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去想从前，一颗心只是缓缓下沉。


    她不再想什么爱不爱的，应当是那个时候太不满足，空荡荡的内心像无底洞，她像海洋里漂浮着的海藻，向下衍生出万里的空荡，左顾右盼唯剩一根浮木在托举着她。


    滚烫的泪水曾经千百遍地冲刷过眼眶，伊洛林重复询问自己，为什么要那么贪心，为什么不曾满足于格蕾西的存在，为什么仍旧渴望亲情。


    她们拥有各自的痛苦。


    她们拥有不同的性格。


    格蕾西被遗弃在街角，她在山村里挣扎。


    人生于他们而言像一场玩笑，伴随着长大而来的生长痛凝结在骨髓深处，是抓挠不到的瘙痒与日渐加深的痛楚。


    她又开始哭，眼泪浸透枕头的时候，她还有些茫然自己为什么在哭，伴随着记忆卷土而来的大概是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因为格蕾西已经在这个世界，所以她又像块海绵，伴随着窒息与呼吸的急促，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杀了人，回不去。


    回去了之后，她一定也是会杀人的。


    那个世界已经消失了，她回不去了，也不能回去了。


    如果可以，只需要一把药物，就能够治愈自己的所以就好了。她蜷缩在被子里，手机震动，她凝视着上面的备注，眼泪越发的汹涌，指尖划过接听键，对面没有任何声音，可伊洛林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未出口的话语化作号啕大哭。


    “哥哥……哥哥……”


    她痛不欲生地呼唤这个称呼，控制不住自己的歇斯底里，她尖锐的声音几乎穿透了房间，可念力封住了这个房间，避免隔壁住着的米拉米达听见，她抽噎着，泪如雨下。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天气很好，计划稳步进行，她对杀人没有任何波澜，也不曾想过任何事情，却偏偏在那一个瞬间情绪骤变，像在提醒她，你这辈子还是一个不满足的贪婪之辈，你到底还想要什么？你为什么从不满足？你为什么内心依旧空荡荡？你到底还需要多少爱？


    对面静悄悄，只是呼吸声在平稳吞吐。


    伊洛林翻了个身，她又开始想，自己为什么不是揍敌客的孩子，自己凭什么不是？为什么不可以是？如果自己不知道就好了，不知道的话，她还能够是伊洛林。如果她没有恢复记忆的话，是不是不会觉得自己可笑了？


    人的情绪反扑真是激烈，她不断回忆起那些细微的地方，把自己做过的蠢事一件又一件地回忆。


    “伊洛林。”


    伊尔迷缓缓开口。


    “你明白了吧？”


    “你是离不开哥哥的。”


    “没有哥哥的话，你根本活不下去，所以放弃你无谓的挣扎抵抗。你爱哥哥，你需要哥哥，你在哥哥这里才能获得一切……格蕾西给你的我或许给不了，但是格蕾西给不了你的，哥哥全部都能给你哦。”


    他的声音带着强烈的蛊惑意味。


    他的话语伴随着眼泪破碎在手臂处，滚烫的泪水化作了冲动出口的诘问：“哥哥又能做什么？难道我说我现在立刻就要看见你，你也会在这里吗？”


    伊尔迷挂断了电话。


    伊洛林捂着脸，她又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和伊尔迷说话，如果伊尔迷不要她了，她是不是就会不被揍敌客需要了？她知道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伊尔迷，他想要玩具，他想要弟弟，他想要所有物，自己的价值称斤足够比价，仅此而已才对吧？


    她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做任何事情。


    她为什么总是在口不择言？


    她失败的人生延续了这样一遭，又能够变得怎么样？只不过是往更深处堕落。


    时间恍惚，一晃而过十分钟，室内静悄悄，可是在十二分钟迎来时，她的窗户被推开了，黑色的长发被夜风吹拂进室内，黑豹一般蹲在窗台上的身影轮廓鲜明，月色落在地板上不断流淌出痕迹，那双熟悉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时，伊洛林才迟钝地意识到一件事：如果伊尔迷真的在等一个机会，他怎么不放弃任何一种可能性？


    他很清楚。


    伊洛林的抑郁已经无止境地恶化，恢复记忆之后，重蹈覆辙是不可避免的。


    海水吞没伊洛林的口鼻。


    她在溺亡。


    直到被双臂拥紧在怀中时，伊洛林才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以为伊尔迷离她很远很远，结果仅仅是十几分钟，伊尔迷就赶到了她的身边。她茫然的眼泪还在往下滴，吸了吸鼻子，又推了推伊尔迷，没推动。


    还好赶上了。伊尔迷如是想到。毕竟再过几分钟，伊洛林应该就撑不住要给格蕾西打电话了。


    “为什么……”


