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正盛，凌云峰门前正立着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那人穿着一身层层叠叠的纱裙，却不是纯白的，从衣摆下面晕染出一层粉，越往上越是浅淡，直到脖颈处才全然变白，与那人的肤色混为一起，若是让凌云峰里整日修炼的那群傻小子瞧见，定是要隔上老远就喊上一句，“仙女！”


    可是“仙女”此时一点也不仙——“白雾”正靠在一块巨石上，手上拿着一根从地上薅的狗尾巴草，百无聊赖地扯着，嘴里还嘟囔着，“怎么还不来……”


    正发着牢骚呢，“白雾”突然一停，手里的狗尾巴草一扬，给丢远了，她眼里闪着光，亮晶晶地看着正朝她走过来的闻岱，等等，那是——


    “白雾”刚扬起的嘴角，瞬间耷拉下去，闻岱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那人看起来面无表情的，但是还是从骨子里散发出一股傲意，狂妄的，目中无人的，以自己为中心的，让人讨厌的这种感觉，“白雾”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依旧含着笑招呼闻岱，“怎么才来，你可是让我等了好久呢，闻岱。”


    闻岱抬眼望了下天，这会太阳刚升到正中央，他根本就没来迟，他抬手遮了下刺眼的阳光，虽是不愿与眼前人多做争辩，但还是吐出来一句，“是你来的太早了。”


    “白雾”罕见的没有反驳闻岱，而是顺着闻岱的话往下说，“怪我，怪我，是我等不及与师兄见面了，我可是从昨夜开始就辗转难眠，迫不及待了呢，一想到今日就要和你赴约了，我特意找了我最好看的衣服换上呢，你瞧瞧，我好不好看。”“白雾”一边说，一边眨巴着眼看着闻岱，做出一副少女的情态来。


    闻岱嘴巴微微张合几次，始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自从他知道白雾有可能，不对，是一定就是玄枯那小子之后，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受到了冲击，那么个心狠手辣的魔教头子，怎么就能这么不要脸的装成……少女呢？


    他清了清嗓子，只能避重就轻地说道：“不是……不是赴约，只是执行任务而已，”他看了眼沉默不语的段玉，有些尴尬地开口：“我……我们快走吧。”


    白雾，不对，是玄枯本来还想不依不饶，缠着闻岱说两句好听的，结果余光一瞥，看见段玉正一脸不善地盯着自己，玄枯刚抬起的脚又收了回去，像是刚看到段玉一般，惊讶地叫嚷道：“啊，是段玉师兄呀，你怎么也在这里？”


    段玉没理会他那浮夸的演技，只是盯着闻岱，意思是让闻岱来说。


    闻岱又回到两人中间，对着玄枯解释道：“魔教一事兹事体大，段玉师兄说他想和我们一同前去查看。”说完之后，闻岱就一直盯着玄枯的脸看，想要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什么不对劲来，毕竟在之前的轮回中，玄枯一直想借他的手来杀了段玉，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玄枯自己不动手，但是由此也可以猜想出来，这二人怕是有些不为人知的渊源。


    可是让闻岱失望了，玄枯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他面色如常地带着笑意回视着闻岱，那坦荡的样子反倒是让闻岱这个“别有用心”的人不好意思起来。


    “那可真是太好了，有段玉师兄在，我们一定能查明事情真相的。”


    ————


    一路上三个人都各怀心思，玄枯倒是还是不安分，想要招惹闻岱，但都被段玉给挡了回来，甚至到了最后，段玉走在了他和闻岱中间，玄枯没了施展的对象，只能消停了下来，三个人就这样形成了微妙的平衡。


    一直到山下，到了那个说发现魔教的村庄，这份诡异的安静才被打破。


    还在庄稼地里忙活的村户一看到他们三人，立刻就迎了上来，“仙长，仙师”的叫个不停，听到闻岱说明来意之后，那个彪实的村户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那张土黄色的脸绷紧了，瞪着眼打量了一下周围，这才小声地招呼他们去他家里细说。


