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顾北辰的示警被灯管撕裂声淹没。头顶的输料管道突然扭曲成巨蟒，裹挟着腥臭液体当头砸下。姜早一把抓住魏峥前衣襟，反手扔给身后的顾北辰，再旋身挥剑，符咒在剑锋燃起幽蓝火焰，将铁蟒斩成两截。暗红血液从断口喷涌，落在她白色运动鞋上发出滋滋声响。


    仪器台上，十二套工装里渗出的黑色黏液渐渐汇聚成十二具尸体，呈环形站在混凝土地面，手掌摊开朝上放在肋骨两侧。


    姜早瞳孔骤缩，猛然想到来前手机上查到的报道，十二名夜班工人集体失踪，难道是这十二个人冤死后的鬼魂在作祟？可这瞧着不太像啊，普通人的鬼魂，即便是恶鬼也做不到这般厉害，其中定然另有隐情。


    尸体围成的圆环中央逐渐翻滚出黑雾。突然有沥青般的触手伸出黑雾缠住姜早的脚踝。她踉跄时瞥见黑雾中亮起十二只血瞳。


    顾北辰甩出的铜钱剑撞在当中一直血瞳上，砰一声，血瞳碎成满地暗红铜屑。


    "快走..."姜早咬破指尖在黄符上疾书，鲜血写就的敕令突然腾起金芒："天地玄宗，万炁本根——"脚踝上的触手瞬间被金芒驱散，她反手将一张雷符拍向黑雾，紫色电光尚未成型就被黑雾吸收。


    吸收了电光的力量，黑雾骤然扩张，在接触皮肤的瞬间碎成亿万颗小颗粒。姜早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腿泛起青灰色纹路，那些比汞珠更细小的颗粒正顺着毛孔旋入体内，骨骼发出被砂纸打磨的咯吱声。


    "别呼吸！"顾北辰的鎏金锁链刚甩过来就被黑雾吞噬，他的警告卡在喉间变成闷哼。姜早的指尖传来被蚁群啃噬的麻痒，低头看见黑雾正从指甲缝里钻入，每条毛细血管都泛起蛛网状的幽蓝荧光。


    锁骨传来冰锥贯体的剧痛，她惊恐地发现黑雾在胸骨上蚀出蜂窝状的孔洞。那些细碎颗粒穿透肺泡时带起溺水般的窒息感，她身体失重，朝后倒去。


    顾北辰及时从背后抱住她，两人浑身是血，相贴的皮肤间突然爆出金芒。姜早听见他胸腔里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自己的肋骨同步裂开蛛网纹。黑雾趁机涌入脏腑，胃袋瞬间被黑色颗粒填满。


    “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儿了？”姜早像被卡住喉咙，大口大口呕鲜血。


    顾北辰悲从心来，无语凝噎，内心深处从未有过像此时这般渴望庭焱君的出现。也不知是上天眷顾还是福由心至，他刚冒出这个念头，庭焱君的虚影便在他身上浮现。


    他嘴角微翘，眼里闪现悲凉的冷光，只要能护住姜早，便是陷入昏睡直至死亡也值得，然而他并未像往常离魂那般失去知觉陷入昏迷，反而意识清明，他看到脸上的狐眼面具慢慢碎裂，露出和他一样的眉眼，明灭不定——


    姜早疼得失去知觉，视网膜开始脱落黑色絮状物，在彻底失明前，她看见身上生出金色纹路——他的锁链正在融化成金色液体，灌入俩人交融的血液里。


    鎏金锁链将带至虚空。黑雾颗粒在交融的血液里沸腾，被金色液体驱赶出去。


    "啊——"顾北辰的呻吟隐忍而克制，他右眼金芒暴涨如日曜，左眼却渗出沥青般的黑血。姜早的丹田被金色充盈，灼烧感在每一寸皮肤上炸开。


    黑雾在两人五脏六腑间凝成冰晶，被炙热的鎏金液体寸寸汽化。姜早的指骨微曲，鎏金锁链从她掌心生长出来，每节锁环都刻着金色咒文，她竟丝毫不觉着疼。


    厂房屋顶的钢梁上，渐渐浮现出酆都大帝和地母娘娘的金色神迹，光芒照亮了整片化工厂。


    当金色液体贯穿心房时，姜早的虹膜里映出双重幻影：酆都大帝散尽修为，以神躯镇压无穷恶鬼，以神力封印恶鬼于忘川河的画面，与地母娘娘忘川河中舍身寻找酆都大帝残魂的情景完美重合。黑雾突然尖啸着从他们七窍喷出，被周遭金光消融殆尽。


    "以吾魂为引——"


    "以吾魂为引——"


    顾北辰和庭焱君的声音同时回荡在废弃的化工厂上方，吐出的却是太古神语。地底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


    鎏金锁链将姜早放在地面，在她身边圈成环呈保护状。庭焱君和顾北辰面对面悬停在半空，一道金光贯穿两人眉心，刹那，庭焱君化为一道金芒从顾北辰头顶百会穴钻入——


    顾北辰浑身战栗，双瞳鎏金，眉心金色符文光芒大盛，千万年前缺失的记忆如同排山倒海一般涌入他的脑海，绵绵密密的疼痛中却透着醍醐灌顶得酣畅淋漓。


    他缓缓落地，转过身目视姜早，姜早上下打量他，依旧是原来模样，可气质神采似乎更偏向于庭焱君，“你——”她隐隐猜到真相，却如鲠在喉说不出口。


    他掐了个响指，鎏金火焰凭空燃起，瞬间点燃了十二具尸体，恶臭充斥着鼻孔，姜早连忙捂住鼻子。


    “你猜的没错，我是顾北辰，更是庭焱君。先离开这里。”他不怒自威，牵住姜早。"九幽洞开，尘障剥离，阴阳敕令——"他的尾音被核桃手串爆裂声吞没，最后一颗珠子在空中碎成鎏金沙尘。


