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第 134 章

作品:《北冥妖兽志

    高祈让村长起身,侧身指了指身后,问道:“来看看,这是否是你村中人?”


    村长定睛一看,叫道:“天雨?”


    村民纷纷从屋中探出头来,见府领身后站着的人浑身泥泞,果然是天雨。


    “我的护卫在六壅山外遇到她,听她说家住这里,便带了她回来。”


    齐进见了急忙奔过去,叫了一声“妹妹。”随后一对老夫妇也迎了上去。


    天雨唤了爹娘,低着头垂泪,也不说话。


    高祈见了,道:“她一路未曾说什么,看似受了些惊吓,你们带她回去休息吧。”


    天雨的父母及兄长连连道谢,拉着天雨回了自家。


    村长本想拦下人问清前因后果,但碍于府领大人在面前,没敢动作,恭恭敬敬的不住道谢。


    高祈客气的回了,问道:“我方才路过你村中土地,见无人播种,可是遇到什么难事?”


    村长有些心虚。他们这几日只顾着争论天雨及地兽之事,全然将播种之事抛在了脑后。没想到府领大人如此细致,只进村这一路就注意到了田里的情形,发现他们尚未播种。


    他急忙回道:“大人,村中无事,只是备种迟了,今日便要播种了。”


    高祈向四周看了看,四面环山,且岩石居多而少植草,也只有村外一片土地稍显生机。


    “我看此处取水不易,若是有难处,你可找护城守卫。”高祈言罢问道,“我年前颁布的迁居令,可到了村中?”


    村长微愣,回道:“村中消息闭塞,小人不知。”


    高祈看了身旁护从一眼,道“吴大人。”


    吴占勤高声言道:“村里人听了,府领大人颁布拓田令,村民有意迁居开垦良田的,可至府邸找府户林慕辉林大人签下书契,由护城守卫周勉周大人护送前往迁居地。履约者得迁居之地的现屋一间,及一家一年所用银钱。”


    待护从宣毕,屋中众人忍不住窃窃私语。


    高祈又对村长道:“此令是我年前颁布,意欲借此开化乡内无人的土地。如今乡内迁居者已近百,你村中如有人愿意,也可去府邸见林大人,依令行事便可。”


    村长边垂汗,边不住地点头称是。


    高祈微笑点点头,而后带着护卫离开。


    等一行人走远了,村长立刻朝着天雨家奔过去。


    方才屋中的人也跟着涌去过去,将天雨家中塞得满满的。天雨被众人围在中间,一言不发。


    村长首先问道:“天雨,怎么回事,你怎么一个人?地兽呢?”


    另一人问道:“和你一起的那人呢?”话刚说完便被旁边的人堵了嘴,又瞪了那说话的人一眼,这人急忙住了口。


    天雨默了许久,突然流下泪来,她伸手抹了把脸,将泪水和泥水一起擦掉,道:“死了。”


    “谁死了?”有人问道。


    “丰年。”天雨哽咽道,“我找到丰年了,它死了。”


    众人一阵沉默。


    “怎么可能?”有人问道,“妖兽哪有那么轻易会死的?你该不会是没找到地兽,骗我们的吧。”


    “谁骗你?”天雨突然提高了声音,道,“你们为什么要砍了丰年的尾刺,还骗我说没事。和我一起去的人说了,丰年就是因为被砍了尾刺才会死。”


    人群中寂静下来,连交头接耳的声音也没了。


    过了许久,才有人试探的问道:“真的……死了?”


