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凑热闹

作品:《扮猪后,墙头红杏墙角绿

    伏至贪欢榆下慵,高柳垂,新蝉鸣。微雨翩然,绿槐着新裳。断垣燕归荷叶翻,暮霭沉,月婵娟。


    水月镜花金瓯醉,情惘然,玉钗叹。红尘入梦,惊扰逍遥眠。覆辙难渡复覆辙,诉苍穹,债缘添。


    ——《江城子·债缘》


    *


    几道闷雷划破长空,未能催来浮云蔽日,倒将空气碾得愈发潮湿,挤得人透不过气。


    邬玊倚靠在窗边的贵妃榻上,一手摇着团扇,一手擎着话本。


    夏蝉自带浮躁的腔调,聒噪在闷热的空气里,她却不见面上生嫌。


    团扇送风,撩拨起乌黑的发丝轻抚脸颊,本就明艳的长相在窗外盛阳的照耀下,显得愈发白皙动人。


    “小姐,这些事交给下人就好,何必自己动手。”


    小婢女快步上前,伸手就要去接团扇,却被邬玊手一横拦下了。


    “成日待在这院里,左右也无事,全当活动活动筋骨。”


    她这道声音沁着凉,穿透伏天湿热的气息,驱散闷燥,沁人心脾。


    邬玊探身望向婢女身后,瞧见到两个小厮正在厅中换冰,道:“又去抬冰了?”


    小婢女点点头:“暑热难熬,奴婢就换得勤些。”


    邬玊手中团扇方向一转,轻点在婢女手背,道:“苑儿啊,你倒是惦念着我,不过日头快落了,只要天一黑,就没有那么难耐了。”


    名唤苑儿的小婢女,摆摆手道:“那少说还要一个时辰呢,小姐昏迷了三日,好容易才醒来,如今若是再中了暑气那怎能行?”


    邬玊眸色一暗,未就此事再过多言,只问道:“爹爹可是快回来了?”


    “听闻,已进城了。”


    “已然进城?”


    邬玊闻言,手上团扇话本一抛,飞快起身穿鞋,全没了先前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未及旁人反应她早已跑出老远,只来得及听见苑儿在身后嚷道:“还没进府呢!”


    邬玊越跑鼻子越酸,终是没能强忍住悲伤,眼泪不听话地流淌下来。


    “不行,不能让爹爹瞧见。”


    她停住脚步仰起头,用袖子捂住眼睛,将未能流完的泪水强忍回去,手再落下时,已能看见邬家的徽旗出现在街头。


    邬玊突然有些恍惚无措,她脚步抬了又顿,眼看着徽旗由远及近,却是没能再迈动半步。


    往事就随着飘摇的族徽,一一浮现在她眼前。


    邬玊几度泫然欲泣。


    前世的种种不堪终结在一碗毒茶之下,而她再有意识时,竟是回到了三年前,回到了一切都未发生之时。


    三日前,她自邬宅醒来,从起初的恍然若梦,到渐渐的匪夷所思,再如今,她已坦然接受了现实。


    虽然隔世之痛仍切肤如昨,可幸得老天悲悯,竟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


    此时的她,仍待字闺中,尚不曾见过那个男人,而那个男人也尚未登基。


    最重要的是,邬府尚未沦陷,爹爹仍旧安康。


    如此倒也不错,既已知前世宿命,那只消此生与那个男人不复相见,一切便不会重蹈覆辙。


    那皇室今生谁爱嫁便嫁,她只愿早日离开京城,作只闲云野鹤,逍遥快哉。


    只不过,邬家与皇室牵连颇深,若真想离去,诸事还需从长计议……


    熟悉的脸庞越靠越近,就停在她的面前,可她的耳中却听不见任何声响。


    邬父前世就死在她眼前,如今再见竟是痛中生怯,她怯怕这一切就此幻化成一场梦。


    直到对面喊到第三声“玊玊”,邬玊才回过神来。


    她上前一步,一把搂住邬渊脖子:“爹爹,女儿好想你。”


    “这一趟是有些久,”邬渊看不见她表情,但听出了她声音的不对劲,拍拍她的背道,“怎么鼻音这么重?”


    邬玊拿手背抹了把脸,才从邬渊怀里起身。


    “着凉了。”她道。


    邬渊抬眼瞅瞅天上那大太阳,用袖子蹭了蹭脑门上的汗,“这天……凉吗?”


    邬玊抱着他胳膊就往前走,边走边道:“爹爹快同我讲讲,路上可有何新鲜事?”


