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儿换了一身鹅黄的裙子，原本披散的长发在脑后盘起，露出纤长的脖颈。


    围堵的看客往两边散开，于是她就从这条大家自发让开的空道里一步一步朝莉莉丝走来。


    “你脸怎么了？”


    她重复问道。


    见莉莉丝一直不回答，旁边的威廉终于像点下了播放键一般看过来。


    “可能是有什么误会，不必那么兴师动众，大家都散了吧。”


    四周的人也都愿意卖威廉这个面子，于是由几个人带头附和着就要散开。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央，安妮儿自始至终盯着莉莉丝泛红的半边脸。


    “谁打的？”


    发号施令般的语气让众人的脚步又顿住了。


    众人看着安妮儿公主扫描仪般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最后像找到目标般落在棕发女身上。


    她在女人明艳的装扮上自下而上睥了眼，冷笑一声，“你面具呢？”


    “地上，我不小心扇掉的。”


    莉莉丝终于出声了，她朝安妮儿看了眼，有些无辜地撇撇嘴解释道：“我看这位小姐脸像是有些痒了，给她止止痒。”


    尖酸刻薄的一句话，却被用楚楚可怜的语调说出来。


    周围不知是谁没忍住溢出笑来，于是棕发女的脸愈发红了，她面部扭曲得可怕，却不知是不是顾忌着安妮儿公主，并没有出声辩解什么。


    “是她打了你？”


    “我打回去了。”莉莉丝敛起笑答道，安妮儿甚至依稀能从少女淡漠的脸上感受到一丝名为骄傲的情绪。


    “好了，亲爱的，你该和王子跳开场舞了。”


    直到这时，莉莉丝才看见人群外的瑞雅王后。


    不同于今日在走廊的碰面，此时的她看起来温文尔雅，甚至看见莉莉丝还微笑着点了点头。


    被瑞雅提醒后，小提琴手也继续开始演奏乐曲。


    悠扬的曲调下，威廉走上前，俯身朝安妮儿伸出手。


    宽厚的掌心朝上，却迟迟没能等到安妮儿放上去的手。


    威廉疑惑地抬头，却见原本面前的安妮儿朝某处走去。


    原本将要散去的众人就这样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莉莉丝双手环胸，看好戏似的小幅度歪了下脑袋。


    璀璨耀眼的灯光下，安妮儿站在棕发女面前，以一种看蝼蚁的眼神盯着她。


    “安妮儿。”


    出声的是瑞雅王后。


    安妮儿知道，这是警告。


    但她并不露怯，甚至还甜甜地朝瑞雅露出个笑，语气无邪地发问：


    “母后，这位小姐怎么穿的这么艳丽，今天难道是她的生日吗？”


    她回过头看着棕发女，蹙着眉有些抱歉，“亲爱的，不知道是你的生日，没能准备礼物，我感到很抱歉。”


    棕发女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颤着唇想解释，那边的瑞雅王后却已经温柔地发话。


    “把这位小姐带下去吧，好好处理一下伤口，别留疤了。”


    莉莉丝至始至终就站在原地，用一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这一出戏。


    直到棕发女被士兵带下去，大厅中央的开场舞也已经开始进行了，她才走到一开始品鉴蛋糕的地方，继续拿起一块一模一样的慕斯蛋糕。


    红毯上遗留的奶油污渍已经被清理干净，周围的人都以一种敬畏的目光看着莉莉丝，轻声探讨她和公主的关系。


    莉莉丝对周围的声音恍若未闻，只兀自一边尝着蛋糕，一边和脑海里的001交流。


    「系统突然崩坏，我被召回快穿局修复了。」


    「因为修复不完善，我现在没法获得实体。」001声音越来越小，怎么听都有股做贼心虚的感觉。


    莉莉丝咽下嘴里浓厚的树莓果酱，淡淡道：「是哪方面修复不完善？」


    001不语，只讪笑着转移话题，「不过我还以为主人会借此装可怜呢，多好的博同情的机会。」


    莉莉丝羽睫轻扇，在眼下打出阴影，脑海里回想起当时听见身后威廉声音时自己的反应。


    「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想扇她的欲望比想攻略成功的欲望强。」


    「我是个庸俗的人，只能靠自己的本能行事了。」


    脑海里安静了很久，才传来轻微的叹气声。


    「主人，要不我们放弃这次任务吧。」


    莉莉丝拿勺子的指节微顿，闻言眼角微扬，像听见了什么笑话。


    「就因为我扇她了？」


    「当然不是！」脑海里001焦急地解释。


    「那你疯了？放弃一次任务倒扣双倍积分，我哪有积分给总局扣？你想让我年纪轻轻背上债务？」


    001嗫喏了半晌，「我们可以选别的任务……」


    「你是不是忘了，这个任务是你强制我执行的，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现在又想让我放弃？」


    「可是，可是这次任务真的难度系数很高，而且很危险！」


    莉莉丝走到一旁的柱子上倚着，脸上带了些了然，「你就担心这个？男主好感值已经68，不是挺轻松的吗？」


    「68？」001愣了下。


    「嗯。」莉莉丝轻抬下巴点了下那头已经跳完一支舞朝自己走来的王子，「一个傀儡王子，有什么危险的。」


    脑海里001有些心虚地转了下眼珠子，却没说什么。


    开场舞结束后，其他人也各自开始邀请自己的舞伴，踏入舞池开始随着乐曲舞动。


    莉莉丝掠过逆着光从远处走来的威廉，看向他身后的安妮儿。


    她朝莉莉丝看过来，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被身旁的瑞雅强硬地拖走。


    后者朝莉莉丝冷冷地睨了眼，饶是隔着人群，也能看出她眼底的狠戾。


    莉莉丝牵唇笑了下，像对待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朝她摆了摆手。


    乐曲进行到高潮部分，莉莉丝手指在身侧跟着乐曲的节奏敲打着节拍。


    舞池里层层叠叠的裙摆像盛开的花瓣，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迷人。


    直到威廉在莉莉丝面前停下，后者才一副刚发现他的样子。


    “王子殿下，您找我有事吗？”