    到了家之后，那汉子表情明显是轻松了许多，他讪笑两下，搬出几把凳子招呼三人坐下，那凳子又小又低，看着就不很不舒服，玄枯蹙起两道细细的眉，嘴也撅了起来，眼神里的嫌弃意味直白明显。


    那汉子嘿嘿笑了几声，挠了挠脑袋，像是也发觉出来，让这么美的仙女坐在这小板凳上太不合适了，他有些歉意地笑了几声，脸上带着窘迫，这么大的一个人就这样的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


    段玉没那么明显地表露出自己的不满，但他不着痕迹地一个劲儿地往闻岱身上贴着，好像周围的空气都是脏的，只有闻岱身边才是干净的一样，如果可以的话，闻岱怀疑，段玉会直接跳到他的身上让自己抱住他。


    闻岱瞧出村户的无助，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还要求人打听事儿呢，这两位祖宗就这么下人家面子，真是头疼。他对村户点头道谢，像是什么都没发觉一样，默不作声地推开段玉，随便寻了块板凳，在二人震惊的目光中，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坐下了。


    闻岱是真的觉得没什么，毕竟他没进凌云峰之前——可是个乞丐，这村户屋里只是堆放了些东西，看起来有些杂乱罢了。


    段玉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一言不发地盯着闻岱的后脑勺，他抿紧了唇，看起来竟有些委屈，可是闻岱并没有回头看他，只顾着和那村户说话。


    这边段玉还在一个人生闷气，那边玄枯已经趁机见缝插针了，玄枯本来还嫌弃着，一看到闻岱坐了下来，直接换了副表情，笑嘻嘻地搬了个板凳，挑了个离闻岱最近的位置坐下来了，只是在坐下之前偷偷给凳子施了个清洁术，他凑到闻岱身边，伸长了脖子，像是在等闻岱的夸奖。


    闻岱没办法，只能回了个赞许的笑。


    “咚——！”的一声，打断了这和睦的一幕。


    几人不约而同地扭头，朝声音来源看去——只见段玉把凳子一脚给踢到了门边，刚刚那一声正是板凳和门框相撞发出的声音，那板凳颤颤巍巍地左右脚摇晃几下，最终还是坚强地稳稳站定了，段玉看都没看几人一眼，自己就这么一屁股坐下了，那只由几块小木板组成的凳子在他屁股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吱呀声，像是病重的老人发出的残喘声，听起来分外可怜，可段玉是个“狠心人”，一点也不怜惜它……


    凳子对于段玉来说有些过于小了，他坐在上面，两条长腿都折了起来无处安放，他索性抱着膝盖，蔫蔫地耷拉着脑袋，像朵蘑菇。


    那庄稼汉觉得奇怪，不是要问话吗，这位仙长怎么坐的这样远，都快到门外去了，但是他不敢问，或许这些修士们都有一些独特的爱好呢。


    又听见有人喊了他一声，庄稼汉这才回过神来，他回过头来，又听见那位顶漂亮的女修偷笑一声，喊他“呆子”，然后他旁边那位修士轻轻斥责了她几句，让她不要胡闹。


    气氛变得轻松许多，那汉子也把刚刚的窘迫给抛之脑后了，开始正经向闻岱他们解释“魔教”一事。


    据这汉子所说啊，他们也是才发现的，前几天村子里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发了病死掉了，起初这事也和魔教没什么关系，可是他们在整理那人遗物时，从他的屋里搜出来了一些书信，村子读过几天书的老村长说，这写的是关于山上那些“仙人”的事，其实也就是修士，只是山下这些村民习惯性称呼他们为仙人，他们搞不懂信里面的内容，就打算交给凌云峰，让这些“仙人”们自行解决。


    可是就在刚报了消息，凌云峰派了人下来查看时，这些信却都消失了，连带着那具尸体也不见了。


    没能看到书信内容，修士们就向看过内容的老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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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询问，在得到老村长磕磕巴巴的不成句的几个词后，这些修士们就断定了，这些信八成是暗藏在魔教里的细作，偷偷往外传的消息，而那个死去的村民，每日都会往山上运送物资，想来也就是因为如此，他才被魔教选中了，控制住他，让他每日往外传消息。