    话题一岔开,邬渊也顾不上想天凉天热了,脸上盛满了笑意道:“从前爹爹每回想给你讲,你都嫌弃枯燥不乐意听,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是是是,等明日女儿再让您瞧瞧,太阳打北边出来什么样。”


    父女二人有说有笑回了府,等到邬渊终于坐定,并且喝了完一壶清火的菊花茶,邬玊也听明白了他这回没能按时回来的前因后果。


    邬家明面上虽是个无半点官职的闲散侯府,可世上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皇室之人皆以礼相待,邬家的地位堪称异姓王。


    百姓中也都流传,这琰朝分明有一半是姓邬。


    这其中原由,自然是有着一层皇族之内才能揭晓的面纱——邬家暗中掌握着整个琰朝的军火制造之权。


    邬渊此行回程延误,正是军火的原材料上出了岔子。


    硫磺产地的寺澜国与琰朝边境纷争不断,致使山匪横行,劫镖之事常有发生。


    邬家府卫训练有素,自是不会惧于此等流寇。


    然,混乱之中三名通译皆不幸罹难。


    而寺澜国却是不通琰朝语之地。


    是以,邬渊等人周旋许久终是无功而返。


    可军火制造终究是军事机密,就连皇族自己人对此事知者都为少数,若冒然找个新通译,只怕难以委此重任。


    “寺澜通译?”


    邬渊见她跟着犯愁,便道:“无妨,船到桥头自然直,爹爹总会想出办法的,是爹爹的不是,玊玊平日最不喜爹爹老提公务,爹爹反倒是自顾说上瘾来了。”


    “不是的,爹爹,女儿爱听,”邬玊身子坐正,嗓音坚定,“女儿想从今日起,学着掌管邬家事务,还请爹爹将此事交由女儿处理,可好?”


    不及他答,邬玊接茬道:“爹爹许久未归,先歇息一会儿,我先去南街买爹爹最爱的酥糕。”


    邬渊没料到不用等明日,他喝口茶的工夫,就看见太阳打北边起来了。


    被自家闺女一个突然转性打了个猝不及防,邬渊当下脑袋还浆糊着,就迷迷糊糊点了个头,等反应过来时人早已出了府。


    而另一边的邬玊,虽然应下此事,但实为念及前世因果,想让爹爹先尽早脱身而寻的由头。


    若说真要去寻个靠谱的寺澜通译,当真并非易事。


    ***


    人声喧嚷,车水马龙。


    今日的京城比往常还热闹几分。


    邬玊才出宅邸没多久,就被乌央央的人群拦住去路,白玉似的指尖搭着帷帽掀开了一阙街景,依旧瞧不真切。


    “苑儿,去瞧瞧怎么回事。”


    苑儿应声而去,不一会儿,碎步跑回来道:


    ——“小姐,打听到了。”


    “是前面路上有个小书童,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说要卖身救主子,这才引来一众人看热闹。”


    “那群看热闹的又瞧着那家公子小哥年轻俊俏,便纷纷驻足感道世事无常、叹道命运不公。”


    “还有其他打这经过的人,一听说小哥模样甚好,就总要挤进去看一眼才算,如此倒是越围越多,越看越久。”


    “卖身救主?”邬玊听闻低头沉思了片刻,将帷帽戴好,才道,“你随我前去看看。”


    苑儿先带了三四个家丁前去开道,好不容易才从人群里分出条路来。


    至此,邬玊终于能瞧见人群里面的景象——


    正如苑儿所述,人群中央有个肉乎乎的孩童,看着泪眼汪汪、眼圈红红,头上的儒巾也哭得歪斜,令人心生恻隐。


    小书童抬起袖子在脸上胡乱一抹,擦去泪痕,随即仰起小脸,对一旁男子说道:


    “阿团不去,公子教导过阿团,相人先相面,以阿团之见,这位大爷眼神混沌、满面沟壑,看着就不像好人,阿团万一跟去了,定会害了我家公子。”


    “我呸!”那男子一听,气得直吹胡子。


    他撸起袖子,一把揪住那孩童道:“小爷今年才过而立,正是男人的好时候!今儿也是瞧着你家公子可怜,才想救上一把,你这黄毛小子可别不识抬举!”


    小书童被提溜着只得脚尖点地,一通挣扎下小脸憋得通红。


    ——“放开。”


    邬玊声量不高,但冷冽的声线足以让在场的人悉数噤声。


    正撒着泼的男人一愣,也寻声看向她,不屑地一撇嘴,扬起眉毛嚣张道:“我道是谁,原来不过是个臭娘们,就凭你也想和小爷我抢——”


    砰!


