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真正的主题，是差异。”


    “差异？”


    沈月见喃喃道。


    “没错。”原本只是有三成把握，刚才自己又顺着自己的思路理了一遍，现在的她大概有八成把握，“只要我再去问一下刚刚的那位负责人，就基本能断定了。”


    沈月见向来觉得顾南星很聪明，所以在她推测的过程中一直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听着。


    她说话的语调沉稳，带着自信，眼神中闪烁的光比锋芒还要利，划亮了这片寂静的夜空。


    静谧中，唯有心跳声汹涌。


    果然，只要在自己热爱的领域里，就没有人能比她更耀眼啊。


    小时候她也是这样，他们两个在花园玩，顾南星只要一拿起画笔，就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他的世界。


    无论他怎么在她面前吸引她的注意，她也不理会，甚至连半点眼神也吝啬施舍，与平时总缠着他的样子大相径庭，恐怕说出去家长都不会相信。


    他一开始也不相信，总觉得是顾南星故作姿态。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画画，从她拿起画笔，到放下画笔，整整两个小时，她一句话也没跟他说，也没看过他一次。


    也是第一次，他主动放下矜持，频频向她投去视线，他那时还高傲地想着，只是想看看她在干什么，所以才那么关注她。


    为什么。


    为什么还不看向他。


    是他还不够好看吗。


    可是明明，她之前一直都在粘着他啊，说他长得好看的人也是她，说要保护他的人也是她。


    明明都是她先说的。


    为什么。


    为什么现在不看他了。


    他要生气了。


    但只要她回应了，只要她注意到了，然后像往常那样对他露出个笑来，他就不生气了。


    他的气消得很快的，所以看看他吧。


    但她没有。


    她一直没看向他。


    他那时还小，但在他的心里，顾南星已经是父母之外，他最亲近的人了。


    他能接受父母不看他，能接受任何人不看他，唯独接受不了顾南星不看他。


    那些阴暗的情绪被他有意纵容，从心底里慢慢滋生，逐渐缠绕吞没。


    最后——


    “我画好啦！”


    顾南星向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蛋上沾上了颜料，处在换牙期的她嘴里的牙齿还掉了几颗，模样实在算不上得体。


    但就是这样的她，看向他的视线，向他露出的笑容，能让他的怒火与被忽略的怨气一瞬间消失。


    他也露出个笑来，点了点头，“嗯。”


    那天的夕阳很耀眼，比它更耀眼的是朝他笑的顾南星，让他放在心底记了很久很久。


    算了。


    他看向顾南星的画纸，上面画的是撇着嘴生闷气的他。


    他想着，如果在顾南星的世界里，画画是第一名的话，那他也不是不能将就一下，委屈自己当个第二名。


    这对一直以来只会争第一的沈月见来说，是个了不起的让步了。


    毕竟在画画的顾南星，在做自己喜欢的事的顾南星，才是最耀眼的啊。


    顾南星见沈月见点头，觉得自己推测得更加正确了。


    “那我们下去吧？”


    她扭头笑着看沈月见，正好对上他垂眸投过来的视线。


    说不上来沈月见眼里带着些什么情绪，但就是让她的脸颊无端发起热来。


    就在她准备别开视线时，沈月见走了过来。


    “走吧。”


    他微微笑着，与她并肩。


    “嗯！”


    两个人一起走了下去。


    所以姐姐，我以后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陪着你走下去。


    沈月见侧过脸，看向顾南星。


    楼梯间的灯光昏黄，顾南星的眼神坚毅。


    他就像是小时候那样，看着他的姐姐，然后偷偷抿唇，静悄悄地笑了。


    ———————————


    “呃，比赛主题是……希望。”


    那位负责人显然没有想到顾南星杀了个回马枪，会再过来问他比赛主题是什么。


    他眼神闪烁，保持镇定自若的态度，重新开口。


    顾南星没有探究为什么他会转变话术，也不好奇为什么比赛主题变了，只是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负责人这前后不一的回答已经证实了她的猜测，再问下去也不过是浪费时间。


    她朝沈月见使了个眼色，示意离开会场。


    沈月见无声点头。


    两个人默契离开。


    走出会场的大门，顾南星深呼吸，只觉神清气爽，整个人焕然一新。


    “姐姐，还是不要频繁深呼吸为好。”沈月见神色为难，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委婉，“这里的空气质量挺差的。”


    顾南星：……


    差点忘了，这里不是国内。


    虽然说是艺术之都，但这里的环境可一点都不艺术。


    且不说空气质量这样的小问题，光是饮食就让顾南星吃不消了。


    实在是太寡淡了。


    吃完饭后感觉在路上都不是走，是在飘。


    如果不是因为要来比赛，她想她应该在这里坚持不过一周。


    像是看出了她脸上满到快要溢出来的悲惨，沈月见宽慰她，“没事的姐姐，比赛也很快就会结束了。”


