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珠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肯出来。


    如果只是长了几公分，她还能骗骗自己，骗骗周围人是最近吃得好，但才没两天又长高这么多，别人不多想才有鬼！


    她本来还想请假，厂长却让人来喊了，说是有贵客要到将军镇，所以公社主任来订了一头猪要他们宰杀分切好送过去。偏隔壁的纺织厂厂长今早也过来订了一头猪，要他们分切好，今天晚上就要，说是要给厂里的员工加餐，厂里现在本来就没有几个人，许明珠再请假，厂长也得抓瞎。


    许明珠没办法，只得找了一条旧裤子，截了一段裤腿缝在短了的裤子上面，匆忙赶到厂里。


    还好厂里很忙，也没有人有空注意她。


    许明珠干活利索，猪放好了血以后，她一个人就负责了一头猪分切，切完还得送公社大院里。


    她把肉放在板车上一一摆好，再把带子往肩上一背，拉着板车往外走。


    张大哥帮她推了一把，不放心地问道：“你拉得动吗？”


    “放心吧，我拉得动。”许明珠笑，她本来力气就很大，以前还有点吃力，今天竟然轻轻松松就拉动了。


    她到了公社大院门口，还没走进去，就听到主任得意的笑声，不知道在和谁说话，“……他可是咱们这里的贵客，咱们这次接待一定要做好，不能让贵客觉得我们怠慢了。”


    “知道了。”


    许明珠翻了个白眼，一听就知道主任没安好心，不过她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扯着嗓子喊道：“主任，肉送到了。”


    “好好，快拉进来吧，去厨房挂起来，一会儿招苍蝇了。”主任对她招招手。


    “哎。”许明珠拉着板车进院子，按主任的意思把肉全部挂起来才走。


    公社秘书已经拿着准备好的钱和肉票等着她了，看见她出来愣了一下，态度似乎也变好了，“许师傅，你这是偷偷吃了什么好东西啊，一下子变这么漂亮了？”


    许明珠尴尬地低下头，见他手里拿着钱和票，伸手接了过来，“我先走了，厂里还忙着呢。”说完低着头绕过他就往外跑。


    身后传来秘书的喊声，“许师傅亲事说定了没有，给你介绍个对象怎么样？”


    许明珠拉上板车闷头就走。


    她也发现了，重新回到十九岁，似乎周围人对她的态度都变了。


    上辈子，她二十岁还没有定下亲事，在公社已经算得上老姑娘了，除了姜建安，也有人给她说亲，但介绍的对象要么是比她大好几岁的老光棍，要么就是带点残疾的，许明珠看上脸蛋白净读过书的姜建安，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在堵一口气，别人都觉得她不配嫁给条件好的男人，她就要嫁一个最好的给他们看。


    只是重来一次，姜建安她也看不上了。


    今天接了两笔大单子，厂长很高兴，把客人不要的肺子等猪下水拿出来，便宜一点卖给厂里的工人。


    因为厂长夫人很青睐许明珠，特意把剩下的一点猪肝以及一部分大肠留给了她，这些东西可都是好东西，好些人就爱吃这两样呢。像张大哥，就只分到一副心肺，不过张大哥也不在意，这些东西清洗干净用辣椒一炒，也是一道美味。


    下午下了班，许明珠提着两样东西往家里走，一路上引来不少人羡慕的眼光。她走过大河时，看见谢香兰正蹲在田埂上挖着什么。


    许明珠知道她在挖野菜，三年困难时期饿死的人不在少数，路边的野菜早就被人挖过一遍了，她也只能捡些别人没有挖到的。


    谢香兰也看到了她，同时也看到许明珠手里提着的东西，眼睛差点移不开。她当时提着一条咸鱼上门提亲，对于条件好些的许明珠家来说确实寒酸，可是对于条件不好的姜家，那可是一道实实在在的荤菜，加点豆腐和野菜一炖，足够他们母子俩好好吃两顿的了。


    可是再看许明珠，那么好的猪肝和大肠就这样随随便便提回家，一路上得馋死多少人？


    谢香兰鼻子里仿佛闻到了猪肝炒熟后的香味，口水开始止不住地分泌，她狠狠咽了口口水，突然就有点后悔了。提一条咸鱼就去提亲，是不是真的有点不够看？要是她咬咬牙，把祖传的那个银簪子也给她，是不是这些好东西，今晚就能摆在她家餐桌上了？


