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04

作品:《荡失

    04


    高速电梯上升。


    轿厢宽敞明净,锃亮镜面倒映一双男女身影。


    言漱礼身上只一件纯白短tee,面料被雨水隐约洇湿,撑出明显的肌肉线条。劲瘦有力的小臂青筋微微凸起,一手扶稳行李箱,另一手不动声色握住身边人。


    李絮将兜帽往下拽了拽,露出一双若有所思的水亮眸子。


    男款冲锋衣对她而言过分宽大,一路裹得严实,亦步亦趋被牵着走,并未淋到多少风雨。


    挨得好近。


    言漱礼稍稍松开钳制的重量,以一种随时可以被挣脱的力度攥着她,像不经意揉皱一张纸,又试图以手心的温度熨平。


    李絮偏着头,听之任之,目光反方向游离。


    四十余秒后,电梯缓停。


    李絮回正视线,与他在镜中短暂撞了一下。没来得及躲,或望入对方眼底,双开门就已徐徐拉开。


    与陈彧家强调科技感与几何线条的装修取向迥然不同。言漱礼家的入户步道,赫然陈列一面将近四米高的巨型livingwall。


    由多肉、蕨类、藤本组成的植物墙,混合不同深浅、纹理及体积的绿,居中以蓝鸢尾浓墨重彩勾勒出一个斯宾塞体的L,意蕴此处所有者的标识。野兽派油画般流淌的色彩,浓烈馥郁,视觉极其惊艳。


    确认指纹,推开厚重的双开门,智能家居自动亮灯,入目即见一处室内花园。


    砂石步道两侧,挤满佛罗里达蔓生植物与巨型仙人掌,仔细辨认,间隙不乏棕榈、球兰、以及厚敦菊等块根植物点缀。


    空气中弥漫葱翠绿意。仿佛被细雨打湿的、长满橡木苔的深山林地,轻轻迸发出苦涩而沁凉的气味。


    转过这处下沉空间,拾级而上,即是前厅。


    整屋铺设柚木地板,大量运用做旧石块、铸铁、圆弧等元素,以及燕麦白、陶土、黄铜等色彩。全玻璃幕墙最大限度开阔视野,配以上下打通的夸张层高与瑰丽的星空吊顶,令人足以饱览整片蒙于霡霂的钢铁森林。


    李絮很有些意外。


    刻板印象使然,她原以为言漱礼的常居住所会与他个人气质如出一辙,偏向更现代、更务实、更有棱角的风格。


    实际却非如此。


    不知该归功于设计师的不俗审美,还是雇主的钞能力。整个空间明朗舒适,拥有丰沛的光线与植物参与,处处昂贵却不失人情味,更近似一种在图卢姆度假的热带雨林风格。


    言漱礼将行李箱随意搁在一旁,松开李絮的手,一句话没说,转身往深处的拱形廊走。


    李絮慢吞吞环顾四周,将披在身上的冲锋衣脱掉,与蛋糕盒一起放在岛台上。


    过了两三分钟,言漱礼换了件tee出来,手里拿着毛巾和一双家居拖鞋。


    “只有这个码数。将就一下。”


    他弓身将鞋放在她面前。


    柔软干燥的毛巾盖在头上,李絮随意擦了擦,解开风衣,单穿一件雾蓝色的丝绒吊带裙,低头换上那双小船似的男士拖鞋。


    完全不合适,像走一步就会跌跤。


    她小心翼翼地站直,轻声说了“谢谢”。


    言漱礼似乎也没料到会大出这么多,沉吟片刻,怕她摔,还是默默伸手将她扶了出来。


    “就这样吧。”李絮客随主便,不想给他添麻烦,“有地暖,不冷。”


    言漱礼没作声。


    “咪呜——”


    恰在此时,一声清亮的猫叫打破沉滞氛围,从阴影处敏捷地钻出一团影。


    斯芬克斯猫挨在主人脚边,伸直前肢推了一下地板,姿态舒展,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没有毛发,皱巴巴一团肉粉色,丑萌丑萌的,很难违心评价为漂亮,像极了哈利波特电影里的用了美颜滤镜的Dobby。


    “还是养在波士顿的那只?”李絮问。


    言漱礼“嗯”了一声。


    他们有过一面之缘,李絮还记得它。


    斯芬克斯猫温顺黏人,攻击性几乎为零,见了李絮这个陌生人也不怕,还好奇地主动打量,没什么戒备心地绕着她嗅嗅蹭蹭。


    李絮谨慎地后退了半步。


    斯芬克斯毫无眼色地黏了半步。


    “小猫咪。”李絮心脏软软,蹲下来方便它观察自己,隔着些许距离问,“你叫什么呀。”


    无毛猫软乎乎地“咪——”了一声,拿湿润的鼻尖拱了拱她指尖,好似好有礼貌地在回答问题。


    “Sphynx.”它的主人替它翻译。


    直接用品种作名,李絮翘了翘唇角,“好偷懒的名字。”


    言漱礼不以为然,“这里只它一个Sphynx。”


    “可以摸一下吗。”


    “随意。”


    迟疑了好几秒,才真正伸手触摸。


    诡异的手感。昂贵的独一无二。摸起来像小山羊皮。温暖、无害、鲜活覆盖血肉的生命力。


    “好神奇。”李絮用食指捻了一下它并不明显的胡须,喃喃感慨,“这是我摸过的第二只小猫咪。”


    言漱礼注视着她,“身边没人养猫?”