    “死了,埋了。”天雨说完不再理会众人,只扔出一包银钱:“还你们的钱。”而后甩开众人,哭着向里屋跑去。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夜晚的村中,家家户户点着灯,但村中却安静的好似无人一般。


    天雨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耳中偶尔飘进几句屋外父母和兄长的议论,她索性将头埋在被子里不想去听。从六壅山回村已有两日了,她虽然不曾外出,但总有村民聚集在她家门前,想向她询问地兽之事,连她的父母兄长也被围在家中出不了门。眼看就要过了播种季节,村中的地却无人耕种。她脑中不禁想起莫夜寒临别时曾对她说的话。


    窗外不知何时多了个影子,在窗边踱了几步,轻轻敲破了窗纸。


    天雨一个机灵坐起来,望着那影子好一阵子,才打开窗。


    窗外,半膝嘴上叼着一个布包,见了天雨便将那布包放在她手里,而后跃下窗台。连一个道谢的机会都没给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里壤乡府邸之中,府领堂屋的烛火仍旧亮着。


    高祈坐在桌案前,在纸上写了几笔,想了想,又将那几个字划掉,重新写了一张,而后唤了人进来。


    “吴大人,烦你明日将这信交给周大人。”他将信递过去,道:“播种是大事,这些日子有劳周大人,要护卫田间播种,还要分出人手守着六壅山。”


    吴占勤回道:“周大人也说,六壅山中危险,派些人手过去也是应当。否则不知哪一日又有人私自进出,生出祸事便不好了。”


    高祈点点头,道:“这几日播种的事如何?没出什么乱子吧。”


    “没有,播种就快结束了。只是上次大人去过的那一村,眼下还没播种。”吴占勤道,“大人,错过了这季播种,今年那片地恐怕长不出粮米了。前几日周大人才来回过,乡中东南山脚那片土地正巧有七间空屋,可要我去一趟,劝那些人迁过去?”


    高祈摇摇头,道:“那村中的人自得了地兽以来,便迁去了山中偏僻之地,少与外人往来。如今虽然地兽蜕生,守不住那片土地,但一时恐也无法适应与外人相处。何况定居山间十年,一时难离也可理解。你时常遣人去看看,若他们有意,带他们去见林大人便可。”


    吴占勤又道:“我听说他们不肯离开,是因觉得地兽还会回去。这些人或许对地兽蜕生之事不甚了解,哪有蜕生的地兽还能回到原来的土地?大人可要属下去将地兽之事挑明,省的他们空等?”


    高祈道:“他们本不愿外人知晓地兽之事,何必挑明。”


    “那是他们将府邸想的太过简单,以为迁去偏僻之地便无人知晓地兽之事。”护从道,“大人掌管一乡之事,怎会连治下有地兽这样的事也不知晓。如今地兽已经蜕生,他们再瞒也没有意义。”


    “我想他们并非不了解侍兽蜕生之事,只是不愿相信罢。眼下即便你去告诉他们,他们也不会死心。”高祈笑着摆摆手,道,“就随他们的意吧。你明日只告诉林大人,若是那日我们送回村的那女孩一家决意迁居,记得将她与原先那些村民分开。我眼下尚有事需处理,等那一日得闲了,我会亲自去那女孩家中看看。”言罢又道,“明日再加些人手巡守田地,前几日野兽踩踏新苗的事切勿再发生。”


    吴占勤应下,随后离去。


    晴空朗日,最能熨贴人心。若是心中无事,更是如此。


    李寒庭掰着手指算了算,这次离开章宅已近一月,如今可算是踏上了归程。他站在莫夜寒的背篮中远眺,觉得身心舒爽。


    远处,里壤乡的田地连成一片,人们在其中弯身劳作,井井有条。烈狼和安宅兽跟着护城守卫在田边看护,一派安宁景象。


    但愿三个月后是一场好收成。


    他心中念着,就听背后传来两声咳嗽。


    李寒庭急忙将背篮中的水壶递过去,道:“歇歇吧。”


    莫夜寒停下脚步,深深呼出一口气,将水壶接了坐下来。


    “等我们回去,严礼应当也回来了,让他找个大夫给你。这元冠骨珠的毒,小视不得。”李寒庭言罢,又劝道,“反正事已了了,走慢些也无妨。”


    莫夜寒喝了几口水,觉得胸中舒坦不少。她将自己右手的绷带解开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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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骑上吻虎向着栖林乡的方向而去。


