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渐渐转醒时，莉莉丝感受到凌冽海风刮过皮肤时沁出的寒意。


    她睁开深感沉重的眼睛，看见甲板下面，海岸边拥挤的人群。


    他们站在围挡的士兵身后，抿唇望着自己。


    是圣黎街的老板们。


    他们一言不发地抬头望向莉莉丝，眼底倒映出游轮边沿机具氛围感的冷色调灯光。


    人群里蓦地冲出一个小孩，莉莉丝刚望过去，就看见她被海岸边严阵以待的士兵拦下。


    于是圣黎街的老板们开始哄闹起来，推搡混乱间，莉莉丝看见那个卖面包的老奶奶趁乱把那个小孩从士兵手上躲过来。


    于是没了宽阔背影的阻挡，莉莉丝看清了那个小孩的脸，是小乞丐。


    莉莉丝眉尾疾缓的舒展了一下，因为她其实并不能在把“小乞丐”三个字和现在的她联系在一起。


    小乞丐此时白白净净的，身上穿的衣裳既合身又漂亮，头发被炸成两个啾啾，随着动作晃悠。


    看起来道真像个养尊处优的小丫头。


    一只裹挟着精美刺绣的衣袖的胳膊截断了莉莉丝目光所及之处。


    她把老奶奶和小乞丐一把拦到身后，怒视着士兵，于是远在轮船上的莉莉丝清晰地看见她熟悉的面容。


    莉莉丝吸了吸鼻子，冷风冻得鼻尖有些僵硬。


    她从那片人潮里移开视线，落到周围正站在不远处，凝视着自己的贵族子女。


    嫌恶的，复杂的，惊诧的……


    莉莉丝像一个被关在透明观赏台的稀有动物，被无数粘腻的目光沾染。


    她有些不适地皱了下眉，目光最后落在人群中心位的萨勒国王身边的西西身上。


    想到那盘被西西亲自递来的蛋糕，莉莉丝轻微地歪了下头。


    听见下颚处传来清晰的骨节摩擦的声音她才终于淡淡出声：


    “你真的令我有些意外。”


    出口时声音有些干涩，却不难听出莉莉丝说话声并没带什么失望的情感色彩。


    相反，西西甚至透过那双和海面同色的眸子，看到一丝兴奋。


    “是吗。”西西不置可否地抬眼。


    几乎话音刚落的下一秒，莉莉丝就看见视线里，一抹身影蓦地冲过去，紧接着西西就被摁在地上。


    “什么意思？你做了什么？”


    威廉赤着双目，双手将西西的两肩摁在地上，力道震得发颤。


    疼痛感顺着胳膊传入骨髓，西西几乎以为她的两条胳膊就要废了。


    “够了，别在这丢人现眼。”


    随着萨勒一声令下，周边的几个士兵齐步走过来，把威廉毫不费力地拖到一边。


    萨勒轻蔑地扫过摔倒在地的威廉，肥肉堆砌之下的那双细长的眼朝旁边看过去：


    “克洛亚大人，考虑好了吗？”


    “是要你的子民，还是你的权利。”


    莉莉丝这才终于侧头朝克洛亚望过去，不出意外地对上一双已经注视了她许久的眼睛。


    昏迷前的记忆再次涌来，她下意识避开视线：


    「001，为什么一个npc会跟主神那么像？」


    001挠挠后脑勺，：「可能主神大人比较自恋，用自己的脸创造了一个npc。」


    「……」


    克洛亚没移开视线，轻抿了下唇，就着这个姿势回答萨勒：


    “海洋之心从来不是什么权利，你。”


    “看来你是选择权利了。”没等克洛亚说完，萨勒就急不可待地打断了他，声音压得很低。


    与此同时，突如其来的钝痛感再次从心脏传出。


    莉莉丝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喉口怎么也咽不下的腥甜。


    温热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下，莉莉丝胳膊被身边两个士兵桎梏着，领口很快被粘腻的血液浸染。


    纯白的围裙染上血色，莉莉丝累的有些睁不开眼，昏昏沉沉地垂下头。


    “萨勒，我以海神身份再次赋予你一次机会，放了莉莉丝，否则我将抛弃海神身份，接受神的惩戒，杀了你。”


    听见这句中二发言，莉莉丝由衷地有些想笑，但心腹接二连三的痛感实在让她难以招架。


    她听着耳边萨勒不可一世的回答，强撑着一口气抬眼，和萨勒对视。


    明明是下位者的仰视，萨勒却从中窥不见一丝臣服和敬畏。


    直到萨勒眉头已经焦躁地皱起，莉莉丝才终于懒懒牵了下唇，轻柔的声音飘散在空中：


    “你长的真丑。”


    莫名其妙，但极具攻击力的一句话。


    周围围观的贵族子女都忍不住掩唇低头偷笑起来。


    莉莉丝感受到心脏处痛感更甚，她懒懒地看了眼被压在地上的威廉，询问001：


    「现在好感值多少？」


    001默了一瞬，没回答。


    「看来任务是完不成了，真是可惜。」


    莉莉丝感慨着，又朝轮船上围观的游客看过去。


    大概是猜到莉莉丝在找谁，001轻声说着：「安妮儿被瑞雅王后关起来了，不在这。」


    轮船上装饰的小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熄了，只剩沿角的蜡烛堪堪发出微弱的光。


    萨勒走上前几步，面向海岸边的百姓们，铿锵有力地念到：


    “今天，我们将在这里，处死这个海妖。她不仅将安妮儿公主带去贫民区，更是勾引了威廉王子，让他帮助自己逃跑。”


