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包里，只有舞台上亮着灯。


    莉莉丝在黑暗里，攥着乔纳森的袖子，小步穿梭在台下的座椅间。


    乔纳森特地挑了个第一排的位置，他坐到莉莉丝身侧，附耳道：


    “别担心，我们坐得这么近，小丑先生一定能看见你的，那个气球一定会属于你。”


    莉莉丝轻“嗯”了声，便开始随意打量起舞台上的道具，好似一点也不担心自己能不能拿到那个心心念念的气球。


    舞台上，自上而下投出一片巨大的圆形白炽灯光。


    莉莉丝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倒是由衷生出期待了。


    身后频频传来几个小男孩的吵闹声，莉莉丝下意识侧过脸轻撇了下眉。


    也是这时，她突然警觉，竟然只有她和乔纳森坐在第一排，甚至后面两排都空无一人。


    身旁乔纳森眼尖地注意到莉莉丝的情绪，转过身对着几排后温声提醒：“表演快开始了，小朋友们快点坐好。”


    嬉闹声静止了一秒，下一瞬迸发出更激烈的尖叫声。


    “天啊，是乔纳森叔叔。”


    随着领头孩童的话语声响起，周围的观众都朝莉莉丝和乔纳森的方向看过来。


    前三排只坐了他们两个，于是大家很轻易地捕捉到他们的身影。


    “没想到乔纳森伯爵也来看马戏团演出了。”


    “他旁边的是莉莉丝小姐吗？”


    “听说莫莉女士离世后，莉莉丝小姐就一直不愿意出家门，没想到竟然也来看马戏团演出了。”


    四周粘腻的目光包围过来，莉莉丝有些不适地蹙起眉，戴起乔纳森出门前给她拿的遮阳帽，靠着座椅直视着舞台。


    不知不觉间，舞台上已经被搬上了许多椅子，它们一个个被摞起来，像云梯般传递到半空，而正上方从天花板坠下两个吊环。


    莉莉丝几乎一瞬就猜到了开场的是什么类型的表演。


    舞台走上一个穿着体操服的小女孩，五官稚嫩，身形瘦小，但却一步一顿走得昂首挺胸。


    不像是表演者，倒更像是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将军。


    台下的吵闹声也渐渐堙没，大家都注视着这个年幼的孩子，直到她踩上最下方的木椅。


    “天啊。”


    伴随着骆起的一串木椅的颤动，观众席突兀地传出一位善良女生于心不忍的呼声。


    女孩却像没听见似的，面无表情地继续踩上第二个，第三个。


    脚下的木椅随着越来越高的高度，颤抖频率也越来越快。


    而当她终于踩上最高处的椅子，几乎所有人的呼吸都屏紧了。


    在这个心跳声比呼吸声更大的时刻，莉莉丝看见她脚下的椅子重力偏颇，椅脚轻抬了下。


    紧接着，顺连着底下几个，都开始猛烈颤动起来。


    小女孩终于面色变得恐惧起来，她张开双臂妄图保持平衡，最后终于在木椅散落的前一秒抓住上方垂下的吊环。


    莉莉丝听见台下响起轰鸣的掌声，余光瞥见身旁的乔纳森放在膝上的手轻动了下。


    大概是注意到莉莉丝没有什么变化的神情，又不动声色地把手放回原位。


    “莉莉丝，这很精彩，对吧。”


    莉莉丝视线从小女孩包裹身形的紧身体操服上滑过，她没有任何的保护措施。


    只那样赤手扯着吊环，整个人像一片浮云，轻飘飘地漂泊在半空中。


    她偏过头，面无表情地回答乔纳森：“是的，很精彩。”


    舞台上，小女孩动了。


    她两手攥紧吊环，深呼了口气，蓦地借力倒立起来。


    莉莉丝甚至能清晰看见她手臂肌肉由于用力而发出的颤动。


    一声清脆的口哨声响起。


    四周不知从哪儿飞来一群白鸽，纷纷朝舞台上簇拥过来。


    展翅间，一片洁白的羽毛随风飘下，在顶部彻亮的灯光里弥散，最后归于黑暗。


    莉莉丝直视着不远处的羽毛直直朝自己飞过来。


    下意识的，她伸出了手。


    羽毛轻轻落入掌心，洋溢起微弱的痒意。


    舞台上，小女孩开始已经用脚踩在吊环上，手慢慢松开，站立起来。


    几只鸽子围挤在吊环里不算宽裕的位置上，摇头晃脑地参与这场被数人观赏的表演。


    女孩踉踉跄跄地直起身子，终于在台下响起掌声时露出一个笑。


    她垂首抿唇休息了会，蓦地张开双臂，身子沉下去，双腿打开，在半空慢慢下了个一字马。


    空气寂静一秒，台下随之响起更为热烈的掌声。


    乔纳森侧目看了下莉莉丝，终是没忍住探过身来：“莉莉丝，你不喜欢吗？”


