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孟凡凯却没那么幸运，同学把他扶到医务室的路上，他就痛得受不了，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王老师急忙让另一位老师把车子开进来，把他送到医院去。


    检查结果出来，他一瘸一拐的腿上的淤青倒还只是皮外伤，更严重的是肋骨，竟然骨裂了两根。


    这下，不得不叫家长了。


    孟玉茹气得在医院破口大骂：“我儿子受了这么重的伤，挨了这么多的揍，你看看身上青的青肿的肿，你们老师就是这么保护学生的？揍人的是谁，难道不给任何处分吗？叫对方家长过来赔医药费！”


    孟凡凯在一边垂头丧气。


    王老师和孟家老家是一个镇上的人，沾点儿远方亲戚的关系，算是孟玉茹的晚辈，也不好在这个当口保持中立，便劝慰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有同学作证，是孟凡凯先欺负人家的。”


    孟玉茹骂道：“那人家进医院了吗？”


    王老师：“……那倒没有。”


    孟玉茹戳着孟凡凯的脑袋：“所以你打架也就算了，你还打输了？我们家开跆拳道馆的，又不是开面馆的，你怎么这么怂。”


    孟凡凯脑袋越埋越深：“妈，光彩吗，不能小声些吗？”


    “所以到底是谁？”孟玉茹撸起袖子：“我去你们学校找他！看看到底什么样的家庭才养出来这种下狠手把人肋骨打断的畜生！”


    若是放在之前，孟凡凯肯定举双手双脚支持，中年妇女的撒泼虽然丢脸，但是有效。


    可现在，想起顾藐的家世，他整个人都萎了。


    虽然他觉得顾藐对自己的过肩摔没有造成什么致命伤，肋骨是在戚厌踹他的时候断的，那个时候胸口就喘不上气来了，但这一架打得含糊，他也没证据更没法指认。


    “这事儿，恐怕你还不清楚，今天学校新来了一个转校生。”王老师把事情从头到尾给孟玉茹讲了一遍，顺便把顾家的新闻搜出来给她看。


    孟玉茹终于懂了：“合着就是仗势欺人？！一分都不赔偿，就要我们息事宁人？”


    王老师：“……”


    好像说的也没错？过程虽然曲折，但结果好像的确是这么个结果。


    孟玉茹看着自己儿子呼吸困难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她倒也明白各种利弊，顾家有钱有势，如果找上门去让他们赔点钱，他们肯定不会不赔，但这样一来，梁子可就结深了，以后同在一所学校，他想怎么整自家儿子，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他们小门小户的也斗不过。


    别最后搞出个退学的结果。


    但孟玉茹心里实在不解气，她对着孟凡凯的检查报告拍了张，发到小区物业群，艾特了603，撂下一句话：“你侄子今天把我儿子打了，这事儿怎么办吧？”


    这头孟凡凯也趁着医生不注意，艰难地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给金一鸣发过去一条：“哥，顾少来清江了，你知道吗？”


    *


    从医务室回去。


    下台阶前，宋助理递给顾藐一把黑色的伞，说：“少爷，那我就先回去了，还得找新的阿姨把家里上下打扫一下，有事找教导主任，我已经打点好了，放学了来接你。”


    平时顾藐听宋助理喊少爷听得挺顺耳的，但今天主角受就在他身边，整得他怪尴尬的，像是什么流星花园里的小段子。


    顾藐挠了挠头，含糊地点点头，说：“去吧。”


    目送宋助理离开，顾藐单手插兜，撑开伞，遮在戚厌头顶，道：“走吧，送你回教室，噢，不对，我们是一个班，一起回吧。”


    顾藐的想法很简单，首先，少年这几年的倒霉有一部分原因是他造成的，他对他好，补偿一下也再正常不过，何况他的家世也是一件好用的武器，这个学校的人见到他护着戚厌，从今往后就不敢来欺负戚厌了，这样的话哪怕过两三个月后他回到曲城去，少年也能安心读书，而不至于三天两头有人找茬。