    话音未落,男人叫嚣着就被一脚踹飞出去两丈远,直将人群都冲撞散了。


    不料,这厮已然被摔吐了血,依旧一副跋扈姿态,还想起身一搏,未及站稳,又被人横扫一脚趴到地上。


    他双手被人扳在身后,嘴上仍不消停,吱哇乱叫道:


    “哎呦……轻点!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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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是哪个混账东西敢在这跟小爷动粗?他奶奶的,不给你点颜色看看,真当小爷我是吃干饭……邬、邬、你是邬……”


    男人一通挣扎,好不容易把脸扭转身后,这才看清扳着他的是谁。


    他不看还好,这一看直接吓破了胆,方才快翘上天的胡子也耷拉下来,俨然一只萎靡的小鸡崽。


    小鸡崽吞着口水,抖成筛子自言自语着:“邬……邬、邬邬家……”


    邬府的家丁都着黑衫,袖口与前襟处统一绣着邬氏族徽——红云金凤纹。


    因此,即便是外人,也能仅凭衣着分辨出来。


    “老规矩,留条命便可。”邬玊唇齿开合,不紧不慢道着。


    末了,她又揉着额角,补了句:“带远些,吵嚷得我头疼。”


    邬府家丁得了令,立刻将人堵住嘴押走了。


    看热闹的人群怕遭牵连,早已自觉散去。


    唯有苑儿尚在忿忿:


    “哼!这个许大真不是个东西,喜好龙阳本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他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到处欺压良民,奴婢听说城里不少模样甚佳的小公子都遭他调戏过,今日小姐也算是替那些人出了口恶气。”


    口气一转,苑儿又欣慰道:“得亏这小书童是个知道一二的,要不真同那许大去了,他家公子怕是有的受的。”


    “许氏那人倒是有些头脑,是个经商之材,只不过教子无方,养出个没出息的儿子,属实可惜……算了,不提这个。”邬玊一摇头,不再费时感叹他人兴衰。


    她上前两步,想着瞧瞧那事主究竟是何等姿色,竟能闹得如此沸沸扬扬。


    结果,低头只见到了一个“大粽子”。


    那人被草席裹得严严实实,眉眼都不曾露出半分。


    ……事实证明,京城人就是单纯爱看热闹。


    她将小书童招呼到身旁,询道:“你可有名字?”


    小书童奶声奶气回道:“我叫阿团。”


    邬玊指尖点向席子方向,又问道:“你家公子可还活着?”


    阿团点点头。


    “那怎么将他裹成这副模样?”


    她很费解。


    “阿团从前见过有姑娘卷了自家爹爹,再竖着牌子说要卖身,好将爹爹埋掉。公子虽不是阿团的爹爹,但公子日日教阿团识字、顿顿给阿团饽饽,如今公子生病,阿团却没有银两,那阿团便只好学了别家姑娘,横竖将公子放这一裹,就等着将阿团卖掉,便能给公子治病。”


    阿团说话字字清晰,几句话说明了来龙去脉,她也听得很是明了,只不过……


    “你说的那些都是咽下气的,那才经得起这番折腾。”邬玊说着,伸出手指戳了戳阿团的小脸蛋,手感属实不错。


    她没忍住,又上手捏了两把,道:“小团子,那我买了你,可好?”


    不同先前,阿团这回毫不犹豫,当即应“好”,小脸笑得越发肉嘟嘟。


    谈笑间,邬玊余光瞥见席中人的腿脚,眸光登时一凛,转瞬收敛住神色。


    邬玊凭着帷帽遮掩,不动声色地将视线梭巡在草席与阿团之间。


    阿团正巧低头蹭着未干的眼泪,没在看她,她才继而肆无忌惮地打量了一番草席。


    席中人身量颀长,草席自上遮掩住他的面庞,便无法自下遮挡住他的腿脚,衣摆露出一角,青色的缎料之下隐着鸦羽暗纹,若不细看很难察觉。


    这衣料织得奇巧,寻常百姓更是无缘得见。


    但邬家身处高位,邬玊自是一眼便可窥知其中蹊跷。


    青面鸦羽纹分明是寺澜国人才会用的料子。


    而寺澜与琰朝尚未互通,只少数官员凭着通关文牒才可往来。


    就连邬家人往返寺澜,也是因着朝中密令,绝非私下来往。


    邬玊指尖轻点额角,思量着席中这人是凭何突破的重重关卡来到琰朝,还偏偏倒在了邬府门外,而这个孩童又会有何身份。


    忽的,一阵低微的呻·吟声从席子里传来,听上去被伤痛折磨得不轻。


    她深吸一口气,按捺下心绪,俯身伸手,扯下一截遮着男人面部的席子。


    猝然,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撞入眼帘。


    邬玊脚下一踉跄,幸得苑儿在旁将她扶稳。


    她看着那男子,几乎要按捺不住急促的呼吸与翻涌的心火。


    这张脸就算化成灰她都认得。


    正是她前世的夫君。


    也是琰朝下一任皇帝——颜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