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口面汤下肚，司溪向后靠上椅背，发出满足的喟叹。


    舒坦。


    元宝竖着耳朵守在司溪脚边，目光严肃，不时朝厨房的方向发出咕噜低吼。


    神情十分戒备。


    与此同时，厨房内，宋时迎满脸嫌弃地拎起水槽边上七零八落的方便面包装袋，丢进垃圾桶，


    “你们公司每天就让你吃这个？”


    司溪举起手机朝后伸：“你再说一遍这句话，用肯定一点的语气。”


    宋时迎斜她：“干什么？”


    “给我经纪人发过去，就说《如爱》投资人要求给我改善伙食。”


    要是能让公司把艺人营业期间的水煮万物变成泡面，司溪愿意给宋时迎立碑建庙，感恩他的无上功德。


    刚过立春，晚上气温不高，宋时迎臂弯还挂着进屋脱下来的西装外套。听到这话，嘴角牵了下：


    “怪不得杜望京说你能吃苦，还挺容易满足。”


    杜望京。


    这个三个字立刻吸引了司溪全部注意力。


    杜望京，江湖人称肚包鸡——M&D公司负责人，她的老板。


    司溪转了个身，下巴搁在椅背上，望向在厨房里走动的人影，一脸“吃瓜”状，“你还认识杜总啊？”


    “嗯？没和你说吗，我有M&D百分之五的股份。”


    巡视完厨房，宋时迎抬步往外走。


    “汪！”


    元宝站得像个哨兵。


    五六个月大的小狗叫声稚嫩，全副武装的样子非但没什么威慑力，甚至还有点可爱。


    协议夫妻，司溪并不了解宋时迎的商业版图。


    “难怪你会给《如爱》投资。”


    司溪一把捏住狗嘴筒子，低声斥责，“好了。”


    元宝呜咽一声，瞄瞄司溪，顿时收敛许多。


    M&D是这两年新冒头的经纪公司，规模小，艺人也少，在圈内几乎没什么影响力。


    所以很少有人关注到，作为《如爱》的出品方之一的未来影业其实是M&D的分支机构。


    宋时迎瞥了小黄狗一眼，视线又移回到它主人身上：


    “不然你觉得，我凭什么给一档名不见经传的综艺投钱？”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似笑非笑，眼底却沉着某种隐晦的情绪，让人分不出喜怒。


    司溪有点恍惚，好像回到了一年前，狭窄的楼道里，宋时迎拦住她的那个晚上。


    其实她和宋时迎算是青梅竹马。那时候两家人住同个小区，来往也多。高中毕业后宋时迎出国读书，二人就断了联系。


    后来她因为拒绝潜规则被公司雪藏，想解约却付不出巨额违约金。进退维谷时，宋时迎找上了门。


    他说，华生集团属于他的股份，需要拿到结婚证才发生转移。


    他说，有个非常棒的项目正等他去投资。


    他说，司溪，要不要和我结婚。


    我可以替你付清违约金。


    当然，以上这些都不是司溪记得最清楚的。


    她印象最深刻的，还得是宋时迎张口的第一句话：


    “丢不丢人啊司溪，混成这样。”他说。


    司溪永远记得他当时的眼神，和今晚如出一辙，分不清嘲讽还是奚落多些。


    就挺贱的。


    那么以此类推


    刚刚那句话就可以翻译成：


    投资节目是为了给我钱生钱，少他爹的自作多情，编什么霸总为爱踏平娱乐圈的玛丽苏剧情。


    呵呵。


    司溪冷笑两声，面无表情地抱起元宝顺毛：“那你眼光还挺好的，如爱给M&D赚了不少。”


    宋时迎不置可否。


    他靠在厨房门边，朝司溪怀里对他不太友好的小家伙扬下巴，“它有名字吗？”


    “叫元宝。”司溪敷衍。


    “姓元？”


    “姓金。”


    金元宝。


    “......呵，有意思。”


    宋时迎哼笑。


    司溪：“我养它的时候可征求你意见了，不能因为它不喜欢你，就把它送走。”


    “‘我在你房子里养了条狗哈’”，


    宋时迎翻出两人半年前的聊天记录，一字一句念完，“你管这个叫征求意见？”


    整个聊天界面就这么一句话，想装看不见都不行。


    “那你不没回吗，我..我就当你默认了。”


    对于买下元宝这件事，司溪自己都很意外。


    自知理亏，她说话底气弱了不少。


    宋时迎长腿交叉，好整以暇地抱着手：“慌什么，我也没说不给养。”


    “只是好奇，它对所有人都这么排斥吗？”


    “那倒不——”


    宋时迎看着她。


    司溪正好抬头，视线相碰的瞬间，司溪忽然咂摸过味来。


    子不教父之过；子大叫，父全责。


    天地良心，她可从来没在元宝面前说过宋时迎坏话。


    司溪眨了眨眼，硬生生把话拐了个弯：“那倒不一定。看它心情。”


    “那它脾气还挺大。”


    宋时迎语气淡淡的。


    听得出兴致不高。


    到底是人家的房子，何况这事的确是她欠考虑。


    司溪抿唇，把元宝抱回狗窝。想了想，又把阳台门锁上。


    而后回到宋时迎面前，非常认真的举起三根手指，


    “我发誓。”


    “除了狗和次卧，额还有卫生间以及其他极个别区域外，整个房子和你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半毫米都没有动过。”