    所以他有多明显就要做得多明显，能多热烈就多热烈，完全不打算收敛。


    戚厌没有拒绝，反正就像是飘下来的雪一样，转学生的那点儿正义感很快就会消失。


    他低头进了顾藐的伞下。


    虽然差了两公分，但顾藐的运动鞋鞋帮较高，倒也不太明显。从远处看就是身高相仿的两个高个少年。


    从来都是别人给顾藐撑伞，顾小少爷还没有给别人撑过伞呢。


    他很快发现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虽然伞很大，但戚厌为了不碰到他一直游离在伞的边缘，一不留神就出去了。


    碰到自己又不会怀孕，难道是自己太帅了？呵。


    主角受还是太羞涩了。


    顾藐忍不住从热烘烘的口袋里把手拿出来，再次伸过去牵住他的手。


    虽然换了更暖和的衣服，但少年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凉。


    顾藐攥住他手心，道：“过来点儿，你肩膀都出去了。”


    戚厌强忍着想把手抽走的念头，朝顾藐靠近了几寸。


    他低头看了眼换上的新裤子，锦衣玉食的小少爷显然不知道“糟蹋”二字为何物，反正整个衣帽间全是衣服，专门往雪深的地方走，带得两人的裤腿都湿了一片。


    顾藐也不知道他走路为什么一直低着头，而且皱眉，只能理解为他有点忐忑，不太好意思回到教室面对其他学生。


    一般情况下来讲，霸凌别人的人比较厚脸皮，被霸凌的反而如惊弓之鸟般惶恐无措，因为会觉得自己无能，而感到耻辱。


    但顾藐觉得这是错的，有时候一个人不是犯了错才被别人欺负，而是欺负他的人天生恶意。


    言语安慰十分无力，何况冰冻三尺，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


    顾藐目光炯炯有神地坚定地朝教学楼走，什么也没说，只更加用力地攥住了戚厌的手，试图将自己掌心和指尖的温暖传递过去。


    戚厌：“……”


    没看出来，力气可真够大的。


    一抵达教学楼下，戚厌迅速把自己的手抽了回去，顾藐理解为他害羞，没说什么，收了伞，才道：“放学去我家吧，一起看电影吃零食，还可以在我家睡喔。”


    闻言，少年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顾藐也没觉得自己这话哪里奇怪，理所当然地道：“我听别的同学说，你和孟凡凯住一栋单元，万一他家里人晚上上门来找你麻烦怎么办。”


    戚厌没回答，楼道雪光落在他贴了医用胶布的唇边，脸和雪光一样白，衬得他眸色更加漆黑深幽。


    顾藐是个急性子，见他不理人，又道：“那你家地址给我一个，万一出事，你打电话给我。”


    他想要戚厌家里地址还不容易吗，随便找哪个同学或者系统问一下就知道。但没问过少年本人，如果哪天贸然冲到他家里去，少年会觉得很古怪吧。


    戚厌没吭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抬腿就先上楼。


    ？又害羞无措了？


    顾藐：“你看他耳根都是红的。”


    002：“现在大冬天的，我变个人在雪地里走一趟，耳朵也会红。”


    顾藐：“……”


    顾藐“喂”了一声，连忙拿着伞跟在后头三步两步迈上去。


    两人在医务室待的时间有点久，班上已经上了两节课了，正是第二节课和第三节课的间隙。


    一班教室里本来正在热火朝天地议论，非常嘈杂，戚厌和顾藐先后进来，班上一下子安静了。


    众人先是眼神躲躲闪闪地看向戚厌，戚厌眼皮子也没抬，径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顾藐趁机看了一下他的位置，他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和别人桌子上摞满了各种真题课本不同，他桌子上什么也没有，就放了一张试卷，一支笔。


