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


    莉莉丝歪了下脑袋，半晌才似自言自语道：“他竟然觉得我害怕了。”


    长时间被锁在水牢，让她没办法好好休息。


    而黑暗里，那双本来有些疲惫的眼睛却像挖掘到了什么新鲜事物，焕发着惊奇的光。


    「001，这配角真有意思。」


    001看着光屏上男主一栏明晃晃标着的“克洛亚”，冷笑一声没说话。


    良久没听见回话，莉莉丝才恍然想起来之前切断了和系统的连接。


    莉莉丝重新连接成功，周身充沛着001许久没在她身上看见过的生气。


    “克洛亚在小世界的结局是什么呢？”


    001抬眼看着光屏里的少女，她抬眼望着天花板上那顶关着的灯，声音很轻，听起来只是自言自语。


    「还真的有点好奇了。」


    001缓慢地把下巴从卫衣领口抬起，神情有些呆滞地望着光屏。


    屏幕上，在少女的脖子上，那颗挂着的贝壳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很快又归于平静。


    -


    后花园。


    原本正中央被花园簇拥着的丘比特装饰的喷泉已经被拖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庄严的萨勒国王本人的雕像。


    令人忍俊不禁的是，雕像的刻画有意收敛了他的腰腹，下颚也变得更有棱角。


    若不是看见那标志性的国王皇冠，和他独一无二的披风，大概没有人会把这座雕像和萨勒联系起来。


    安妮儿就这样安静地站在这座雕塑前面，目光无神地盯着雕塑上某颗纽扣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后脚步声渐近。


    安妮儿瞳孔慢慢聚焦，却并没有回头的想法。


    直到身后的人慢慢停下，安妮儿才淡淡开口，“你去看她了。”


    是肯定句。


    威廉怔了一秒，下意识反驳，“没有。”


    安妮儿脸色不变，在安静了十几秒后兀自开了口。


    “我早该想到的。”


    “她肯定觉得我蠢极了。”


    没头没尾的话，威廉听不懂。


    可她似乎并没有想解释的意思，自顾自地轻笑一声又开始陷入沉默。


    威廉抿唇，抬起脚准备略过她继续往前走。


    几乎是他下一步落地的一霎，安妮儿终于转过头，平静地直视他的眼睛。


    “她跟你说什么了？”


    威廉猝不及防对上她的眼睛，在即将脱口而出时把嘴边下意识要说出的话语掐断。


    “公主，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你说的‘她’是谁。”


    威廉浅笑着，嘴角的笑意在安妮儿越来越冷的目光有些维持不住。


    “那条…海妖啊。”安妮儿顿了下，眉心嵌出明显的痕迹——她不喜欢这个称呼。


    “噢，原来公主说的她啊。”


    倾斜的日光从正前方打下来，威廉和安妮儿的角度刚好能被那座巨大的雕像掩住。


    于是在光芒遍地的后花园，这一块阴影显得格外突兀。


    “她在哪里？”


    安妮儿语气有些不耐烦了，她这几天和艾德晚上无人时，在王宫四处寻找莉莉丝的踪迹，却一直都没有发现。


    阴影里，威廉敛了下睫，柔声道：


    “不过，公主问这个干什么？”


    “你说呢？”


    威廉脸上的笑逐渐僵硬，而安妮儿就在此时突然笑出了声。


    她彻底转过身正对着威廉，仰头半掩着唇，笑得长发在半空摇晃。


    “殿下看起来好害怕啊。”


    “我就是随便问问，毕竟大家刚看见这么恐怖的事情，转眼主人公却像消失了一样，任谁都会好奇嘛。”


    安妮儿上前两步，仰着头眉眼弯弯，“殿下别生气，我给你道歉。”


    “我怎么会生气呢，公主言重了。”


    “那就好。”安妮儿背着手又退回原位，“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殿下再见。”


    -


    穿过绵长的石径小路，安妮儿抬手抚过几只从花丛里飞来的蝴蝶。


    “去跟着威廉。”


    附近只能听见蜜蜂的嗡嗡声，和不远处树枝上的清脆鸟鸣。


    安妮儿只是闭着眼，一副感受花香的模样。


    “去跟着威廉。”