    “有。但无毛猫还是头一回见。”李絮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出浅浅梨涡,“其他小猫咪脾气也很傲,不会像Sphynx对我这么热情,我不太敢乱摸。”


    “怕?”


    “也不是。大概是习惯。”


    言漱礼没有寻根问底,像是不太感兴趣,又像已经穷尽对话的耐心,静静站在旁边看她和Sphynx小心翼翼地接触。


    他们之间的话习惯性摔在地上。刚刚在湖边,李絮还庆幸于他们无话可讲,然而此刻又主动将话捡了起来,拍拍灰尘,自顾自延伸下去。


    或许是因为夜晚太过静谧,而他的房子像一座可以容纳秘密的森林。


    “刚上初中的时候,我在街上捡过一只流浪猫,是只鸳鸯眼的小白。好瘦,好小,还断了半条尾巴。当时先斩后奏把它抱回家,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也下了刻苦练琴的决心,想要以此征求妈妈的同意,让我养那只小猫咪。”


    李絮很轻很慢地措辞,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无动于衷得像在陈述别人的记忆。


    “结果带它回家那晚,我就浑身起了疹子,嘴巴酥酥麻麻的,半张脸都肿了。我妈妈说是因为我对猫毛过敏,骂我不该随随便便把自己照顾不好的小动物带回去,她也根本一点都不喜欢猫。理由好充分,顺理成章就将那只小白丢了出去。”


    “后来——”她歪了歪脑袋,和Sphynx对视着,似乎在思考应该如何表述。


    未及开口,就被打断。


    言漱礼微微攒眉,抱开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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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撒娇的Sphynx,弓身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


    岛台的无边水池镶嵌磨砂龙头,温水流淌,感应器挤出清洁泡沫,盈盈落于掌中。


    “人对猫过敏,不是因为猫毛,而是猫腺体分泌的Feld1蛋白质。斯芬克斯不算低敏品种,你直接接触,很可能激发过敏症状。”


    言漱礼一丝不苟,解释得认真,语气亦平常,听不出责备她无知的意味。


    李絮难得乖巧地站着。


    像很小很小的小时候,在哪里滚了一身泥巴草屑,回了家一边挨训,一边任由家长搓洗自己脏兮兮的手。


    被自己的联想弄得有点好笑,她抿了抿唇,不紧不慢地,将刚才未讲完的话续上了。


    “后来,我一个人去意大利读书。有一天生病,急性荨麻疹发作,自己去医院测过敏原,才发现我根本并没有对猫毛过敏。”


    简直疑心她是故意的。


    言漱礼的动作倏尔顿住,眼底掠过一丝生硬。


    不知道为什么,李絮很怕他会即刻甩开自己。


    幸好他没有。


    “那天突然起疹子,是因为我生日。”她低头注视彼此交叠在一处的手,轻轻勾住他一根尾指,语气怀念又厌倦,“妈妈给我买的蛋糕里面有芒果。而我一口气吃掉了半个。”


    言漱礼没有与她对视,那双冲浸在水中的手仍紧密地握着。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他恢复如常,浸在流水里,帮她仔细冲净了泡沫。


    “芒果在云城是很常用的食材。不至于到初中才发现。”


    “因为我很讨厌啊。”李絮孩子气地皱了皱鼻子,“又黏又刺嘴唇。每次假装吃了,都要偷偷吐掉。每次硬着头皮去买,都会发生糟糕的事情。”


    “讨厌为什么还要吃。”


    “挑食会被训。”


    日常闲聊并不适合发生在他们身上。


    言漱礼大概也很难理解普通家庭这种细枝末节的规训,看了一眼旁边的蛋糕盒,没有再问。


    “抱歉。”李絮笑了一下,“我是不是废话太多了。”


    答案是肯定的。


    通篇琐碎、无聊且没有重点,腔调又心不在焉,听得人隐隐恼火,像工作简报做得一塌糊涂的新手职员。


    但言漱礼没有出言责备,只静静注视她,半晌,用手指碰了碰她眼尾。


    他的手是湿的,像化雨的云,弄湿了她的腮颊,突然落下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没有风。眼睛还是很红。”


    李絮不是娇小的体型,但言漱礼比她高出太多,只略略俯身,就足以将她整个人都密不透风地揽入怀里。


    一个将吻未吻的姿势。


    从那双幽邃的琥珀色眼睛中,李絮看见了自己无所适从的一张脸,也捕捉到了对方似有若无的潮湿情绪。


    玻璃幕墙外,白噪音越发厚重,迷蒙的灰白将整座发光的建筑茧裹起来。


    雨下大了。


    李絮没有忘记自己为什么会跟他回家。


    她极力吞咽漫溢上喉咙的恐惧与焦躁,不自觉抓皱他腰侧的面料,湿漉漉的一双手,将他干燥的T恤又重新洇湿了。


    “言漱礼。”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单薄,漂泊无定地伏在颓云駃雨的夜。


    “我有点紧张,我能不能喝杯白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