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夏正踮着脚把上面的几本书拿下来。


    却听到隔着几个书架传来，少年隐忍着怒气，却在空旷寂静的图书馆里依旧显得突兀的声音。


    “你弄疼我了！”


    许温瑜用力挣扎着。


    他的胳膊被一只好看修长的手掌紧紧抓在手里，那只手的手背青筋爆起，可以看出主人的愤怒。


    许温瑜比他更愤怒，可他早就已经习惯了隐忍压抑。


    “你能不能别发疯？！”


    “你说我发疯？！”


    周飞昂音调拔高了几个度。


    响彻在整个图书馆。


    零散坐落着正看书的几个人将目光投过来，眼神隐隐带着不悦和嫌弃。


    许温瑜觉得丢人，脸一下滚烫。


    “你小声点。”


    “你少给我装蒜！”周飞昂冷冷的瞪着他，“你又跟我妈说什么了？！你是巨婴吗？就这么离不得我，才几天啊，就急着和我妈告状。”


    许温瑜深吸一口气，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自己的谎言还是暴露了。


    周飞昂逃课的事情被发现了，估计被他妈臭骂一顿，甚至可能打了他。


    但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跟我没关系，今天下午阿姨来校门口接我们，要带我们去吃饭，看到你没在，我告诉她你去图书馆给我借书了……”


    周飞昂冷笑，眼里带着明晃晃的嘲讽。


    像锋利的小刀一样往许温瑜胸口扎。


    “难道不是你跟我妈告状吗？她工作那么忙，怎么刚好就在今天来学校？”


    许温瑜：……


    许温瑜想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就什么都怪他？！


    激烈的情绪在胸口汹涌，还来得及开口，泪水就差点夺眶而出。


    许温瑜有点气自己没出息，索性自暴自弃的低着头不说话了。


    “能不能放手？”


    头顶传来一声冷冷的声音。


    女生温和的音色，像是潺潺的流水冻结成冰，也会让人心里发冷。


    许温瑜抬起头。


    隔着周飞昂的肩膀看到站在他身后的女生。


    傍晚的阳光从窗外穿透进来，她高高的影子斜斜地落在自己脚下。


    逆光的脸，看上去愈发立体清隽，眉眼凹陷在一片阴影中，墨色的眼眸一片平寂。


    许温瑜吞了下口水，发红的眼眶，流露出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委屈。


    “你弄疼他了。”


    格夏走过去，将周飞昂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周飞昂皱了皱眉，但看到是格夏，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悦。


    “你们一块来的？”


    格夏并不想和他有多余的交流。


    站在许温瑜身前，几乎把他整个身影挡在身后，直视着面前高大帅气的男生。


    周飞昂穿着灰色卫衣，立体张扬的轮廓，带着少年独有的桀骜不驯。


    格夏：“他没有说谎，因为逃课的事被自己的母亲骂，是你自己应该承担的事吧，需要怪别人吗？”


    周飞昂看向格夏身后的少年。


    女生挡着所有的光线，少年像是被她黑色的影子保护着，低着头看不清脸，不知道是不是哭了。


    周飞昂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他刚回到家，他妈一耳光就抽了过来。


    说他不在学校好好陪着许温瑜，逃课疯跑，他当时没多想，就觉得是许温瑜告状。


    原来不是……


    周飞昂想道歉，可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许温瑜脸上被火烧之后，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医院，他的父母带他去了很多医院的美容科，得到的所有答案都不如意。


    许温瑜出院那天，周飞昂跟他父母去接他。


    也还是小孩子的周飞昂，哭着说对不起。


    身后他妈狠狠推了他一把。


    “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真是作孽，长得多漂亮的小孩脸弄成这样……”


    还说什么‘一万句对不起都弥补不了’‘以后给你弟当牛做马’之类的话。


    后来，他再也没有对许温瑜说过对不起。


    …


    周飞昂心虚又难堪地离开了。


    外面天色很快暗了下来。


    暮色四合。


    图书馆开了好几盏明亮的灯管，强烈的光线将人的影子变得很淡。


    剩下那些看热闹的人，依旧有意无意的把目光投在他们身上。


    许温瑜抬起脸，对上一个人惊讶的目光，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刚和周飞昂争执的时候，露出了脸上的疤。


    他慌乱地低下头，像是要把自己缩成蘑菇藏在黑暗的角落。


    格夏皱着眉握住他的手腕，向他走了两步。


    许温瑜被一种类似推力的气流，推着往后退，一步步脱离了他们的视线范围。


    后靠着一张桌子，抬起头，就见女生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许温瑜睫毛微颤，纤薄漂亮的唇角，紧紧抿了起来，“……很、丑吗？”


    格夏认真看着那块红色的疤。


    “不难看。”


    “……”那就还是丑。


    许温瑜又低下了头，眼眶发热。


    心里想着，她怎么连谎话都不会说？


    这个时候，不管怎么也得体面的说一句‘不丑’吧。


    格夏只是客观评价。


    她对人类的美丑其实没有那么大的赏识能力。


    只是觉得这块疤，长在他脸上，就像是一个纯白无瑕的完美瓷器上面，被人恶意黏了一块泡泡糖。


    但说多难看，也不至于。


    格夏好奇地伸出手，指尖贴着他的疤痕。


    相比起他皮肤的柔软和温度，有点硬，有点凉。


    浑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被人触碰的感觉，让少年像是个触电一样，浑身一阵颤栗。


    他抬起头震惊地望着她。


    格夏和他的目光对上，缓缓收了手，摸了摸鼻尖，“……不能摸吗？”


    “……不能！”


    许温瑜气鼓鼓的。


    …


    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许温瑜和格夏并肩走过一盏盏路灯。


    他脚下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石头，沮丧着脸，“周飞昂好烦。”


    最终还是被他影响到了心情。


    正想着，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