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雨知晓地兽有十年蜕生之变。看村民如此变化，知晓他们都害怕地兽蜕生。她虽然失落，但一直觉得，即便有一天地兽蜕生，以她之能，也定然能够再寻一只。


    那时她时常对村民说，只要她像十年前那样出现在六壅山，地兽一定会来找她。但村民每每只是笑笑，并不多说什么。


    后来，地兽蜕生，逃出了村落。


    不知是因为天长日久听取他人的恭维，还是如今只能这般聊以□□，天雨向愁眉不展的村民承诺会找地兽，自告奋勇要去六壅山，满心以为自己真的能等到地兽出现。


    村民担心她一人进山不安全，于是想办法打听到了焕章此人，请他出面护送天雨。但地兽终究没有如期待般出现，天雨的无知为自己招来一场灾祸，险些断送性命。


    “其实，我早该知道，他们是在骗我。他们只想土地能够年年丰收。”


    自从失了地兽，周围人渐渐不再像从前那样称赞她。她所求之事，从前人们都抢着去办。而失了侍兽后，人们只是客气的答应下来，但却无人真的去做。


    日复一日，天雨渐渐察觉出什么。


    “我只不过不愿意承认。”天雨道，“我想找回丰年，或许一切就和以前一样了。”


    莫夜寒听了天雨所言，沉默良久，道：“我有位朋友曾说，即便有地兽护佑，若人不能勤加看护土地，一样产不出粮米。”


    李寒庭闻听此言眨了眨眼。


    “我不懂你说的这些。”天雨摇摇头。自她四岁起有了地兽丰年，便没再做过任何活计。该如何耕种土地、如何收获更是一概不知。


    “其实，也不止是土地的事。”天雨垂下头。她实在说不出口，她来寻地兽，也有私心。


    莫夜寒看破却并未戳破。


    村民们长久以来借地兽之能年年丰产，想再求地兽护佑坐享其成，这事不假。天雨想找回侍兽过回从前衣食无忧的生活，恐怕也是她来六壅山找寻地兽的缘由。


    “反正三日已经过了。”天雨叹了口气，道，“丰年是找不到了。”


    “为何是三日？”莫夜寒问道。


    “今日就是祈雨日了。”天雨道，“祈雨日十日后就要播种了，他们想让我在祈雨日之前带丰年回去。可我现在根本不知道丰年在哪里。”


    经她一说，李寒庭想起里壤乡祈雨的习俗，只是按日子来算，如今还未到祈雨日。他小声对莫夜寒言道：“里壤乡祈雨日应在两日后才对。”


    莫夜寒听了，对天雨言道：“今日不该是祈雨日。”


    “自从有了丰年，村里就把祈雨日提前了，说一定要比其他村子早办。”天雨言罢沉默，而后又问道，“地兽蜕生之后，是不是真的不认识原来的主人了？”


    莫夜寒回道：“从未听闻过蜕生的地兽还会认得原主。”


    “那就算我找到丰年，我也不能带它回去了。”天雨声音小了下去，“是啊，如果不认识我了，我也不能再叫它丰年了。”


    莫夜寒道，“即便有一日，这地兽再出现在你面前，也未必再成为你的侍兽。”只因这是世间法则，从未有更改。


    “你说的对。”天雨此刻颇为惭愧，“是我自己骗自己。你送我回村子里去吧，我不找了。”她虽如此说，却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莫夜寒明白，天雨心中对村民也有畏惧。没寻到地兽，她夸下的海口成了笑话，也无法再像从前那样无忧的生活，或许从此都要受人非议。然而眼下，除了回去，她也没有别的去处。


    “你既要回去，等我收拾一下，我们即刻动身。”莫夜寒说着走到一边，开始整理行装。


    天雨默默坐在一旁，忽而问道：“丰年在这里真的可以好好生活吗？”


    “会的。”莫夜寒回道，“地兽是强大的妖兽，回到自己的诞生之地，定然可以好好生存。”


    天雨抬起头，第一次主动询问起关于妖兽的事：“我不知道地兽的习性，你可以告诉我一些吗？”言罢也觉得自己此刻才关心地兽着实有些晚了，“算了，眼下知道也没用了。”


    “你既然想知道，便也不算晚。”莫夜寒言罢，讲起关于地兽的一切，从地兽的外形、异能到习性，事无巨细。


    天雨开始有些心不在焉，慢慢凝神仔细听起来，神情渐渐变得认真，只是听到有些内容时，似乎十分惊讶，而后又眉头紧锁。


    莫夜寒讲完之后，天雨一言不发，也不再询问，只默默的将手握紧。


    李寒庭见天雨一脸愁容，向莫夜寒问道：“回去了，寻地兽的事如何交代？”