    在她重复第二遍后，不远处的花丛终于窸窸窣窣动了下。


    艾德抿着唇站了出来，原本隐藏他的地方多了一大片被踩得歪歪扭扭的枝丫。


    他穿着一身黑衣，头发上还沾了几片树叶，衣服上都是泥土和划痕，看起来很是狼狈。


    饶是如此，艾德仍不卑不亢地抬着头，提醒到：


    “公主，他是王子。”


    安妮儿睁开眼，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你还知道我是公主？”


    “如果瑞雅王后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艾德。”


    安妮儿突然打断了男人的发言，却只是沉默着，并没有继续开口。


    “公主，怎么了？”


    直到艾德皱着眉，主动开口，安妮儿才终于望向他，“你早就知道了对吧。”


    艾德愣了下，慢慢低下头，没说话。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倏地，艾德抬起头，眼神里带了些迷茫，“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却不告诉我！”安妮儿有些控制不住音量，声线也略微颤抖，“看我像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很好玩？”


    艾德愣在原地，直到看见安妮儿哭起来才回神般走上前，递出一张纸巾。


    安妮儿没好气地一把拍掉纸巾，抬头露出通红的一双眼，“我用不着你假好心，你就是一条母亲的走狗！”


    蓦地，哭声戛然而止。


    安妮儿怔愣着抬头，声音里还带着未灭的鼻音。


    “不会是你告诉了母亲，她才故意让别人朝莉莉丝泼汤的吧。”


    在安妮儿越来越愤怒的目光里，艾德慌张地摆手道：“我没有，没有告诉任何人。”


    “但是公主不是知道吗？”


    迎着安妮儿困惑的目光，艾德不疾不徐地解释：“我之前听见公主叫她美人鱼，还以为公主知道。”


    安妮儿语塞了半晌，最后涨红着脸恼羞成怒道：


    “你快点去跟着威廉，找出这死丫头被藏在哪儿了，本公主要让她知道欺骗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


    地下室里。


    莉莉丝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而每当她迷迷糊糊睡过去时，就会因为手腕上锁链的制约而猛得清醒。


    地面上的慕斯蛋糕已经融化，时不时有几滴粘腻的奶油顺着缝隙流到水牢里。


    莉莉丝有些嫌弃地看着几滴粘腻的液体从缝隙滴落到水面，最后消失在水里。


    「001，能赊点积分把水变干净点吗？」


    001无语地撇撇嘴，没离她。


    按莉莉丝的猜测来看，威廉是想故意接近她，让自己慢慢信任他，在得到她的信任后，再获取他想从她身上得到的东西。


    莉莉丝原本猜测他是想试探自己说出说出被女巫诅咒这件事是不是实话。


    但如果只是想知道真相，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甚至要多次接触获取信任吗？


    莉莉丝沉思着，也许是她把人类都想太坏了，毕竟这是男主，善良一点是正常的。


    而如果是为了获取信任，那多半会晾她两三天。


    人，只有在最煎熬无望的时候，拉住的救命稻草，才会更深刻，更依赖。


    于是，莉莉丝也就从来没想过，她会在威廉离开后不到一天，就再次看见了他。


    莉莉丝仰头，语气和上次相比倦怠许多。


    “殿下，你怎么又来了？”


    现在大概是半夜休息时间，威廉还穿着一身宽松舒适的睡衣。


    衣领松松垮垮地挂在锁骨下方，第一颗扣子没扣上，懒懒倒在一旁。


    “殿下怎么不睡觉，反而来看我？”


    威廉蹲下身，认真地看着莉莉丝。


    “莉莉丝，你上次说，你是被诅咒了，是真的吗？”


    “殿下如果不愿意相信，当莉莉丝没说过就好了，不用一直来问我。”


    莉莉丝垂下脑袋，看起来颇有些可怜，“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说过谎。”


    她顿了一秒，有些犹疑地低头看了眼。


    锁骨下方，项链上的贝壳挂坠触到的肌肤有些隐隐发烫。


    “我没有不相信你。”威廉抿唇，缓缓开口：“我可以知道女巫为什么要诅咒你吗？”