    提到不幸遭难的村民，那个高大的汉子竟是抽噎了两下，面露不忍，闻岱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只好干巴巴地宽慰几句，汉子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而后却又愤愤地说：“都怪那丧尽天良的魔教，听说他们惯会折磨人，还会用些手段来控制人，想来我那兄弟就是这样被迫害了啊！”


    听他这样说，闻岱竟然还暗暗地点了点头，没错，他很同意这番话，当初他就是被玄枯给坑了，玄枯还总是喜欢拿着魔息折磨他。旁边玄枯听着却是不乐意了，他小声地嘟囔道：“那人明明是自己有病，干我什么事啊。”他怕被人听见，因此声音说的很小，闻岱也只能听见他在偷偷说话，却听不清内容，不过闻岱猜也知道，玄枯肯定不乐意人家说他坏话，这会儿正在暗暗反驳呢。


    他有意试探玄枯，因此故意朝玄枯那边凑过去，装作不解地问道：“嗯？什么，你刚刚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玄枯吓了一跳，表情有些不自然，打哈哈地说道：“啊……没什么，我就是认为李大哥说的很对，没错，魔教都不是好东西。”刚刚那庄稼汉说他姓李，玄枯就顺坡就爬地喊人家李大哥，直喊得那庄稼汉土黄色的脸都给涨红了。


    听到玄枯口是心非地在这边说起自己的坏话，一副认同的样子，闻岱简直要憋不住笑了，他以拳掩唇，作势轻咳几声来掩盖自己的笑意。


    “咚——！”的又是一声，是段玉起身了，他的动作太大，那只板凳最终还是倒下了。


    庄稼汉在旁边讪讪地看着，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只是疑惑，为啥这位小仙长坐下和起身都要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呢？难道修仙之人都得有如此气势吗，可是旁边的这两位也不同他这样啊？


    段玉没等他们几人开口，只是冷冷瞧了闻岱一眼，便冷哼一声甩袖离开了——


    闻岱先是有些怔愣，可随之而来的就是烦躁，他知道段玉这是生气了，总是要这般事事迁就他，可是段玉还是脾气如此之大，真不知道何时才能让段玉爱上自己，闻岱觉得有些累了，于是他并没有追上去。


    屋内此时就剩下他们三人了，庄稼汉还有些尴尬，反思是不是因为自己的问题惹的段玉不快了，玄枯却是很开心，终于没人拦着他对闻岱动手动脚了，他还乐呵呵地宽慰那庄稼汉：“哎——没事，没事，这人脾气不好，总是这样，李大哥你不用管他。”


    那庄稼汉被这位“小仙女”一宽慰，早就把段玉给抛之脑后了，只会傻愣愣地说“好、好……”


    闻岱没搭话，只是又看了一眼又在说段玉坏话的玄枯，玄枯感受到他的目光，只好又讪讪地闭上了嘴。


    等到他们和李大哥又寒暄了几句，说了些家常话后，才终于从屋里出来了。


    明明心里早就有数，但是闻岱还是不死心地环顾了下四周，不出所料，外面早就没有段玉的身影了，闻岱叹了口气，今晚上回去，怕是又是难办了。


    旁边的玄枯却像什么也没察觉一样，扯着闻岱的衣袖，就想带着闻岱往镇上跑，“闻岱师兄，我们去吃饭吧，我今天上午等了你那么久，还没吃午饭呢，早就饿了。”


    闻岱把衣袖从玄枯手里抽出来，摇了摇头，“你自己去吧，我还有事。”说完，闻岱就准备转身走了，只是——没走成，被人给拦住了。


    玄枯站在他面前，美丽的面孔此时有些阴沉，“你要哪，去找那个段玉吗，你就那么下贱，上赶着挨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