    作为学渣，差生文具多的顾藐大为震撼，一眼看出这是学神的桌子啊。


    他正要走过去，就刚才的问题追问两句，前排有人提醒他：“顾藐，你的座位在这里，上节课老师安排的，我们已经帮你打扫出来了。”


    作为曲城顾家的儿子，顾藐走到哪儿都有一堆跟班，对别人的示好已经习以为常。


    他走过去认了下自己的桌子，对那人道：“谢谢啊，你叫什么？”


    那人高兴地道：“你好，我叫胡浩然，你叫我浩然就可以，我是数学课代表，数学有题不会可以问我。”


    另一个女生也迅速围了过来，说：“我是程文清，语文课代表，也可以问我。”


    “噢噢，好。”顾藐忙道：“谢谢，我叫顾藐，无论什么科目都别问我，英雄联盟可以问我，借游戏机也可以找我。”


    这话一说，大家都笑了。


    本来还觉得富家子弟难以接近呢，但没想到顾藐人帅性格又好，大家立刻对他产生了好感。


    立刻更多的人七嘴八舌地围了过来，想趁着课间间隙多了解一下顾藐。


    顾藐本以为几句话就可以解决，没想到凑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眼看着还有几分钟就要上课，这群人还围这里，他忍不住起身道：“先让让。”


    顾藐个子也高，一站起来，大家都不由自主往后让了让。


    顾藐拨开人群，走到戚厌身边去。


    班上的人还以为他要干什么，是知道了戚厌的身世还是——


    就见他在戚厌的座位旁边站定，道：“戚厌，我们还没交换手机号呢。”


    班上的人：“……”


    几乎所有的人的视线都投了过来，但顾藐从出生开始就众星拱月，对于成为人群焦点这件事情得心应手，根本不觉得有什么。


    不过当戚厌抬起眼睛，扫过去一眼，表情不咸不淡的，全班学生迅速收回视线，装作没有在盯着他们看。


    顾藐也回过头，见竟然没有人在吃瓜，只觉得自己今天那个过肩摔也震慑了相当一部分人，可别传成校霸了。


    僵持几秒，眼见老师都要来了，顾藐还站在他桌子旁边一副不要到他的微信就不回位置的态度。


    戚厌：“……”


    他默默地掏出手机，和顾藐互相加了微信。


    顾少爷这下满意了，收起手机，又打量了一眼戚厌身边，还有空位，琢磨着想换到这边来。


    不过今天老师刚把他安排在前面的位置上，他就提出要换，似乎也不是很好，过两天再说吧。


    他视线在班上溜了一圈。


    戚鸿熙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两只手抱着后颈，像鹌鹑一样把头埋在课桌上，心里默念，别找我别找我别找我……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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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听顾藐喊了他的名字，让他过去把戚厌旁边的窗户关一下。


    这学校很旧，窗户上积了一些成年灰尘，有点合不拢，冷风都渗进来了。顾藐想为戚厌把窗户关上，但不想自己动手，反正这里有现成的苦力。


    戚鸿熙：“……”


    全班：“……”


    在全班诡异的视线里，顾藐风风火火地要到了微信，又让戚鸿熙使出吃奶的劲儿把窗户关上了，这才回到了座位上。


    “过来。”他让刚才围在他身边的同学加他，然后挨个发微信红包：“就当我的入伙费。”


    “卧槽。”班上的人顿时激动起来，全都凑了过去。


    “这是什么菩萨！绝世大帅哥！”


    “我也要，我也要！谢谢少爷！”


    班上充满了快活的气息，顾藐很快和这群人打成一片，就连戚鸿熙都凑过来试图暗戳戳地抢一个红包。当然，顾藐故意忽略了他递过来的手机二维码。


    但就在这时，班主任拿着教科书进来了，一群人顿时像马蜂窝一样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教室安静了，班主任开始上课。