    莉莉丝眨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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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在暗处的指尖摩挲了下。


    开始了，第一个试探。


    她用脑袋顶着头顶的铁杆，语气哀伤，“是因为女巫爱慕我的哥哥，可我和哥哥自小父母双亡，相依为命，哥哥不愿意和我分离，于是女巫心生芥蒂，对我施下诅咒。”


    莉莉丝垂下眼睫，语气跌宕起伏引人入胜，听得威廉都有些共情了。


    他皱起眉，语气里满是不赞同，“女巫竟然这么不讲道理。”


    见莉莉丝已经不再继续开口，威廉忍不住主动问，“那你哥哥现在还和你一起吗？”


    “是的，哥哥在父母生前答应过他们，会好好照顾我的。”


    莉莉丝眨下一滴泪，任由它在脸颊滑落，抽泣着继续编故事。


    威廉最后走得时候眼睛都红彤彤的，脸上也残留了泪痕，看起来伤心了很久。


    莉莉丝深呼了口气，终于送走了一尊大佛，准备好好休息一下。


    下一瞬，她又被猝不及防的来客吓了一跳。


    在看见安妮儿的一瞬间，莉莉丝甚至有些怀疑人生。


    知道的人看得出来这是地下室，看得出来这水牢里是关人用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旅游景点，自己是被观光的动物呢。


    莉莉丝强忍着疲惫撑起一个笑，“公主殿下怎么也半夜不睡觉，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她仰头从头顶铁杆的缝隙里，看着安妮儿穿着单薄的里衣，赤着脚走过来。


    莉莉丝挑了下眉，“公主殿下穿成这样，要是被瑞雅王后看见了，恐怕会有些麻烦。”


    “你不必用母亲激我。”


    安妮儿本来有些震惊的目光，在莉莉丝开口时消失殆尽。


    她微抬下巴，保持着这个居高临下的姿势，“怎么样，水牢里待得还开心吗？”


    “你是不是应该向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期瞒我？”


    莉莉丝自始至终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公主，你还是那么天真。”


    “欺瞒？”莉莉丝忍不住轻笑出声，在安妮儿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下丝毫不杵地继续说道：


    “我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


    她伸了神手臂，带动着铁链发出沉重的回响后，弯了弯眉眼，“看见了吗。”


    “如果没有你口中的欺瞒，我早在诚实的第一秒，就被捆绑起来，像这样被困在牢笼里。”


    安妮儿颤着唇，被气得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吗？”


    “竟然把我和萨勒这种东西放在一起比！”


    莉莉丝眉尾轻跳了下，这公主还真是胆大包天，什么话都敢说出来。


    安妮儿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或者就算知道，也并不打算纠正。


    “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你就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种结果！”


    “保护好我？”莉莉丝愣了下，这次倒是真的由心笑出了声。


    从一开始的淡淡笑声，到后来整个地下室都是少女放肆张扬的笑。


    安妮儿终于忍不住大声打断她，“你笑什么！”


    莉莉丝终于止住笑意，歪着头问道：“保护我？靠一个连婚姻都没办法自由的小屁孩？靠你离家出走都会被举报最后回到家的本事？”


    莉莉丝一脸认真的疑惑，看起来不像是在阴阳怪气，反倒是像真的在提出疑问。


    安妮儿被问得脸色发青，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你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莉莉丝努努嘴，有些无赖地回道：“反正我也不一定能活多久了，说不定明天就会被大家用火烧死，我有什么不敢的？”


    安妮儿罕见地沉默了下来，脸上因为愤怒而浮现的红晕也慢慢淡去。


    “我不会让你死的。”


    莉莉丝笑着点点头，很捧场地赞扬：“我相信公主，公主太厉害啦！”


    说着，还一边又牵动着铁链发出鼓掌般的声响。


    安妮儿面对这样的阴阳怪气也不恼，不发一言地蹲下身握住铁杆。


    阴影倾覆过来的一瞬间，莉莉丝罕见地怔住了。


    她看着那双白嫩的手毫不犹豫地握上布满灰尘的铁杆，歪了歪脑袋。


    “公主，刚刚有一只蜘蛛在上面结了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