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丁点的微妙并未引起楚宁的注意，少女满心都惦记着阿水的病情，她将提着的纸包塞进阿生手中，拉上凌微尘就大步进了门。


    入眼，一片狼藉的小院里似是连棵树也养不活。


    这树的品种在大燕境内很是常见，树苗价格又低，大燕许多百姓家中都会种些，不用怎么精心照应，它自会活的生机勃勃。


    楚宁望着即将枯死的小树心中哀叹，松开凌微尘手的同时，还惋惜般的摸了一下树干。


    跟在身边的男子掌心一空，凌微尘不经意地垂了下眼，清风拂过，很快吹散手心里的那点温热。


    凌微尘轻攥手指，复又抬眼去看楚宁。


    楚宁手离开树，转身看向抱着一纸包补品不知所措地少年，阿生眼圈附着余红，睫羽沾着些水汽，似是想开口对她说些什么，可又不善言辞。


    少女走去几步，轻声道：“买这些补品不是给你阿兄吃的，他如今病着恐虚不受补，未免吃坏了身子影响康复，所以呀，这些你自己留着吃便好，煲个汤放一些也是不错的补身方法。”


    见阿生听完木木地点了下头，楚宁又道：“我今日去刘老板那才知你并没过去，阿生，为何不去呢？”


    少女对阿生说话的神情极尽柔和，似是一位疼爱弟弟的大姐姐般。


    楚宁本就比他大，再加上花娘曾说过的那些话，想来这少年从前定是相当依赖自家兄长，如今阿水病重，他一时间失去了精神支柱，心里也难免悲痛。


    阿生今日看着似乎格外木讷，听到少女接连的话，他便无措地低下头，抓在纸包上的手指压出深刻的印痕，连带着也发出轻微的响动。


    与此同时，才刚擦黑的天幕忽又飘来些许黑云，跟着，数道亮白的光穿透云层，顿时将小院照的有些刺眼。


    头顶滚雷阵阵，看着像是要下雨了。


    凌微尘掀眸瞟了眼上方，淡声道：“二位，不如先进屋去吧？”


    阿生茫然应了声“好”，转身拉开摇摇欲坠地破旧木门，带着楚宁他们走了进去。


    少年将纸包放在落了层灰的简易木桌上，拿起油灯点燃，屋子里很快明亮起来。


    楚宁和凌微尘一同朝里望去，只是油灯照不到里间，尽头依旧是黑魆魆地。


    楚宁忽的想起自己在现世玩过的密室逃脱，有些布景为了达到恐怖效果，往往会用上“残破”“混乱”等带有颓败效果的元素来烘托主题。


    但眼前的小屋并不用烘托，只深处其中就已经能让楚宁心生战栗了。


    阿生皮肤生的白皙，看人的眼神也总会让人联想到一些可爱的毛茸茸，可这家中怎会如此……


    楚宁几乎想不出该用什么词汇来描述。


    “哎哟！”


    她才往前迈出一步，就因踢到一只滚落的碎碗而痛的叫出了声。


    阿生见状，忙慌手慌脚地蹲下身要去收拾，“对不起对不起，我……”


    “没事没事！”


    楚宁撑了一把递手来扶她的凌微尘，悄悄动了动脚，抿唇道：“可怜你年纪那么小就要撑起整个家。”她换了个地方站，借着油灯微弱的光又往里探了探。


    他们所站的位置是厨房，向里去的过道分岔出了两间小屋，眼见着外面就要落雨，楚宁只能速战速决。


    “阿生，带我们去看看你的兄长吧？”


    说话间，阿生已经将破碎的瓷碗收整好堆在墙角，少年重新站起身，似是犹豫了下，然后才说：“那你们跟我来。”


    楚宁目光示意他带路，又回头去抓身边男子的手，少女低欠着身，摇晃两下凌微尘的衣袖，小声道：“我可不想再被绊了，二公子，借你手臂用用？”


    身形高挑的男子闻声和她对上视线，唇畔轻挑，温和道：“好，借你。”


    凌微尘黑眸似是比屋中光线还要暗沉，少女看了看，也没太看得懂男子眼中流露出的深意。


    她朝凌微尘灿灿一笑，然后就放心的跟上了阿生。


    两兄弟的家盖的并不算大，小窄道仅几步的路，前方的阿生提着油灯向左拐了下，撩帘先走进去，而后将帘挂到一侧，再请他们一同进来。


    “我阿兄他……还昏迷着。”


    少年站到床榻边，屈指想去摸对方的脸，不过随后，又原因不明的将手收了回来。


    油灯被他挂在床沿，光蕴落在阿水面上，楚宁和凌微尘走到近前，看到对方那张脸的同时不由也小小震惊了下。


    虽说那人仍在昏迷，眼睛闭着，可楚宁还是转脸看向阿生，捂嘴道：“小阿生，你跟你哥哥长得好像好像啊！”


