软意舔舐。


    那两片冰凉逐渐向下游走，划过一座高峰，将深红的膏脂卷下，撬入了温热的湿地。


    沐灵忱猛地一震，手指在她的衣领处打了结。她的指尖溜进沐灵忱散落的长发，将二人的距离彻底贴合。


    少年回应着那份寒凉，在这片冰天雪地中被热浪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