    莫夜寒边继续收拾边道：“三日之期已到，留她在山中也是危险。地兽之事，等送她回去后再做打算。”


    李寒庭明白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这样做也不错，也该让那些村民知道，想要土地丰收，也该学会自己照护土地了。”他虽从未耕种过良田，但也知晓没有一块土地能够年年丰收。那些人仰仗地兽异能过了十年，也该舍弃自己的懒惰，从新料理土地。


    只是他有些担心天雨的处境：“这孩子回去怕是不好过。”言罢沉思起来。


    莫夜寒彷佛看透李寒庭心事一般，道：“虽然地兽蜕生之事是不可更改的法则，但那些人受惯了地兽恩惠，一朝失去了，必不肯轻易接受。会找到来仪阁去寻地兽便足以说明，他们期望借找回地兽继续享受妖兽护佑之泽。”


    “是啊。”李寒庭道。


    正因如此，见天雨空手而归，那些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必会加以责难，若日后粮米欠收，说不定也会将欠收之事赖在天雨头上。


    莫夜寒向天雨投去一瞥：“你曾说过，府领高大人极重视百姓之事，或许借助府邸之力未尝不可。”她说着，将李寒庭放进背篮，“回去这路上，想想如何？”


    李寒庭微顿，继而笑道：“你倒会使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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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夜寒回以一笑：“能者多劳。”


    背篮里的李寒庭挑着眉毛，嘴上确有笑意：“也罢，少不得我来想想办法，省的日后麻烦。”


    莫夜寒点头，而后向天雨招呼道：“走吧。”


    天雨迟疑的站起身，却迈不开脚：“我、我……是不是真的找不到丰年了？”她咬了咬牙，似乎在下定决心。


    “我想见见丰年。你能不能帮我找到它？”她看着莫夜寒，道，“刚见到你时，你说过你是来找地兽的，你能不能找到它？”


    见莫夜寒不说话，她道：“我明白，即使见了丰年，它也不认得我了。”她垂下头，“你说的那些我如今都明白了，它不会再认我做主人，也不会和我回去了。我也不求那些了，我只是想见它。”


    李寒庭疑惑，既然真的明白了莫夜寒所说的一切，也知道山中危险，为何还执意要找地兽？


    “你既然已经明白，为何还要寻它？”莫夜寒将李寒庭心中的问题问了出来，“六壅山远比你想的危险。”


    想起自己方才遭遇蠕樵时的狼狈，天雨明白，面对山中妖兽，她毫无自保之力。“我知道我在这山中走不远，但你有厉害的侍兽，你带我去找找它，行吗？”她把头撇到一边，犹豫片刻，道：“丰年它受伤了……”她说着，泪垂了下来。


    “妖兽的自愈能力比你想的要强。”莫夜寒想，这十年来，地兽在村中被善待，天雨定然没见过它受伤，也不知晓妖兽受伤，大多可以自愈，因而劝了劝。


    天雨用力的摇摇头：“它伤的很重。”她看看自己的手，道，“我本来以为只是小伤，要是见到它，用你的药治一治就会好了。可是我现下明白了，它伤的很严重。”她说着，目光低下去，不敢看莫夜寒。


    “就在丰年蜕生前，他们砍了丰年尾巴上的刺……我当时，其实看见了……我问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他们说是不小心的，还说那刺会自己长出来，我相信了……可是我现在知道了，那根本不是小伤，地兽没了尾巴上的刺会死的是不是？”


    李寒庭默然。


    尾巴上的尖刺于地兽而言好比手脚之于人。砍掉地兽尾巴上尖刺，不会亚于砍掉人的手脚，会使地兽痛苦万分，严重时会令地兽丧命。


    他与莫夜寒对视一眼。


    或许那些人砍掉地兽的尾巴，是认定失去尾刺，地兽便失去了自由行动的能力，这样一来就能将地兽困住。但地兽最终还是遵循本能蜕生，逃脱了曾经守护过的土地。


    “你帮帮我行吗？”天雨求了一句，见莫夜寒不说话，忽而有些退却，“我……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之前是不知道，我以为那就是普通的伤口，不知道那可能会要了丰年的命。我是听了你刚才说的，才知道被砍了尾刺是这么重的伤。”她求道，“你帮帮我吧。我不要它做侍兽了，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这样对它，早知道是这样，我一定会阻止他们的。”言罢，掩面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