    很显然，萨勒并不觉得克洛亚那番话是真心的，在他眼里，人都是自私的，不会有人愿意为了一个臣民而做到这种份上。


    莉莉丝极轻地眨了下眼，视线已经不太能够聚焦。


    她看见模糊的视野里，烛火越来越近，那双肥硕的手越来越近，火光的炙热温度也越来越近。


    “好烫。”


    莉莉丝呢喃着，却发觉痛觉逐渐变淡。


    视线逐渐清晰起来，她看见周边泛起白光，海鲨白鲸围绕着轮船打转，她看见了很久没见的姐姐们。


    她们举着笛子，开始吹奏悲乐。


    莉莉丝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约束自己的力量松懈了不少，她顺着惯性滑落到地面，膝盖猛烈地撞下来，手撑着地。


    轮船上的人类皆慢半拍地望向海面，眼底无神。


    克洛亚就这样在一群浑浑噩噩行尸走肉般的人群里径直走过来，蹲下身。


    “你还好吗？”


    “你看我像好的样子吗？”


    饶是这般处境，莉莉丝仍是冷笑着抬头，嘴角干涸的血迹随着面部动作的变化而开裂。


    克洛亚抿紧唇，却并没有和她开玩笑的意思。


    “你为什么来这里？”


    “什么？”风把长发吹得凌乱，莉莉丝慢半拍地问。


    克洛亚不厌其烦地重复。


    “你、为什么、来这里。”


    他一字一顿，眼底是莉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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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未见过的认真。


    莫名的，她没办法再继续说谎，于是只能保持沉默。


    甚至她都不知道该如何逃走，小世界故事没有结局就会一直继续，她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必须完成攻略任务，或是死亡去，才能离开。


    “你想得到什么？”


    安静了许久，莉莉丝才听见克洛亚的声音响起。


    “只有他能给你吗？”


    随之响起的是天空中主系统崩坏的电流滋啦声。


    昏暗中，莉莉丝看见克洛亚身后，萨勒慢慢走过来。


    她正准备出声提醒，就见克洛亚毫不犹豫地起身转身，一气呵成。


    “你们救不了她了，被施加过女巫诅咒的锁链捆了那么多天，她早就废了。”


    萨勒扯了下唇，“不过也算合了她心愿，她不是想被诅咒吗？”


    “除非你把海洋之心交给我，否则我想让她怎么死，她就怎么死。”


    萨勒冷色变冷，嘴角笑意随着话语落下后消失殆尽。


    莉莉丝这才看见海面上，姐姐们的嘴唇已经发白，她们法力施加得太过量，已经到极限了。


    她叹了口气，强忍着心口再次泛起的疼痛道：


    “让我死吧，克洛亚。”


    只不过是贷款积分而已，我不怕。


    她抬头望向克洛亚，眼底一点也没有对死亡的畏惧。


    克洛亚极轻地笑了声，再次看向萨勒时不再开口，双手合十，银白的月光围绕着他。


    四周不知是海风，还是魔法，将轮船刮得荡漾。


    莉莉丝感受到心口处隐隐发烫，她低下头，项链坠着的贝壳正隐隐泛着白光。


    「这是什么？」


    疑惑间，天空已经传来清脆的提示音：


    「叮——恭喜宿主攻略成功，五分钟后将前往下一个世界。」


    「？？？」


    莉莉丝一脸莫名其妙地抬头，才发觉身上的痛感都消失了，就连手腕处的淤痕也像没出现过一样。


    她撑着甲板站起身，剧情开始前的记忆也慢慢如同碎片般在脑海拼凑。


    看着回忆里自始至终恶劣成性，出口成章的自己，莉莉丝终于明白剧情开始时第一次看见克洛亚，他为什么是那种表现了。


    她抬步朝光亮包裹的地方走去，“克洛亚。”


    莉莉丝目光逐渐变得错愕，她看见克洛亚的脸渐渐变得透明，嘴唇也越来越白。


    “你怎么了，克洛亚。”


    克洛亚虚弱地扇了下睫毛，开口正准备说什么，又蓦地愣在原地，像按下了暂停键。


    再次播放时，他神色蓦地变冷：“这个蠢货，回去我就把你的系统换了。”


    「不要啊主神——」


    直到脑海里传来001撕心裂肺的哀求声，莉莉丝才反应过来：“什么？”


    “主神大人？”


    来不及得到回答，莉莉丝就看见属于克洛亚的躯体慢慢消散，连衣角也不曾留下。


    “没想到，海洋之心竟然在你身上。”莉莉丝看见萨勒朝自己一步步走来，嘴里还骂骂咧咧，“这个该死的克洛亚，竟然宁愿死也要护住你，现在海洋之心认这海妖为主，我的计划全被打乱了！”


    萨勒的步伐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轻，在他即将触碰到自己时，世界蓦地陷入黑暗。


    黑暗中，电子音机械地出声：


    「前往下一个任务世界：灰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