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巷深处有孩童忙着追逐打闹，一小男孩抄起地上雪球拼命朝另一小孩砸去，几人叽叽喳喳玩得不亦乐乎。


    一个小孩不曾留意被绊住了脚，当即朝前边倒去，摔了个鼻青脸肿。


    他捂住彪出血来的鼻子哀声痛哭，其余几人纷纷上前安慰他，随即朝那出地方瞧去。


    墙根地下正躺着一个人，这人头发如枯草交缠，邋遢无比，身上裹着一件薄如蝉翼、棉絮寥寥的被褥，破败无比，整个人透露一股颓唐的气质。


    被小孩不幸踩到，男子闷哼一声随即起身。


    他头发凌乱无序，一件棉服处处打着补丁，幽怨的双眼看来，声音沉闷枯燥：“……你们几个小孩，踩到人难道不知道歉？”


    隆冬之日还流落街头，几个小孩皆以为此人神志不清，生怕此人癫狂作态，他一出声便纷纷吓跑了。


    男子似乎不畏严寒，他忽视百姓投来的目光，径直伸了个懒腰，徐徐将棉被收入行囊。


    一轮旭日恰巧投放暖阳，打在脸上甚是慵懒。


    男子略微沉思，再掐指一算：“……算是找对地方了。”


    他环顾一周，肚皮已然发出沉闷的响动。


    腹中空空如也，已有多日不曾用膳了，从长岑一路过来便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


    一想到他也沦落到如此境地，轩辕集不禁心中苦笑。


    自那日许澈重罪尘埃落定，他身体再度毒发晕倒于郊外，又被金羽教那伙人捞了回去。


    这次教主果然铁了心肠不打算解救他于水火之中，只是给了他缓解的药，给他布置了新的任务。


    这次倘若顺利，他便能回宫了。


    听闻许澈坠崖身亡他明显不信，当即卜了一挂只说许澈早已身居他地。


    在他看来许澈并非凡夫俗子，倘若去了岭南就再难翻身了。


    她倒是会为自己考量。


    反倒是宋玥那傻小子，屡屡去当日事发之地查看，似乎认准了许澈已身亡的事实，心灰意冷地新官上任。


    一路乞讨过来，没曾想日子过得如此快。距离当日已过去快四个多月了。


    轩辕集眼中收敛了几分。


    喜儿，抑或那个叫念奴的女人曾找过他。


    一主所出，婢女也可见一斑。她模样端庄冰冷，身怀武功，但始终不露痕迹。


    也难怪许澈这么久也发现她怀有贰心。


    她只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让他多帮衬许澈，助她化险为夷。


    轩辕集猜到了几分缘由，只答应下来。


    之后便再无主仆二人踪迹。


    多年流离在外，他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他那位远方表亲，只怕全然不顾他的安危。


    若没了他，大可再寻人顶上。


    轩辕集一口辛辣的白酒入喉，这才看开了几分。


    所以他要尽可能拖住事情发展的进程。


    桌上多道好酒好菜，令人眼花缭乱，只是甯芙一个劲的灌醉自己，许清清也劝诫不住。


    “姑娘别喝了，酒大伤身。”许清清抢过她的酒樽，命人将桌上酒撤了下去。


    “为何要拦着我？你只管让我喝，可别小瞧了我的酒量。”甯芙脸庞微红。


    美人微醺，有种别样的风采。


    甯芙是极具古典美的气质挂美人，柳眉细长眉眼如画，一见便如沐春风。


    许清清无可奈何道：“可侯爷叮嘱过我了，让我看着你，不让你多饮酒。”


    甯芙闻之，冷哼一声：“他的叮嘱与我何干，我想甚便做，在这金缕院中我可自由的很。”


    她看向许清清，双眼湿漉漉的，氤氲满了雾气。


    “你说，你觉得我如何？”


    许清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到这副模样凑上前来不禁结巴：“自然是倾城之姿，无可拟比。”


    甯芙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复坐回去，轻轻翘起脚来。


    “……只是你与他们一般，皆不将我放在眼中，我原以为许公子与他们不同。”


    许清清被吓出一身汗，这话蹊跷，莫非甯芙瞧上了她？


    她磕巴道：“我没有这样的意思，只是人各有志，我前来此地便是壮志未酬，奔赴军营，位卑未敢忘忧国，还请姑娘见谅。”


    许清清轻轻拍拍她的手，安慰道：“甯芙姑娘你很出众，日后定会有良人相伴。”


    甯芙还想说什么，许清清抽回手来望向远处：“……在下身不由己，也不敢再妄想其他。”


    甯芙早知他会这样说，便也不再勉强。


    “我愿意在金缕院等你。”


    许清清不假思索便拒绝了：“在下已心有所属，姑娘见谅。”