    宋时迎哦了一声。


    自顾自走开。


    “我说真的，”司溪跟上去，“不信你去检查，就算是我睡的房间，也就多了几件衣服而已，家具什么的我一点没...”碰。


    宋时迎突然停步，转身直勾勾地盯着她。


    客厅的灯没有全开。


    其实司溪还忘了坦白一件事，之前的护眼灯坏了，她找人重新装了一个，此刻正安静地挂在他头顶。


    两个放大数倍的影子映在后方的白墙上，面对面站着，看上去凑得格外近。


    也是这时候，司溪才注意到一年没见，宋时迎额前的碎发长长了不少，有些压着眉，极具冲击力的五官也因此变得收敛。


    不知怎么，脑海里突然闪过匿名网友的回答：“老公和男模照片发来，谁对谁错我一看便知。”


    噫...竖子顽劣但实在美丽。


    司溪眨了眨眼，语气不由自主地变轻：“怎么了？”


    宋时迎漠然：“你真的有点吵。”


    他伸出食指抵着唇，“嘘，安静。”


    “……”


    美个屁。


    死男人毛病怎么比她还多。


    司溪在心里翻白眼，笑容依旧标准，做了个请的手势，“您继续，继续…”


    宋时迎重新迈腿，这回目光落到了她的唱片机上。


    像是找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喜欢听唱片？”


    他走过去，不等司溪回答就把唱壁放到了黑胶上。


    “我看看听的什——”


    没说完的话被一阵悠扬的胡琴声打断。


    原先的英伦腔不知什么时候变回了慵懒的少年音，配的大约是个留洋归来的公子哥，说着不算着调却又充满意气的台词。


    宋时迎的表情忽然变得古怪。


    司溪倒是无所谓，毕竟用唱片机听广播剧的妙处，一般人体会不到。


    天才总是孤芳自赏。


    “你在听West的广播剧？”


    嗯？


    质疑的重点怎么和她想象中不一样？


    司溪表情意外：“你也知道West？”


    “知道，”宋时迎挑了下眉，“还挺熟。”


    司溪从意外变为惊喜，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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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光：“那你见过他吗，长什么样，是不是和声音一样牛逼？”


    “你喜欢他？”


    “喜欢！”


    谁懂“亲友的亲友是我男神”的含金量啊。


    宋时迎注视她半晌，忽然笑了。


    “有多喜欢？”他问。


    关他什么事。


    司溪这么想也这么答了。


    宋时迎忽然弯下腰，司溪未曾提防，想要退后已来不及，一股清冽的木质香将她包裹。


    像雪林深处亮灯的小木屋。


    干净，安宁。


    司溪呼吸微滞。


    “因为…”宋时迎低头凑近，带着调侃的笑意，“我们国家的法律有规定，夫妻之间有相互忠实的义务。”


    司溪足足了三秒。


    终于反应过来宋时迎的意思。


    靠。


    翻旧账。


    就知道会所这事没完。


    幸好她有应对之法。


    司溪轻哼，才想“各打五十大板”结束辩论，突然脑子一激灵，冒出了个非常不妙的猜想。


    “A&C会所和你什么关系？”司溪试探着问。


    宋时迎重新直起腰，心情愉悦：“我是合伙人。”


    ……


    好了，她要被打一百大板了。


    司溪无力再给宋时迎解释“此喜欢非彼喜欢”，毕竟“West好睡”听上去也不像什么正经理由。


    此战，败矣。


    ——


    等收拾完床铺躺上床，时针指向晚上十二点。


    宋时迎收到了司溪发来的消息。


    司溪：感谢大哥的六万六【^_^】


    宋时迎嘴角勾起浅淡的弧度，回：客气。你自己运气好。


    司溪：嘿嘿，我也觉得。


    过了一会。


    司溪：那我的运气可不可以好到我的债主突发善心，把所有债一笔勾销？


    次卧，司溪发完消息，懊悔地盯着天花板叹气。


    当初年少气盛，义正言辞地否决了宋时迎“替她付违约金”的建议，并十分有骨气的写了欠条。


    现在好了，某人摇身一变，又是债主又是老板，搞得她以后骂M&D都不太好发挥。


    嘟嘟——


    对面回复：


    S：做梦【^_^】


    司溪：……


    没有自己的表情包吗？


    S：友情提醒，还有970万。


    司溪面无表情。


    长按，选择、【删除该聊天】，一连串操作行云流水。


    就当他们从没认识过。


    退出聊天界面，司溪打开微博。


    如爱播完，她前后共涨了三百多万粉，目前的粉丝数据停留在456.7万


    ——虽然每条博文评论数均不过百。


    ——虽然为数不多的评论里粉丝、机器人、营销号还有片哥片姐四分天下。


    但没关系。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李薇敷完面膜正准备洗洗睡，消息提示音响起，


    [我家大明星]：我要复工。


    ？受什么刺激了这是。


    李薇打字：半个月前，你才从剧组杀青；一周前，你才拍完杂志；五天前，你才说要睡死在休假期。


    [我家大明星]：不管，改死法了，请用通告砸死我。


    以司溪目前的咖位，要是不进组，每个月能接到两三个工作就不错了。N线小糊糊哪来那么多通告。


    李薇想了想，发了条语音：通告没有，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倒有一个。


    司溪整个人陷在被褥里，对李薇着意加重发音的“振奋人心”四字，惨然一笑，


    钱途光明她看不见，负债累累她还不完呐。


    眼下她心如磐石，除非天降横财，否则——


    “West要参加综艺，”


    “如爱，”


    “和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