    “啊，接了一单生意，恰好在附近。”伊尔迷面不改色。他确实有一笔生意在近期附近，却不能解释其他的事情，比如伊洛林的手机里有定位器，检测心跳和情绪的工具，监听器，以及复制她所有浏览记录与聊天记录的软件。真是不好意思，伊洛林，哥哥可从来没有放心过你和格蕾西没有密谋逃离这种事情。


    他的体温比伊洛林高一些，倒不如说伊洛林太冷。


    她推不开伊尔迷，只能被迫在他怀里继续抽噎，心情糟糕，差到极点，难以说出开心还是不开心，只是抗拒不了眼泪的肆意流淌。


    伊尔迷抱得很紧很紧，骨骼挤压发出轻微的声响，足够的力度能让人感受到安心，他的手指穿插在伊洛林的长发里，摁压住后脑，他享受着伊洛林在他面前崩溃的模样。他一直在等，等一个比陪伴还要极限的乘虚而入的机会，他研究了伊洛林与格蕾西的相遇，最需要的时期一定都在彼此的身边，那么，他也会有这样的机会的。


    伊尔迷的黑发包裹住伊洛林的身体，安心的感觉仿佛从幼年开始便存在着。


    “哥哥在这里，伊洛林。”


    “不论发生什么事，哥哥都会陪伴你的。”


    “哥哥会让你忘掉一切……伊洛林，信任哥哥不好吗？哥哥从未让你失望不是吗，从未。哥哥一直在配合你，一直在顺从你，一直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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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粗糙指腹抹去泪水，伊洛林浑身颤抖，她确实感受到了，是的，伊尔迷从来没有……甚至一直在帮助她。她抬起头看着伊尔迷，迟钝的像不会思考一样，轻轻凑过去吻他的下唇，眼睫犹豫的盖住眼睫，像在试图说服自己。就近取暖是溺水者的本能，她的心情正剧烈崩塌，于是唇舌纠缠间她也被这样说服了。


    是的。


    哥哥未曾欺骗你，未曾伤害你，未曾否定与禁锢你。


    你该付出了，为自己得到的一切付出，为揍敌客，也为哥哥。


    伊洛林的的确确忘记了思考，忘记了难过，她直接无法思考浑浑噩噩的沉浮着，抓住被单的手指屈起，又被包裹在宽厚的手掌心里。伊尔迷的身躯对她来说如同一片阴影，遮盖住她的全部，她感受着伊尔迷的存在，如此鲜明地存在着。


    伊尔迷的指腹是厚厚的一层茧子，伊尔迷的指尖从未留过长指甲，他挖掘深处的柔软时从不心慈手软，从不担忧妹妹是否忍受得住，或者会不会为时尚早。不够，还不够，内心的空洞不可避免地增加，他是会把美味的食物放在最后一口一口慢慢咀嚼，品尝到所有之后才吞咽的人，为伊洛林不可避免地沦陷做出诱导与伪装，成熟的猎人从来不是安静地等待。


    伊洛林，再给哥哥多一点吧……


    你的理智应该丢掉了，你不应该一步步试探又一步步远离的，你看你，现在不是仍旧需要哥哥吗？


    伊尔迷半点没有抢了格蕾西戏份的愧疚，倒不如说如果格蕾西真的在这里，那他才会忍不住动杀心。他现在很满意，从妹妹紧绷的肌肉里寻求她的感受，彻彻底底，百分之九十，剩下那一点模糊的轮廓，伊尔迷终究要伊洛林心甘情愿地奉上。


    他不做亏本买卖，也不做多余的事情。


    他的脾气真的很好，不是吗，从来都只是对伊洛林百依百顺。


    可凡事都是需要代价的。伊洛林，你要付出的真的很多哦。


    他不满足的胃腔里蠕动着饥饿，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他横上小腹，压迫感十足，却没有越过最后的边界线，浪花铺天盖地，卷着伊洛林进入海洋深处，她却感受到横在腰后的手臂安心的如同稳固的、恒久不变的屏障。


    哥哥的怀抱是温暖的。


    哥哥的身边是安全的。


    哥哥的行为是温顺的。


    伊尔迷垂下眼睫近乎怜爱地看着因为疲惫而昏睡过去的伊洛林，那张未长大却依旧吸引人的脸上，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水。


    伊洛林，哥哥弄错了一件事。


    脑子里的针你终究是会拔出来，你已经拔出来了，可如果哥哥在你的灵魂里，扎进一根无形的针呢？


    你会下意识地感觉哥哥的怀里才是你的港湾。


    你会信任哥哥，直到分享你更多的秘密与心情。


    伊尔迷笑起来，浓烈的念包裹着他与她。


    没关系，哥哥是一个很有耐心的猎人，不论多久，不论多远，不论你是谁，你是什么样的人……哥哥都会爱你，爱你。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