    甯芙征愣，眼中湿漉漉的，却不曾落泪。


    她用绢帕轻轻拭去泪花，眉眼弯弯：“如此我也不再勉强了，今日我做东却闹得不愉快，只怕你在心中怪罪我了。”


    “不曾，姑娘将一切安排妥当，在下还要多谢姑娘引荐之恩，来日若有出头之日定不负姑娘恩情。”


    甯芙轻轻点点头：“军营马车只怕已到楼下了，我就不送了。”


    喜儿已上楼替她收拾好了包袱，许清清恭敬朝甯芙躬身行礼，这才郑重离开。


    只因金麟候提前叮嘱过，是以这马车畅通无阻。


    金麟候的军营距城内尚且有些距离，许清清也用了些酒脑中混沌。


    喜儿替她用帕子擦拭脸庞与双手：“大人如此重情重义，想必甯芙姑娘也会明白大人的良苦用心。”


    许清清轻轻叹了口气：“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倒叫我良心难安。”


    身处乱世诸事身不由己，甯芙常年在金缕院内，殊不知她这个穿越过来的女贪官都遭遇了什么。


    许清清对着面小镜仔细黏贴好假胡须。


    “军营之中戒备森然，咱们一道入军你不必再唤我小姐，叫我阿澈便可。”


    “是。”喜儿回应。


    她忽然轻声道：“大人，可知当日云梦州动乱一事？”


    许清清点头，表示略有耳闻，此事宋玥也曾提过。当时并不觉得有异常，只是眼下再分析过去，此事发生的太过凑巧，更何况云梦州不比长岑州，又是海上商贸的要地，管辖极其严格。


    只怕也是长公主的手笔。


    喜儿道：“那云梦州的知县逃之夭夭不知去向，但喜儿听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消息，说他人就在东夷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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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清清挑眉：“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喜儿却问：“大人可知那白东的身份？”


    许清清一知半解：“只听侯爷介绍曾是他同窗好友，百东家乡实难维持生计，便来边境投奔。”


    喜儿敛声，另有所指。


    白东，陈书白……许清清脑中忽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她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


    半晌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他就是……”


    喜儿道：“眼下没有证据，大人若想洗白，大可借助他的力量，只是在这之前要先试探他是否可信。”


    许清清正襟危坐，严肃地点了点头。


    外面冰雪消融，拂帘入内一晶莹玉润的女子。


    她被冻得脸颊通红，头上凤冠也落了风霜，被长公主瞧着心疼不已，连忙命人加足了宫中的炭火。


    “本宫许久不曾见你，怎么消瘦成了这样？与本宫坐得近些，让本宫好好瞧瞧你。”赫连奚将皇后牵到跟前，语气关切。


    皇后恪守一宫之主的职责，先跪拜行礼之后再行坐下。


    她笑道：“姑姑莫要怪罪，只因近日身子沉重，吃什么都无胃口……”


    长公主似已了然，皇后身边的婢女快嘴道：“回长公主，皇后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是以才没有胃口。”


    皇后连忙劝住那快嘴的婢女：“尚未有定论之事，也好拿出来说。”


    长公主道：“既然有了身孕是该好好养着，若是御膳房做的不合胃口，姑姑便命人给你单独开个小灶，你爱吃辣，有了身孕也该避讳着，只是嘴中若没有味道对腹中孩子也不好。”


    “是，姑姑。”皇后温柔地颔首。


    赫连奚抬眸瞧了眼门外侍立着的一干婢女太监，心有所想：“此事可告诉了陛下？”


    “陛下操劳国事，嫔妾担心陛下分心还未曾告知。”


    “眼下宫中有心之人多了去了，本宫也挑几个得力的派去你宫中侍奉，此事不必操之过急，太早让陛下知晓也绝非好事。”


    皇后也明白其中利害，点头答应下来。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姑姑可知长岑州一事？”


    深宫女人也会知道前朝之事，赫连奚似是不经意问道：“皇后怎么忽然对国事感起兴趣来了？”


    “殿下当日于堂上龙颜震怒，嫔妾要想不知道也难，只是……他们都说此事与永嘉公主有关，嫔妾觉得蹊跷，便想来问问姑姑，也好为殿下排忧解难。”


    赫连奚挑眉：“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怎会与永嘉有关？”


    她似是心情不悦，将暖壶塞进皇后手中，有逐客之意。


    “每每这个时辰本宫的头痛便要发作，本宫先去理疗一番，皇后便先回宫吧。”


    “是，姑姑还请保重身子，嫔妾便先行退下了，多谢姑姑恩典。”


    待离开依华宫后，皇后似已了然于心。


    “娘娘以为如何？”


    皇后冷笑一声：“他们以为都瞒着本宫，本宫就不会自己打探了？真当本宫是好欺负的？继续给本宫查长公主那远亲如今下落，找到立即来禀告本宫。”


    “娘娘放心，我们已派人去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