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蝉脱壳

作品:《青苔赋

    他整个人已如离弦之箭扎向沼眼的刹那,腥臭的泥浆瞬间灌入口鼻,无数气泡在耳边炸开。


    商策的后背重重戳在芦苇间,腐叶的腥气直冲鼻腔。他望着逐渐收拢的包围圈,五指深深抠进泥沼。


    北临军众人面色凝重,沼泽竖着芦苇荡里仿佛暗藏无数的巨兽之口,每挪动一寸都危机四伏。


    沼泽那泥泞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熏得人几欲作呕。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沼泽边缘,脚步轻缓,生怕不小心踩进去。


    “都小心些!”北临王拓跋瀚低声喝道,声音里透着警惕与谨慎。


    走在前端的人不慎踩入一处看似坚实的泥地,刹那间,泥浆迅速没过他的脚踝,他惊恐地挣扎着,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


    “别乱动!”身旁的人赶忙伸手去拉,可那泥沼的吸力惊人,稍一用力,二人似乎要被一并拖入深渊。


    无人再敢轻易上前,眼睁睁看着他一点点下陷。


    拓跋瀚扯断束袖的银绳,解下的袖箭砸在靴边,任风卷着青丝扑在面具上。


    他摸索着自己面具上凹凸的纹理,扭头冲着身后的人说:“死要见尸,商家小儿的命——阎王收不走!”


    凛冽眼神透出面具闪着邪魅诡异的光,叹着轻气,似是惋惜:“鬼哭沼的月色,倒配得上给商家人送终——”


    语气像淬了毒的蛇信。


    月光恰在此时穿透云层,蜿蜒指向身后汩汩冒泡的沼眼。


    …………


    商府书房内。


    等凌武退下,只剩商珏和青苔。


    烛火在青铜鱼灯里跳了跳,商珏手中捏紧虎符,抬眼看向青苔,目光仿若能洞悉人心,沉声道:“可是发现了什么?”


    他似乎也从中窥探几分。


    青苔犹疑道:“只是猜测......虎符上的裂痕,似有蹊跷。”


    商珏不置可否,只将虎符递给她,又扯出墨纸。


    青苔从他手中接过,眉头紧锁,反复端详:“商叔,早些时候我在练武场见过虎符,上面裂痕比如今的怕是偏左几分……”


    窗外忽起风声。


    青苔屈指叩响虎符,金石之声竟掺着一丝浊音。


    “的确是赝品。”商珏赞同了她的话。


    手中的狼毫笔尖悬在松烟墨上三寸,一滴浓墨坠在宣纸,洇开乌云般的暗影。


    “如果此物确是策儿所留,那么他定有自己的计量。”


    他收了笔又踱步到青苔面前,沉声道:“策儿自幼熟读兵书,对兵法谋略的见解独到,此番殚精竭虑,必有深意。我们要相信策儿,只待静观其变。”


    商珏原早已发现蹊跷,是将计就计。


    青苔微微一怔,点头应答,只见书案上唯留一字,


    “现。”


    她睫毛上垂落,投下阴影,


    商听澜,你连自己的命都敢拿来设局。


    …………


    不知过了多久,商策指尖触到冰凉的石壁。


    他悄然抹去嘴角血迹,用最后力气按向肩部伤口,剧痛刺激着即将涣散的神智。


    鲜血渗入石缝的瞬间,一道暗流将他卷入狭窄水道。当他终于冲破水面时,终于看到了岸上早已等着的人──苏霁川。


    …………


    前一日。


    夜里星月乱坠,商策独坐帐内,将虎符反复置于月光下──是早存了李代桃僵的心思。


    商策听脚步知是苏霁川,起身踱步至案前,铺开一幅地图,“你那边如何?”


    苏霁川难得掩去平日的不正经,神色微凛,沉声道:“已派人悄然探查过了,那鬼哭沼沼眼底的确有泉眼暗道,只是地势复杂,贸然进入恐有不测。”


    商策手指轻点地图,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北临定会在此设伏,妄图困我于绝境。”他眼也没抬,嘴角微扯,“如今形势复杂,监军一味阻拦,我们只能中计。”


    提拔商家,却又层层设局。


    不知那人所做意义究竟为何,更像是打压──他对商家带有敌意。


    这么多年却一直暗由商家军发展壮大,太过矛盾。


    如若商家输,谁又能抵抗北临军?


