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第 83 章
作品:《梨落折高栀》 *
军帐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沙盘上纵横交错的路线。季苍镧身披铁甲,指尖按在地图某处,正与麾下诸将低声商议。帐外寒风呼啸,忽而帐帘一动,季瑛大步踏入,甲胄相击,发出清脆的铮鸣。
她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将军,下属有要事禀报。”
季苍镧抬眸,目光如刃,扫过她紧绷的面容。他略一抬手,众将即刻肃然退下,铁靴踏地之声渐远,帐内只余父女二人。
沉默如铁,压得人透不过气。
季瑛忽然双膝跪地,哑声乞求道:“季将军……爹!求您听孩儿一言,莫再进军了!”
季苍镧眸色骤冷,指节捏得发白。他厉声道:“你忘了为父是如何教导你的?你投奔玄王的事,我已竭力替你瞒了下来,如今你还真想我陪着你一块当叛徒吗?!我教导你的忠君报国你做到了哪样?!”
季瑛仰起头来,声音微微发颤:“可玄王就是当年的太子啊!您忘了先帝是怎么交代的吗?”
“你怎敢提先帝!”
“啪”。
清脆的一巴掌。
季瑛别过脸,手紧紧攥成拳放在身体两侧。她的眼眶通红,像是能滴出血似的。
“您当真知道圣上私底下做的勾当吗?他一点也不比甄家那群人干净!他让你去西北收拾甄家的烂摊子,需要你送命时又不远千里派人接你回京——至始至终,他都在利用所有人!!!”
“闭嘴!滚出去!”季将军怒吼道。
季瑛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军帐。
盛怒过后,季将军眼前忽然浮现起先帝的慈眉善目和那春风化雨般的笑容。
他总是拍拍他的肩,温柔笑道:“苍镧,你做的很好。这一路,真是辛苦你了。”
谁能想到,一位杀伐果断的开国皇帝,私底下竟是这样的平易近人。
他双腿突然发软,扶着柱子,捏紧了发酸的胸口。
*
在得到“细作”甘焕之的消息后,且在唐栀的力保下,摩拳擦掌已久的玄甲军踏上了进京的路。
行军途中,唐栀趁众人歇息之时,找到了一个人在湖边发呆的甘焕之。
“焕之。”
“唐兄,你怎么来了?”
甘焕之顶着大大的黑眼圈,一脸错愕。
“你在担心……你的家人吗?”
甘焕之苦笑一声:“我觉得这事我做的很对。但我同时也觉得,这对我爹娘不公平。他们不像我,还是选择的机会。说到底,是我考虑不够周到,叫他们陷于危险之境……”
唐栀沉默良久,哑声道:“是我的错。”
“唐兄,不是你的错,只是人间总是需要勇敢的人挺身而出,而你恰好成了其中一员罢了。”
唐栀盘腿坐在甘焕之身边,轻声道:
“谢谢你。”
“我才要谢谢你,在我做了细作后,还愿意相信我呢。要是换作玄王,早就把我头砍了,然后挂在军帐上三天三夜,直到吓死另一个细作才愿意把我的脑袋扔到河里喂鱼……”
“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嘿嘿。”
唐栀释然地笑了。
二人静静看着月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不再打扰这份难得的宁静。
直到甘焕之突然发话:“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很没用。我还会想着,这种废物,不如跳河了算了,至少能省点粮食,省得我爹娘整日操心。”
唐栀拍了拍她的肩:“忘记告诉你了,在渭城,我还遇到了点儿。”
甘焕之的瞳孔骤然放大:“点儿?”
“嗯,她还问了有关你的事。”
“什什么事?”
“问你最近好不好啊,有没有变胖啊,有没有嫁娶啊之类的……”唐栀面不改色地胡诌道。
“嫁娶?!她还问这个?”甘焕之眉间的忧郁顿时一扫而空了,“诶,唐兄,她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呢……”
“不知道,这个你得等到见到她的时候亲自问问了……”
“好!”甘焕之咻得一下站了起身,“我要重新做人,重俘芳心!”
半柱香后,唐栀带着笑意回到了林梨身边。
林梨盖着被子,望着他走近的身影:“怎么样,我出的办法很有用吧。”
“那是自然,我娘子聪明绝顶神机妙算智勇双全——”他掀起被子,钻进了被窝,“嗯——还是这里暖和。”
“少来。快睡,明日要早起。”
唐栀抱紧了林梨:“等会,再亲一口。你不明白,我现在正在努力珍惜没有楚河汉界的日子。”
林梨用力抽走了唐栀的枕头,然后一脚蹬开唐栀的怀抱,准确将枕头放在了二人的正中间。
“现在有了。”
唐栀翻了个身,成功侵略进林梨的领地之中。他再次紧紧抱住她,还顺带亲了一口她的额头:
“现在没了。”
睡到一半,唐栀突然开口问道:“娘子,等结束了,我们去市集买个小猫如何?你看,刚到京城的时候,我就答应你要养只小猫,后来我俩闹别扭了,和好了又太忙没时间照料小动物了,这次回京,我就彻底不干了,专心做好你的贤内助——”
林梨在睡眼迷蒙中摸了摸唐栀的额头:“你发烧了?”