    许明珠也注意到了她盯着猪肝仿佛冒绿光的眼神，换成以前她指定得狠狠嘲笑她一顿，不过今天她没什么心情，很快就回了家。


    到家门口时，看见许爸站在门口热情地往外送客，谢香兰一眼认出那是镇上最有名的媒婆，下意识躲到一边的巷子里，等人走了，她才回家，问她爹是怎么回事。


    “嗐，就是李媒婆么，她说公社秘书今天见到你了，想把你介绍给他外甥呢。”许安全心情很好，李媒婆今天对他的态度可好哩，到了他家把他闺女狠狠一顿夸，夸他闺女就是在夸他，他这辈子还没被人这样夸过哩。


    “那你怎么说的？”许明珠把猪肝挂到房梁上，拿了盆和猪大肠在院子里清洗。


    “我能怎么说，就说这事得看你的意见，爹可做不了你的主。”许安全嘿嘿一笑，低头继续做他的竹筐。他向来没什么主见，但好在他也知道自己没主见，凡事从不多嘴。


    许明珠笑笑。屋里传来许奶奶叫儿子的声音，许安全放下手里的竹筐跑回屋里，很快就把母亲抱了出来。


    “奶奶。”许明珠起身把椅子摆到阴凉处，帮助她爹把奶奶放好。


    “我没事了，你忙你的吧。”许奶奶摸摸她的脑袋。


    “好勒。”许明珠又蹲到盆边。


    许奶奶看了她一会儿，慈爱地说道：“明珠啊，李媒婆说的这门亲事我听了个大概，这个后生我也听说过，在附近的砖厂上班，每个月工资应该不少，人长得应该也不差，就是搬砖的时候不小心砸了脚，现在有点瘸，但是不影响他赚钱养家，要不，你去见见？”


    许明珠心道原来还是有点问题的，没什么兴趣地说道：“再说吧。”


    许奶奶目光深深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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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会儿，忽然问道：“你是不是还在等那个当兵的？”


    许明珠一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许奶奶有点忧心地说：“他说好了五天，今天就是第五天了，他说的媒婆也没来……我看这事，八成是没谱了。”


    许明珠还是没吭声，许奶奶最后说道：“明珠啊，虽然那个后生条件是好，但是你可不能因为这个没谱的事情钻牛角尖啊。”


    “嗯，奶奶我知道了。”许明珠把大肠里里外外仔细清洗干净了，用绳子一拴挂了起来，准备去捡柴火做饭。


    其实许明珠知道奶奶说得很有道理，可是许明珠心里始终有点别扭，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


    其实她也知道，那些来找她提亲的，要么是看中她每个月能赚到工资可以养家，比如姜建家这样的，要么就是觉得她没人要，想跟她凑合，说白了就是没人在意她这个人本身。


    可是仔细想想，她嫁人也要看对方的条件啊，因为这件事而别扭，似乎又说不过去。


    她想了一会儿，觉得头疼得很，切菜的时候还差点切到自己的手，甩甩头，算了，这种事就不该她这种粗人来想，想也想不明白。


    她把猪肝切好，又从土坛子里捞出几个酸萝卜和酸辣椒，切成细丝。叫了小弟许明明过来烧火，等锅热了，先把猪肝放到刷了油的锅上滚了一圈，赶紧舀上来，然后再炒萝卜丝，等炒得差不多了，再把炒过的嫩猪肝倒进去一起炒。


    酸菜炒猪肝的香味一下子弥漫了整个厨房，许明明猛咽着口水，说道：“好香啊！大姐我可以先吃一碗吗？”


    “哈，你个小鬼头，谁教你的规矩一个人提前吃？”许明珠抽空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许明明揉揉脑袋，嘿嘿傻笑，眼睛望着盛到陶碗里的菜都移不开了。


    不止是他馋，小妹也馋得不行，趴在门口眼巴巴望着，不停地咽口水。


    许明珠好笑，用最快的速度把菜上了桌，配上一碗稀饭煮野菜，吃得肚皮滚圆还舍不得放下碗筷。


    许明珠还没来得及收碗呢，又有一个媒婆带着人上门了，看见她家锅里的稀饭煮得绸绸的，也忍不住咽口水。


    许家条件在镇上还是好的，普通人家煮的稀饭里根本看不见几粒米饭，条件好的混点土豆或者南瓜等等一起煮，条件不好的，就只能加米糠，也难怪上门的人各个眼冒绿光。


    许明珠实在没心情相亲，几句话就把人打发走了。


    这天晚上她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那梦境特别真实，告诉了她很多东西，只是还不等她理清这个梦传给她的信息，又一次被门外的吵闹声吵醒了。


    她心情很不好地推开窗户，正想骂人，却一眼看见站在最前面的那个，是顾柏川。


    顾柏川似乎总是站得笔直，就像一颗高大的树。他也看见了推开窗户的许明珠，双眼含笑望着她，说道：“对不起，我来晚了，不过，我好像应该晚点再来，是不是打扰你的清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