    “可是还有三个月呢。”


    顾南星幽怨道。


    “是啊，还有三个月呢。”


    沈月见眼神暗淡，声音也低下去。


    距离他们的订婚宴，也还有三个月。


    怎么会那么久。


    而他，马上也要离开了。


    从她的身边离开。


    似乎是注意到沈月见的低落，顾南星先一步打起精神，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嘻嘻道，“你怎么比我还难过，你可是马上就要回国过好日子了哦。”


    她笑着，拍着沈月见肩膀的力度却越来越小，最后手无力地从他的肩膀滑落，然后垂下。


    是啊，他马上也要回去了。


    还有两天。


    “不在你身边，算什么好日子。”沈月见低低道。


    “什么？”


    他的声音太小，顾南星没听清。


    “没什么。”


    沈月见摇摇头，勾起嘴角，“我们回去吧。”


    他向顾南星伸出手，第一次坦率道，“可以牵着手回去吗？”


    顾南星顿了顿。


    怎么回事，沈月见这家伙怎么变得这么可爱。


    她轻啧一声，一边在嘴里嘟囔着“真拿你没办法啊，真是粘牙”，一边又诚实地将手递了上去。


    沈月见先一步握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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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歪了下头，冲着顾南星笑道，“一起回去吧。”


    这里的空气质量不好，环境也不好，无论是饮食习惯，还是文化背景，都与国内有很大差异，说真的，真的很难让人适应。


    但此时的顾南星却打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没来由的渴望。


    渴望着，这条路能再长一点，走的能再慢一点，握着的手能再紧一点。


    最好紧到，能再也不分开。


    ————————


    “就送到这里吧。”


    机场，沈月见含笑看着顾南星。


    这两天，凡是这里能叫的上名字的画展，顾南星都带着他逛了个遍。


    为此，她还很愧疚地觉得没能带沈月见玩好。


    “比赛最重要。”他摇摇头，“再说了，我这次出国来找你，主要就是为了看你。”


    “去哪里都无所谓的。”


    能陪在你身边就行。


    顾南星很不好意思地挠头，心里却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她这两天忙着到各个画展钻研学习，只有晚上才能抽出一点时间与沈月见耳鬓厮磨，他也很识趣，从来不提过分的要求，只在亲吻的时候会更加痴缠一些。


    她因为愧疚，在这种事上也总是纵着他。


    不过就算这么说，两个人也没做到最后，只是亲亲抱抱而已。


    “比赛加油。”沈月见收了笑，认真地看着她，“姐姐一直都很努力，我相信，比赛也一定能如你所愿的。”


    “谢谢。”


    她抿抿唇，上前几步，抱住他的脖颈，然后下拉，垫脚，吻上他的唇。


    沈月见的眼睛微微瞪大，怔愣一瞬，又眯起，面上浮现红意。


    姐姐主动亲他。


    好喜欢。


    好爱她。


    他一动不动，任由顾南星在他的唇上辗转。


    良久，顾南星退开，偏过头轻轻喘了口气。


    “走吧。”她轻声道，“等我回来。”


    沈月见的目光还痴痴地停留在她的脸上，应了一声，“嗯，我等姐姐。”


    沈月见走了。


    顾南星没时间失落，因为一天后第二轮比赛就要开始了。


    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进入状态。


    跟贝芙莉他们也商量过了，他们一开始也以为比赛的主题会是积极方向的，只要添加希望这样的元素，那得到的分数应该就不会太低。


    但是在得知顾南星得到的主题是失望后，他们很快又意识到，比赛的主题绝对不会是单纯的积极方面。只要有人拿到消极方向的主题，那么这场比赛的主题就不可能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方向。


    所以顾南星提出她的猜测，比赛的主题是差异。


    索尔率先表示认同，自知道沈月见走了以后，索尔就像吃了大补丸一样，精神异常饱满。


    他们三个人在贝芙莉定好的咖啡厅包间里商量比赛的事，索尔一身高定，隆重出席，弄得她两摸不着头脑，只当他相当重视这第二轮比赛。


    “我也觉得应该是差异。”


    贝芙莉也表示赞同，以及虽然不明白索尔今天抽的是哪门子的风，但她还是出于礼貌夸了下他的衣服好看。


    顾南星直接忽略了，沈月见一走，她一心只剩比赛，对其他人都懒得理会。


    既然比赛主题已经确定了，那么接下来，该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好好准备这即将到来的第二轮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