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策抱着孩子，在他肉肉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许是男人的气息有些扎人，游聪咯咯笑着去推开他的脸，两人玩了好一会儿才停。


    “睡觉吧。”


    游策把聪哥儿放下：“明天就要启程了，路上很劳顿，今天得早点休息。”


    “嗯。”邬清雅点点头，看着游策的背影。


    他确实很绅士。


    但是真的到了要进京去的这一天，邬清雅还是罕见地失眠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邬清雅就起了床。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背心，外头是一件浅蓝色的斜襟盘扣褂子，又耐脏又结实。


    游聪也早就醒来了，他乖乖穿好衣服，到门口等。


    这一路可不容易，为了节省时间，他们是汽车转火车，好不容易才在车厢里落座。


    绿皮火车和铁轨相撞，景色一点一点变化，从郁郁葱葱的绿到天高云淡的景象，也不过一天而已。


    按照姚飞成给的地址，他们很快便找到了乔家大院。


    邬清雅抬起头，恍惚之间觉得这个地方有些熟悉。


    “谁呀？”游策扣了扣门，里面有个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随即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妇人来开了门。


    她模样看起来还算年轻，一袭天青色褂子，但是一双吊梢眼让她看起来稍显刻薄。


    她打量了这一家三口一眼，顿时就明白了，是昨天说要搬进来的新邻居。


    “不知道嫂子怎么称呼？”邬清雅笑意盈盈，她看起来年轻又漂亮，怀里抱着的娃娃更是白玉一样。


    身边的男人呢，瞧着也高大威猛，冷冷的，不像是好惹的性子。


    “我姓乔，你叫我乔嫂子就行。”乔书云心里还是不太痛快，看了游聪好几眼。


    他正睡着，但也能看出一副好模样。


    这三人的长相都是一顶一的好，看起来怪让人妒忌的。


    乔书云不乐意跟打眼一看就过得比自己好的人说话，好在邬清雅今天穿的这件衣服让她找回了场子。


    那土布做的衣裳，怎么能比得上她这缎面的样子时髦精致？


    应该是这男人才接回来的乡下老婆罢了。


    乔书云哼了一声，转身就进房里去了。


    邬清雅只觉得这个老嫂子有点莫名奇妙，不像是个好相处的，但马上就走出来一个圆脸的大妈：“哟，你们是新搬来的邻居吧？”


    这个大妈穿的喜庆，人也热情：“快快快进来，你们是南院这一间，昨天老早就来了一队小伙子，帮你们收拾得老干净了！”


    “我呀姓刘，我家那口子姓牛，你就叫我牛大妈吧！这块地方我可熟了，要是有什么想买的，你只管告诉我，我领你去的地方保管又实惠东西又好！”


    “行，牛大妈，之后就请您多帮衬帮衬了！”邬清雅声音细，她从包里拿出一罐黄桃罐头来，塞到牛大妈怀里：“这是给您的，我们来的匆忙没有置办什么好东西，就只有一些路上吃的零嘴，您也帮我们分担一点吧！”


    “这使不得！”刘翠花一看，这不是黄桃罐头吗？在供销社要买也要好几块钱呢！要不是孩子生病想要甜甜嘴，平常刘翠花是舍不得买这么贵的东西的！


    而邬清雅竟然能随随便便送人？她旁边站着的军官只顾着收拾房间，也没说半句阻止的话。


    刘翠花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看来这小媳妇在家是有点地位的？


    眼看推辞不过，刘翠花只好收下了。


    牛大田也吓了一跳：“你怎么收人家那么贵重的东西！”


    他们已经过了贪嘴的年纪，平常儿子又不常带着孙子回来，这黄桃罐头是小半年都没尝过的。


    现在刘翠花倒是一下拿了一大罐，他们看着又是喜又是愁。


    “要不，你送点自己家种的菜过去？”


    这倒是个好主意。


    刘翠花掐了几根丝瓜，又掐了些水灵灵的辣椒、红薯苗、土豆、西红柿过去，总之只要她地里有的，都给邬清雅带了一点去尝鲜。


    “妹子你别嫌弃了，这些菜都是我们自家种的，虽然出去卖不了几个钱，但也是我一片心意。”虽然邬清雅年纪小，但刘翠花也不想要平白托大，当她的长辈，称呼上就各论各的了。


    刘翠花把菜放下，又得了一点红糖回来，一来二去，没一个下午竟然就相熟了起来。


    “你还挺会交际。”游策挽起袖口，冲洗着这些青菜。


    这个大院还有一点好，那就是有自来水，不用上山去挑。


    一开始他还以为邬清雅会腼腆怕羞，融入不了新环境，现在看来倒是心放下了一半。


    “你别小瞧我。”邬清雅笑着，“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这二十年我岂不是白活了。”