    “我很喜欢。”莉莉丝注视着从天上慢慢被放下的小女孩，语气毫无波澜。


    “是吗？”乔纳森温柔笑笑，“喜欢就好。”


    察觉到今天莉莉丝的话比往常多了不少，乔纳森没忍心让这段有来有回的对话停止。


    “那个小女孩很像你。”


    “什么？”


    舞台上，小女孩已经退场。


    于是莉莉丝终于把目光转向乔纳森，再次重复问道：“你说什么？”


    “她很像你。”


    乔纳森眼神变得柔和，“你以前也像这样勇敢，自信，喜欢挑战自我，和你母亲一样。”


    “别担心，莉莉丝，我会让你慢慢走出来的。”


    莉莉丝垂下眼睫，又重新看向舞台。


    没走出来的是女主，不是她。


    她一直在外面。


    -


    维尔娜最后还是独自带着两个女儿，前往了王子的宴会。


    她们穿着华丽精致的洛可可裙，慢吞吞地上了马车，在颠簸的路面上缓缓行进。


    枝头的小谷叽喳了两声，“哼，可恶的莉莉丝，出去玩都不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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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次一定不会原谅她。”


    金色栅门被门口的管家打开，几辆马车有序地驶入王宫。


    艾希掀开车帘，趴在窗前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风景，微卷的金发搭在肩膀上。


    “母亲，快看！好英俊的男人！那是王子殿下吗？”


    维尔娜顺着艾希的目光望过去，一个穿着白色燕尾服的男人站在一片盛开的玫瑰前，垂首轻嗅。


    “你能不能矜持点？”一旁的艾米鄙夷地朝艾希皱皱鼻子。


    “王子绝对不会喜欢你这种花痴。”


    艾希一把将车帘放下，怒视着艾米：“你说什么？！”


    她脸涨得通红，半晌才蓦地冷笑一声：“王子更不会喜欢你这种粗鄙不堪的女人。”


    “胡扯什么，你说谁粗鄙不堪？”


    艾米瞪大眼睛，就要扑上去抓她头发，被维尔娜一把拦下来。


    “好了孩子们，我们已经到王宫了，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她轻轻拍了下身前的裙褶，搭着下人的手腕款款走下马车，对着后面走下的两个女人道：


    “你们要时刻记住，你们是淑女。”维尔娜笑了下，朝前走两步俯下身凑近两个女儿，轻声道：“我只知道王子一定不会喜欢不淑女的孩子。”


    话落，维尔娜带着两个女儿，挺直腰板，以淑女的步伐，缓缓走入宴会大厅。


    宴会厅穹顶之下悬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照亮了宴会厅里数个小姐的层叠裙摆。


    艾希抬起头，小声嘟囔道：“为什么有这么多小姐。”


    “别紧张，你们比这里的所有女孩都要漂亮，自信点。”


    艾希闻言没忍住弯了弯唇，“那当然，母亲的基因好嘛。”


    不远处，一个长相清秀的男人走过来。


    他在艾米身前停下，绅士地弯下腰邀请：


    “美丽的小姐，你愿意和我共舞一曲吗？”


    艾米瞥了眼一旁满脸怨气的艾希，扯扯唇，眼底沁出些挑衅。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艾米被男人牵着手拉入舞池。


    维尔娜满意地点点头，又转头看向艾希：


    “宝贝，你想去试试吗？”


    艾希咬着下唇，摇摇头：“不了，我不会跳舞，如果跳的太糟糕，形象就不好了。”


    她抬眼迅速地瞥一眼母亲的神情，声音变得更加小声：


    “而且如果王子看见了怎么办，他可能就不会喜欢我了。”


    维尔娜笑得更深了，她抬手摸了摸艾希的头发：


    “傻孩子。”


    不远处，又走来一个淡粉色制服西装的男人，他头发顺滑，看起来很乖。


    “请问，可以和我跳舞吗？”


    艾希看看母亲，又看看面前的男人，最后瞧瞧舞池里已经玩嗨的艾米。


    “好。”


    她把手放入男人的掌心，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