    顾藐来这所学校本来就是为主角受来的，也没什么心思上课，只稍微听了一会儿讲，心里头就在琢磨要怎么打探清楚戚厌现在住的那个家里的事。


    中午第四节课下了课，一群同学热情地撺掇着他去食堂一块吃饭，他一扭头，发现戚厌的座位空空如也，少年早就拎着书包离开了。


    吃饭的时候，他问了问班上的学生。


    胡浩然告诉他：“你问戚厌？他中午好像在一家日料店打工，午休有两小时，我们学校又不查寝，进出学校比较自由，所以他中午一般不来食堂的。”


    顾藐听了，就要起身，胡浩然按住他：“那家店挺远的，你不会是想去吧？还是别了，大冬天的多冷啊，你家车子不是已经开回去了吗。”


    顾藐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午休时间也所剩无几，现在过去来不及，也没有什么意义，只好又坐了回去。


    “不过，为什么去那么远的地方打工？学校附近不是有很多家奶茶店吗，时薪应该不低多少吧？”顾藐问。


    胡浩然表情变得有些莫名，像是不知道怎么启齿，顿了下才道：“这件事让罗珊珊告诉你吧。”


    虽然他没说，但顾藐猜到了个大概，学校附近是对戚厌身上发生的事情最了解的一片地方，所以周围是没有人敢用他的。否则以少年年级第一的成绩，随随便便都能找到家教，他却只能去打零工。


    顾藐心头有点难过，又有点无力。


    下午第一节课铃声响的时候，戚厌才从后门进了教室，进来的时候带进来几片雪。


    顾藐时不时就回头看一眼，一直关注着他的座位，所以第一时间知道他回来了。


    但整个下午顾藐没有机会再和戚厌有任何交流了，前两节课进行了一场考试，第三节课老师进来收了手机，宣布自习。


    顾藐转着笔，忍不住回头。


    而戚厌一直垂着漆黑的眸子写试卷，他写得很快，45分钟其他学生一般只能写完半张试卷，而他好像已经写完了三四张。


    清江虽然较为落后，但清江一中也算是重点学校，年级第一完全可以随便去清北，何况像戚厌这种理科断层年级第一。


    没想到主角受这么上进，大概是想通过成绩走出这个地方。


    见状，顾藐这个半吊子也不敢随便打扰。


    但他不去打扰别人，很快就有人打扰他，一个纸团从左侧前方丢了过来。


    他捡起纸团朝那边一看，罗珊珊用口型对他说：“我丢的。”


    顾藐想起来上午罗珊珊好像说有什么事情要告诉自己。不过后来自己一回教室，又是被其他学生围着，又是考试的，手机也被收上去了。完全没有时间去走廊上聊聊。


    到底什么事情这么着急，还得自习课上丢纸条说。


    老师不在教室，顾藐朝右边窗户看了一眼，也没见到传说中会悄然出现在窗外的教导主任的秃头，便利落地把纸条打开。


    虽然一直没抬头，但戚厌注意到顾藐时不时扭头看来的视线。


    有一会儿感受不到这视线了，他抬起眸子，淡淡地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然后就见白色的纸条在空中一来一回。


    顾藐在纸条上写着什么，又丢回给了罗珊珊。


    罗珊珊则更是写了一长段，又重新丢了回去。


    少年一只手支颐着脑袋，一只手仍握着笔在草稿纸上计算，漫不经心地抬眼看着，唇角微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他小的时候，会短暂地融入一群孩子当中，玩得很尽兴，但是当大人带着惊恐的眼神把自家孩子接走之后，五彩的旋转转椅还在转动，上面却只剩下他一个人。


    真是无聊。就要结束了。


    少爷也要融入到那群人中去了。


    应该说什么，谢谢招待？


    戚厌感到索然无味，同时有些意兴阑珊。


    ……


    铃声一响，顾藐匆匆收拾书包，起身往后看，但少年并没有如约答应他留下来一起回家。


    那处座位空荡荡的，写完的卷子好几张，已经收了起来，只剩下一支笔。


    人早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