    要知道，在梦里，她不仅去过许许多多人家，还学了许多手艺。


    缝补衣裳，做饭菜，带孩子，样样精通。


    虽然她不爱说话，但是做人的道理还是懂得的。


    他们在院子里小声交谈着，一边洗洗菜，一边聊聊天，很快日头就偏西了。


    邬清雅看看天色：“我来做个丝瓜鸡蛋撒子汤怎么样？然后下一点白面条，今天就这么对付一下。”


    她擦了擦额角的汗珠，今天确实已经疲惫得不行了。


    “可以。”游策掂了掂西红柿的分量，补充道：“再做一个凉拌西红柿。”


    说着邬清雅就开始行动起来。


    她先是把丝瓜皮刮掉外面粗糙的外皮，然后切成薄薄的片，扔到了开水中翻腾。


    这样既能保持丝瓜的翠绿，又能锁住它内里的甜意，做出来的汤一滴油都不用放，健康又清甜。


    鸡蛋花被沿着锅淋入，在沸腾的汤汁中起舞，等煮的差不多了，放入白面，再咕嘟两滚的工夫，一碗丝瓜鸡蛋面就好了。


    最后作为点缀，撒上少许食盐，放上些脆脆的撒子，白面的香味飘开老远。


    邬清雅给游策捞了一碗，他先吃完就要去部队报到了。


    而邬清雅和游聪倒是不急，她给聪哥儿拿了一个小碗，帮他晾凉，然后一口一口用勺子喂他。


    聪哥儿也心疼妈妈，他就着邬清雅的手吃了几口就不吃了，自己把木碗拿过来，舀了一勺放到口里。


    游聪享受地眯起了眼：又香又甜又软的白面条，果然是他的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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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自顾自端着碗跑到院子里蹲着吃，吃着吃着觉得有点不对劲。


    游聪抬起头，看见东边院子的角落有个小姑娘。


    她头大身子小，乌溜溜的黑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手里的碗？


    游聪吃了一口，抬头看看，那个女孩还在那。


    他哒哒哒跑进屋：“妈妈，妹妹！”


    “妹妹？”邬清雅一愣。


    她以为游聪是说想要一个妹妹。


    这样的话他也说过很多，但邬清雅都打个马虎眼就糊弄过去了。


    但今天怎么又提起来了？


    她不由得想，难道游策在孩子面前说什么了？


    呸，跟孩子说这些，不要脸！


    邬清雅不由得脸有点红，她蹲下安抚游聪：“聪哥儿，你别着急，妹妹是以后才会有的，不是一下就蹦出来的，知道吗？”


    游聪却看起来有些无语，他干脆把邬清雅往门外拉：“你看，妹妹！”


    邬清雅牵着自家儿子嫩嫩的小手，顺着他指的地方看：“那里没有人啊！”


    她摸摸儿子的头：“是不是看错了？”


    游聪揉揉眼睛：咦，那个丑妹妹呢？怎么不见了？


    这个小插曲邬清雅没有放在心上，她看着游聪把面条乖乖吃完，然后把他的嘴擦干净，围脖取下来，隔汗巾换了一个新的，摸了摸后背，感觉不到潮湿之后才放他出去。


    “你自己去院子里玩一会儿，注意不要跑出门了，知道吗？”


    游聪点点头。


    他穿着妈妈给他做的虎头布鞋，踢踢踏踏地在院子里练起了走正步。


    很快，他就发现了躲在屋子背后的那个女孩。


    游聪眼睛一亮：他就说是有个妹妹嘛！妈妈却不信他！


    肯定是妹妹想跟他玩捉迷藏！


    游聪是个鬼灵精，他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在院子里踢着正步转圆圈。


    然后一点一点靠近墙角。


    “啊——”一声凄厉的叫喊划破夜空，游聪惊地手一松，赶紧往后退了几步，一个不注意跌倒在了地上。


    东西南边三家人都跑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邬清雅急得不行，她一出来就看见儿子倒在地坪里，对面的小女孩正捂着耳朵尖叫。


    游聪一脸无措地看着她，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土，然后着急忙慌地躲到她的裤腿后面。


    游聪也不是一个胆子大的，但那个女孩看起来却更是胆小。


    “怎么又哭了？”


    穿红裙的女人迈过门槛，打了个哈欠。


    她抬起头，和邬清雅对视，两人都不由得一愣。


    乔晚是震惊于邬清雅的美貌，她们大院里什么时候搬来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


    而邬清雅是震惊于乔晚的面容：虽然没有梦境里那么惊艳，但此时的她已经和那个张扬自信的身影隐约重合……


    这不就是游志的那个小情人吗？她怎么在这？


    邬清雅不由得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时空错乱感。


    而她看着那个瘦得有些不自然的孩子，她正怯怯站着，看见乔晚出来，却跟害怕似的，一下止住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