    苏霁川皱眉道:“兵力悬殊,况且围兵之法,正面交锋,胜算不大。”


    商策略带忧虑:“我们必输无疑。或许必须折军,作为输局。”


    这鬼哭沼看似绝境,或许是反败为胜的关键。


    苏霁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担忧,商策看向他继续道:“李猛可能有问题。军饷骤然损耗与他脱不了干系。他骤然倒戈,必然是收了好处。明日我率大军佯装正面强攻,必中包围,介时我将潜入沼眼,北临人以为我死了,会有人趁乱逃出,放出假消息。”


    以虎符为信。


    虎符在烛火下闪着摇曳的光。


    苏霁川放在手里把玩,一边啧啧称赞,做得还蛮真的。


    五更打更声遥遥传来,商策吹熄烛火。


    晨光漏进窗棂时,案头已不见虎符踪迹。


    唯有镇纸旁的铜兽摆件在曦光中泛着光,兽口中衔着的玉珠,不知何时转了方向。


    …………


    苏霁川在岸上打了个哈欠,嘴上嫌弃道:“策儿让我好等──你说说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般狼狈模样?”


    话虽如此,脚下却快步上前,急着伸手将他拽出水面,不掩关切。


    只待商策上岸后,苏霁川这才发现他肩上的伤,脸色瞬间凝重起来:“你受伤了!”


    商策强撑着,脸色发白:“无妨。”


    商策身上的污泥经河水冲刷得差不多了,但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不住地往下滴着水,在初春的寒风中,冻得人嘴唇发寒。


    苏霁川连忙扶着他,让他靠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他快速撕开商策肩上的衣衫,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倒吸一口凉气:“这么深的伤口,你是怎么撑过来的?”


    商策咬了咬牙,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没时间管那么多,先回去,北临那边刚放松警惕,我们得尽快回去部署。”


    等回了苏霁川提前安排的住处,商策一袭玄袍凌乱不堪,大片血渍自肩胛蜿蜒而下,洇透了衣衫。他眉头紧蹙,冷汗簌簌滚落,痛意瞬间蔓延全身。


    苏霁川看他如此也不再多言,迅速为他清理伤口、敷药、包扎。


    烛火摇曳,将室内二人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苏霁川一袭月白长袍,衣袂随着他急切的动作微微晃动,眉头皱得更深,忍不住指责道:“策儿,此次行事太过莽撞,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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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箭再偏几分足以致命。”


    商策额间布满细汗,刚欲开口,却猛地一阵咳嗽,身形晃了晃,一手撑着床沿才勉强稳住,他虚开口:“可曾瞧见李猛的踪迹?”


    苏霁川拧紧眉头:“未曾,如你所见,此次军饷莫名亏空之事,的确是他所为。大半军饷为他所毁,背后之人当真下如此心狠手辣。”


    商策又抬眼看他,“事成?”


    苏霁川手上动作不停,“成了,那凌武是个衷心的,想来你的死讯已经传遍北疆了。如今局势波谲云诡……我们要如何行事?”


    商策神色平静,任由他抬起受伤的手臂,轻抬眼睑:“按兵不动,方为上策——我们只待时机。”


    看商策忍着疼痛的样子,苏霁川也说不出责备的话,只能顺着他,


    “如此,我们便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苏霁川帮他整理好衣衫,“行了,我让人准备热水和干净的衣服,你先好好休息一下。”


    商策看他难得一副长辈模样,睫毛簌簌,随笑意坠落,


    “接下来,该请君入瓮了。”


    …………


    等苏霁川推门离开,商策一个人靠在床背后,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被褥。


    左臂带动肩伤略微动一下,却没想象那样痛。


    这么多年苏霁川医术的确更加精进,放早些年受伤,恢复得定没有如今这般快。


    烛光昏黄,映得他的侧脸明暗交错,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父亲该是发现虎符的蹊跷了。


    想到此处,商策的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计谋里有李猛这一环,但如今商家军无主帅,人心涣散,士气大减,难保不会被他因势利导。


    翻盘之首要,是借万人之手。


    该如何放出身未死的消息,迅速振作商家军,却不被有心之人发觉。


    父亲也只能按兵不动。


    商家这些年看似有冒头之势,实则商珏早暗中被剥夺指点沙场的权利,一个‘谋逆’的名头就能批商家死罪。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缓解那隐隐泛起的头疼。


    脑海里闪过倩影,她如此聪慧,若是她在,定知此局如何方为最优解。


    也不知她在霖景所行之事可顺利。


    商策的眼神逐渐变得柔和。


    他的确很担心她。


    甚至出征那天,都失了分寸,忍不住想告诉她,黎青苔,留在我身边,哪也不要去。


    霖景城局势复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她孤身前往,让人着实放心不下。


    但谁能阻拦黎青苔呢?


    她可是黎青苔。


    敏锐聪慧,又极有主见,遇事不乱,如此沉稳,商策自愧不如。


    在安宜郡主教诲下也定然有千般万般的好。


    她本该是金枝玉贵,一生美满幸福的。


    甚至有时候都忘了她的身世坎坷,亲人早逝,身负仇恨。


    可她不怪任何人。


    她可是那俯视人间的悲悯神女么。


    于是忍不住被她吸引——


    她所拥有的,正是他所缺失的。


    商策轻轻叹了口气,如今他自身难保,更遑论想要护她。


    稍有不慎,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