    李寒庭看了一眼莫夜寒的伤处,见绷带上没有渗出血水,想着多涂些药应能好得快些,于是在背篮里翻起来。


    莫夜寒道:“这伤再过几日便好了,不妨事。”


    “如今你就是想要药也没了。”李寒庭道,“早知道该叫严礼这次回都城,去找云屏多要些。”言罢又是一阵翻腾,而后捧出两只空空的爪子,道:“这下倒好,连银钱也花光了。”


    莫夜寒所带的银钱,都交给了天雨,让她拿去还给村民,全当地兽一事的了结。


    “这下亏大了。”李寒庭道,“钱没赚到,焕章那边无法交差,连严礼给的盘缠也赔进去了。”


    莫夜寒与李寒庭相处数月,从未见他为银钱操心过,于是笑道:“回去找卢大人要些可好?”


    李寒庭撇了撇嘴:“难道不该找焕章来出?他收了村民的钱,自然要还回来。”言罢又问,“回去同焕章如何说?”


    “说实话。”莫夜寒道,“地兽已死,银钱也已还了。”


    “果然如此。这‘实话’定能唬住焕章。”李寒庭道,“只要天雨不将此事透露,便是万无一失。”他活动下仍有些发紧的四肢。


    这事能有个圆满结果,也不枉它前日在田间,为引守卫去六壅山前找到天雨,被烈狼追了半个时辰。


    “我相信她定能守住这秘密。”莫夜寒道。


    哪怕天雨从前对地兽之事知之甚少,莫夜寒始终相信,地兽丰年在她心中是非同一般的存在。


    “也不知高祈是否过问了此事。”李寒庭才发问,想到高祈为人,又将这份担忧咽了下去,转而忧心起天雨的处境,“但愿天雨不要忘了你教的那些东西。还有,希望她早些去府邸中说明迁居之事,日后也能好好生活。”


    想起天雨,自然想起蜕生的地兽。


    李寒庭有些感慨。


    李寒庭的侍兽是凤鸟,并不会蜕生,一生只认一主,直至死亡。因而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与侍兽生离。想到失去侍兽的滋味,李寒庭便觉得心里堵得慌。


    “莫夜寒,失去侍兽是何滋味?”


    莫夜寒微侧过脸,看到李寒庭身旁的行云,许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想,大约如同失去家人一般吧。”


    “那滋味一定不好受。还好我的侍兽不是地兽,我可不愿去尝这种滋味。”想到天雨雨地兽分别的情形,他不禁感叹,到底为何世间会有地兽这种妖兽,使人尝到与侍兽分别之苦?若早知有一日要分离,又该如何与妖兽相处?是不是宁可当初没有结伴才好?这些问题如今一股脑的冒了出来。


    这是他从前未曾想过的,只因凤鸟寿命比人长许多,他也未曾见过身旁持有侍兽的人失去侍兽。但如今他与凤鸟分别月余,又见了天雨与地兽之事,突然有了些不一样的心境。


    “莫夜寒,在你看来,侍兽为何物?”他想知道,在莫夜寒这样不属于这世界的人看来,侍兽与人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莫夜寒半晌说不出话。良久,才道:“侍兽和人一样生于世间、长于世间,有缘则与人结伴,无缘便各自为生。”莫夜寒摇摇头,“我能看到的不过如此。”


    毕竟莫夜寒过去二十二年间,并不知道与妖兽结伴是何种滋味。


    李寒庭道:“你这回答还真狡猾。”


    这回答虽然没有解开李寒庭心中疑问,但谁又能说这回答不对?


    他叹道:“顺其自然。”


    或许不过如此。


    想到此处,便忍不住想到来仪阁与赌庄之事,更觉得他们所做之事难容。


    “等回了栖林乡,我们先去哨卡吧。”李寒庭道,“我想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尽快告诉严礼。”


    “好。”莫夜寒说着,驱策吻虎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