    混凝土地面突然向内坍缩，裂口处涌出沥青质感的黑浪。所有金属制品开始高频震颤，地板裂缝里渗出的荧光液体逆流成符咒纹路。一扇布满铜绿的门框从虚空中显形，门楣上歪斜的"安全出口"指示灯突然亮起血红光芒，生锈的铰链转动声里混着电子警报的尖锐鸣响。


    门内泄出的阴风掀翻满地菌丝，庭焱君的风衣下摆被气流卷入门缝。姜早看见大门后安检通道的金属探测仪，以及飘在半空的电子叫号屏显示着"往生业务：排队1123人"。


    庭焱君牵着她走进去，门内响起突兀的电子音："七号入境登记口，欢迎进入地府"。


    她怎么不记得这里有一扇通往地府的大门，姜早左顾右盼，忘川码头的水泥台阶还泛着潮气，庭焱君松开他的手，深色风衣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对岸乌压压的鬼群中亮起星星点点的LED引魂灯，摆渡船鸣笛声里混着电子合成的唢呐调。


    "恭迎酆都大帝、地母娘娘归位！"


    牛头马面从安检通道小跑过来，牛头腋下夹着牛皮文件夹，马面胸前的工牌还在反光。他们身后跟着穿职业套装的孟婆，新款汤锅别在腰间像保温杯。


    “找几个鬼差上去，把魏峥送去医院。”庭焱君吩咐。


    牛头立刻交代身后的鬼差，又递上盖着"急"字红戳的档案袋："三日内积压的往生档案都在这里。阳间猝死率同比上涨12%，西南片区勾魂使已经连续加班两周。"


    庭焱君翻到第三页突然顿住："老城区废弃化工厂的坐标，为什么标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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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马面掏出的平板："那处原是阴阳界碑所在，七十年代建厂时震碎了封魂柱。上月有人用至阴之血浇灌地基，导致......"他的声音突然发虚，"导致部分恶灵通过排污管道潜入阳间。"


    对岸鬼群中响起骚动，几个穿工装的魂魄突然抱头惨叫，姜早看到他们工牌上"永鑫化工"的字样渗出黑血。


    "七年前失踪的十二人魂魄，为何至今未入轮回？"庭焱君指尖叩在奈何桥栏杆上，混凝土表面浮现出暗金色咒文。


    牛头擦着冷汗打开文件夹："这是技术部的失误，那处裂缝恰好卡在生死簿信号盲区，已经让鬼差抓去了。"他突然噤声，因为庭焱君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考勤表——正是七年前夜班组的打卡记录，每道指纹都凝着怨气。


    远处传来履带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一队阴兵开着叉车运来半人高的玻璃罐。姜早瞳孔骤缩，罐中漂浮的正是化工厂十二个失踪者魂魄，每具灵体上都缠着荧光绿的菌丝。


    "这魂体上的菌丝怎么回事？"庭焱君解开衬衣领子下的纽扣，露出锁骨下方新浮现的酆都印。


    “这几个鬼附身在菌丝中吸取阴气——”牛头垂下头低声道，“这些菌丝应该是被化工厂的化工原料污染，已经变异。”


    “变异？”庭焱君微微蹙眉，“消息透露给人间，只有人去处理。”


    “是。”牛头松了口气。


    “都散了吧。”庭焱君挥了挥手，牛头马面如临大赦，立刻离开。


    “你是酆都大帝？不是鬼差？”待周遭鬼散开，姜早才问道。


    “对。”庭焱君拉着姜早往奈何桥方向走，“并非有心骗你，只是当时我还不能真正称之为酆都大帝，所以才瞒着。”


    “顾北辰还在吗？”毕竟和顾北辰有师徒之谊，姜早于心不忍。


    “自然，我也是顾北辰，”庭焱君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现在拥有顾北辰的所有记忆，确切来说，我们合二为一。”


    还好，毕竟顾北辰是顾氏集体的负责人，若是出事，恐怕人间经济会有动荡，“他们为何叫我地母娘娘？”这是姜早最纠结的点。


    庭焱君突然扣住姜早的手腕，风衣袖口擦过她洁白的腕间。他的体温透过衬衫灼烧她的皮肤，眉心金色符文闪烁着光芒。


    "冒犯了。"他喉结滚动着抵上她额头，酆都印烙在姜早眉心时发出烙铁入水的呲响。姜早刚要挣扎，却看见他睫毛上凝着细碎金芒——记忆如量子纠缠般涌入：


    她看见玄袍少年跪在弱水畔，用脊背替她挡住天庭雷劫；望见酆都印碎裂时，他用身躯镇压恶鬼，坠入忘川河；最清晰的画面停留在现代街头，庭焱君悬浮在咖啡店外，隔着玻璃看她给客人算卦，指腹反复摩挲腕间核桃珠。


    "阿焱..."姜早突然哽咽，这个尘封千年的称呼烫伤了舌尖。地母印在她额间苏醒。


    庭焱君的拇指抹过她眼下水光，风衣前襟沾满她发间彼岸花香："当年你说神格太冷，如今我们在人间数次轮回，是否沾染了凡间的暖意？"他低笑时胸腔震动，背后未关的地府大门里传出电子播报声。


    姜早喜极而涕，紧紧抱住他，任由神格交融的刺痛感贯穿四肢百骸："有了，自然是有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