    “你的脸。”威廉目光在少女泛红的脸色略过，那处已经微微有些浮肿，像美玉上的裂痕般碍眼。


    “带她下去处理一下。”


    莉莉丝这才看见隐在暗处低着头的人，是不久前给她处理脚底伤口的女仆。


    女仆上前馋着莉莉丝往楼上走，一路上众人的目光不自觉地飘过来。


    莉莉丝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时不时朝对上眼的陌生人笑一下。


    裙摆在台阶上如瀑布般流动。


    蓦地，乐曲声，交谈声一并堙灭。


    莉莉丝垂眸望着眼前精致的高翘皮鞋，抿唇酝酿着泪意。


    “莉莉丝小姐，听说你的脚底受伤了却还坚持来参加宴会？”


    莉莉丝抬起脸，泪珠恰到好处地划过脸颊。


    “天呐，你的脸怎么了？”


    “没什么。”莉莉丝惊慌失措地低头抹去眼角的泪。


    皮鞋走下台阶，极慢的脚步声在一片安宁的大厅显得突兀又肃穆。


    萨勒国王压低音量，“听说你看见有外来者潜入了王宫？”


    莉莉丝覆在身前的双手紧扣在一起，闻言纠结地四下看了看，像是有什么顾忌。


    萨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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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然地笑笑，“是我的失职，为了聊表歉意，请允许我带你去处理伤口。”


    等旋转楼梯上的人消失在二楼拐角处，楼下的众人才像如梦初醒般叽叽喳喳交谈起来。


    “天呐，为什么萨勒国王对她这么客气？”


    “她叫莉莉丝？难道是邻国那位公主？”


    “可那位还不到十岁吧？不可能是她。”


    ……


    -


    而此时处于众人话题中心的莉莉丝正亦步亦趋跟在萨勒身后。


    房门被打开，是一间很宽敞明亮的书房。


    萨勒微笑着招呼莉莉丝在沙发上坐下，平静地等待女仆给她处理面颊的伤。


    莉莉丝察觉到女仆上药时发抖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别紧张，慢慢上药就好，着急。”


    萨勒望着女仆惶恐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面上一副慈祥温和的模样。


    但莉莉丝很明显感受到脸上棉签的颤动，幅度甚至比刚才更大了。


    她一把抓住女仆悬在半空的胳膊，“好了，你先出去吧。”


    女仆僵硬地抬眸和莉莉丝对视，却像个卡壳的机器般半晌都没动弹。


    “好了，快出去吧，我和莉莉丝小姐有要事相谈。”


    直到那头国王出声，面前的女仆才终于如释重负般垂下头开始收拾散落的药瓶药罐。


    离开的步伐显得仓惶无措。


    莉莉丝蹙着眉盯着被女仆轻轻关上的房门，强烈的不适感从心底流入四肢。


    她在心底暗道：「下个世界能让我当个女王吗？」


    001：「啊？」


    “莉莉丝小姐？”


    少女敛下眼底的深意，侧头柔柔地望向萨勒国王。


    后者靠着椅背，懒懒地举起手上的酒杯，“现在没人了，你可以说了。”


    少女低着头像在思考什么，半晌才下定决心般昂起头，“是恶魔。”


    在光下摇晃的酒杯猛得停滞住，萨勒直起腰背，肥硕的赘肉颤了下，“恶魔？”


    “没错，恶魔。”莉莉丝双手撑着茶几，眼里带了些神秘，“恶魔选中了王宫，觉得王宫里有罪恶的人。”


    “我怕国王陛下受到伤害，就追去和他进行了一番打斗。”


    莉莉丝低下头，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可虽然把他赶跑了，我自己也受了伤。”


    萨勒张着嘴巴不知愣了多久才缓过神来，“恶…恶魔？”


    “对啊，不知这王宫里谁的灵魂如此腐败黑暗，竟然招来了恶魔。”


    莉莉丝抬眼，卷翘的睫毛眨了眨，“国王陛下知道是谁吗？”


    萨勒脸上的僵硬笑意已经消失殆尽，他摇着头，嘴里还在不住地嘟囔着。


    “我，我怎么会知道。”


    见莉莉丝半晌不说话，萨勒倒是坐不住了。


    “那莉莉丝小姐，他还会来吗？”


    “当然。”莉莉丝压低音量，像在诉说什么机密，“而且他还会扮成让您信任的人的样子，向您询问我的下落，国王千万不能相信他。”


    “当然！”萨勒猛得一拍桌子，脸上洋溢着视死如归般的决心。


    “我永远都是站在神这边的，我绝对不会让罪恶的恶魔得逞的！”


    “那就好，我相信您。”莉莉丝莞尔一笑，循循善诱道：


    “恶魔太过狡猾，上次甚至还扮演成克洛亚大人的样子来迷惑我，差点就把我骗了，国王陛下可千万要谨慎啊。”


    此时001才终于明白莉莉丝的用意，如果是平时，统子一定会调侃主人说的跟真的一样。


    但这次，它脸上却一点没有欣慰之意，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