    简直一个模子刻的。


    她在心中补充道。


    阿生苦笑，眼圈再度红起来：“见过我们的人都说我们很像，不过哥哥的性格……要寡淡些，要是熟悉了，就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其实楚宁在感叹完“两兄弟很像”之后，很快就后悔了。


    原主从前帮过这对兄弟，加之他们的果子摊离楚府又不算太远，从前大概也是经常见到的，原主又怎会不知这兄弟俩长得一模一样。


    她自知说漏了嘴，遂赶快去看阿生。


    可阿生似是正沉浸在哥哥病重的悲痛中，少年连说话时的神情都是恍惚的，压根也没在意她话里的漏洞。


    只不过——


    一关刚过，楚宁就察觉到头顶落下一道极为锐利的目光。


    凌微尘垂眼看着她，视线里是不加掩饰地打量和猜疑。


    楚宁没怎么敢抬头，只能故作镇定的把注意力都放在阿水身上，她见阿水捂着厚被子，整个人一动不动，就轻叹着问了句：“阿生，你哥哥他到底得的什么病啊？”


    阿生摇头：“不知道。”


    “反正是……晕倒了，就再没醒来过。”


    楚宁见少年又在出神，就抬手摸了摸他脑袋瓜：“那你记得早点去找刘半仙，叫他帮你哥看看病啊，你放心，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他不会不管你哥哥的。”


    “好，我会的。”


    阿生乖顺回应。


    话毕，又一声惊雷落下，似是正催促着这场雨快些来临。


    楚宁拉着凌微尘退出门去，站在厨房说：“阿生，你晚膳用过没？”


    “吃过了，楚……姐姐，真的多谢你们过来看我阿兄，谢谢你们。”


    阿生似是觉得一直喊“楚二姑娘”太过见外，又接连收了人家不少恩惠，便真心实意改了称呼，还朝他们行了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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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


    楚宁忙拉起他，叮嘱道：“那你千万记得去找刘半仙啊！既然用过饭了，我们就先回去了，否则真下起雨来可就不好走了。”


    阿生将她们好好送到门口，楚宁便跟凌微尘一块出了小巷。


    此时，街边已经没了行人，只剩二人拉长的身影映在地面。


    凌微尘抬眸望了眼天，不紧不慢道：“二姑娘，这会儿恐不好叫到马车，不如我们徒步回去，先送你回府？”


    “好，那多谢你了。”


    从阿生家出来后，楚宁的情绪便有些低落。


    二人沿街前行，也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走到一处巷口时，一辆颤巍巍地板车被骂骂咧咧地男人推了出来，楚宁撇去一眼，发现推车之人正是被罚做苦役的周魁一。


    周魁一脸上系着布巾，头顶戴着草帽，整个捂了一个严严实实。


    对方一眼认出楚宁和凌微尘，又小声叨念两句，板车往二人反方向一推，跑去另一条巷子收夜香了。


    楚宁懒得搭理这人，步伐再度加快，不多时就到了府门前。


    凌微尘停步，看着她满载笑意，闪电从身后落下照的亮白如昼，但男子背着光，表情似也隐在其中，“二姑娘，你到家了。”


    “多谢了，我进去叫车夫送你回去。”


    “不必，告辞。”


    凌微尘转身离去，没入黑暗。


    楚宁心不在焉地进了府门，而才刚迎上来要侍候她的玉梨甫一靠近，就愣愣惊出一声：“姑娘，你、你踩屎了吗？身上怎么有股味道……”


    说罢，忙拉过她：“快跟我去沐浴！”


    楚宁“啊……”了下，大概是自己的体香较重，香味较浓，所以对其他味道就不那么敏感。


    这会儿，她一边跟着玉梨往浴房去，一边蹙着鼻子闻衣袖，猛地一吸她差点“呕”出来，才后知后觉自己身上是真的有点臭。


    想起刚刚遇上的周魁一，楚宁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


    而回到许府的凌微尘，第一件要做的事也是去浴房沐浴。


    男子换下来的衣衫被他直接丢弃，凌二公子坐到浴桶中，水波之上浮着的皆是淡红色的药草。


    这药草有驱异味的功效，且药香深重，除却对难以驱散的怪味有效，对其他香味也有掩避的功能。


    凌微尘正闭眼沉思，浴房窗子就被人悄悄推开。


    倒挂的羡鱼出现在窗外，低声跟他汇报道：“馆主，兄弟们都在剥皮魔此前犯案的几处埋伏好了，希望今夜会有收获。”


    凌微尘轻瞥一眼，莞尔笑道：“去查查街头那对卖炸果子的兄弟。”


    “嗯？”


    羡鱼歪头。


    “走。”


    凌微尘流露不悦。


    “好嘞！”


    窗子关好，外面的少年闪身离去。


    凌微尘泡了一会儿药浴，便伸手取过带来的那只耳珰，耳珰被他用隔绝气味的纸张包好，所以这几日他才能睡的安稳。


    如今有药草辅助……男子思索了下，将纸张一层层打开，而后捏着茉莉花耳珰拿至近前。


    今夜一定不会再被这香气所侵扰。


    凌微尘笃定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