唐栀撑起身子,眨巴眨巴眼睛:“没有,我说真的,我们可以养小猫呀,一个叫‘冰糖’,一个叫‘葫芦’。”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忘了——快点睡觉。”
“你肯定记得,只是你害羞——唔。”
林梨抽出了自己的枕头捂住了他不安分的嘴。
“唔唔唔唔唔(我不说话了)。”
*
几日后,两军终究还是会面了。
烈日下,季将军眯着眼睛,端详其面前那个熟悉无比的面孔。季将军的养女季瑛也位于马上,列于将军身侧。她皱着眉,满面愁容,似在给玄王信号:“接下来,可能是一场苦战”。
玄王端坐马上,银甲在残阳下泛着冷冽的光,那眉眼间的冷峻与坚毅,与记忆深处那位慈爱君王的年轻轮廓惊人地重合。
季将军眼前倏然模糊,耳畔响起御花园里先帝爽朗的笑语。
他拍着自己的肩,目光追随着远处挥汗练剑的少年太子,眼中是化不开的宠溺与期许:“苍镧啊,你看玥儿,性子是冷了些,可心是滚烫的。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自是要对他狠心些的……将来这江山,交给他,朕放心。你要替我……好好教导他、看着他,护着他。”
那托付,字字千钧,此刻如惊雷般在他心头炸响。
就连先帝临走时,最后见的人,也是自己。这也一度让宫中所有人都以为圣上告诉了他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从此,他变成了甄氏眼里的眼中钉、肉中刺,新帝一登基,便夺了他大半兵权,将他发去北疆。然而,先帝只是叫他,在他离世后,早日卸甲还乡,照顾好妻儿、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学他那般争权夺利,别像他一样,到头来,只落了个丧心断肠,了无牵挂。
玄王的一声苦笑拉回了他的思绪。
“季叔,没想到故人重逢,竟是在这种场面。”
季将军静静看着他,不作回应,只是鼻翼、眼角翕动不止,直到全身开始不住地颤抖。
他翻身下马,单膝重重跪地,铠甲撞击地面发出沉闷声响。
“末将季苍镧!”,他的声音哽咽而决绝,“愿追随殿下,清君侧,正乾坤!万死不辞!”
他身后的季瑛,长长舒了口气,眼底是尘埃落定的欣慰。
玄王眸中冰封的湖面裂开一道缝隙,有复杂的光芒一闪而过。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却清晰:
“季将军,请起。
“合兵,回京!”
*
大军浩荡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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旌旗蔽日。途中,斥候带回两个蓬头垢面、步履蹒跚的女子——其中一位长得实在像唐使臣的妻子,二人便被带到了唐栀那。
唐栀正与玄王和季氏父女几人正围在地图边,商讨着接下来攻打京城的战略计划。
“公子!公子!”领着“可能是重要人物”的士兵一掀开军帐的帘子,其中一女子就开始大声叫唤。
嘶,这个声音好生熟悉——点儿?点儿怎么会在这?她不是和阮贞在渭城吗?
“诸位稍等片刻,外边可能是我认识的人。”唐栀略感诧异地走到屏风外,“点儿?”
“公子!公子!你还记得我!太好了——小姐可还安全?哦对了,这是阮小姐,我们一路从京城逃到这里......好不容易活下来了,呜呜呜呜——”说着点儿开始呜咽起来。
“点儿放心,你小姐她一切都好——你们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被狗皇帝关起来了?”
阮贞离抹了抹脸上的泥巴,轻声答道:“是,是白大人的人救我们出来的。恰好当时守卫的人很少,据说是都被召去充军了。然后他们的人叫我们一路往西南方向走,尽量路过可以让军队驻扎的宽阔区域。”
唐栀顿时深吸了口凉气:“白大人他们可好?”
“不知,我们顺着密道出京城后,一直没见过他。”
白太傅背着手从屏风后走出,轻蔑地笑道:“你就放心吧,我教出来的孩子,没一个是干不成大事的——除了常崇璟。”
*
御书房里,圣上盯着手中刚送到的军报,眉头越皱越紧,直到内心的愤怒不甘即将喷涌而出。军报在他手中一点点皱缩,最终化作一团扭曲的纸球,被他狠狠掷向殿柱。
纸团弹落在地,滚到阿福脚边。老太监垂着头,看见那上面“季苍镧投敌”四个字已被攥得模糊不清。一滴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下。下一秒,宽大的衣袖猛地一扫——
“哗啦!”
上好的端砚砸在地上碎成几瓣,朱砂墨泼溅开来,像极了鲜血。狼毫笔、白玉镇纸、青瓷笔洗......一件件御用之物在青砖地上摔得粉碎。
“呵......”他突然冷笑一声,“这群人,什么时候成了别人的看门狗了?朕自幼便是那牵丝傀儡,任人摆布!如今既登九五,竟仍被尔等宵小蒙蔽欺瞒!”
大太监阿福端着茶盏的手一抖,差点洒了茶水:“陛下,您消消气......”
“先帝在时,朕是他人手中的棋子;如今朕为天子,却还是逃不过这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命数!消气?朕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吗?”崇璟帝站起身,在御案前来回踱步,“季苍镧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朕让他去剿匪,他倒好,跟逆贼称兄道弟了!”
这时,白大人匆匆从门外进来:“陛下,季将军那边......”
“朕知道了!”崇璟帝烦躁地摆手,“一个个的,都当朕是傻子不成?”
白大人擦了擦额头的汗:“臣已经派人去跟玄王交涉,至少还能拖上几日......”
阿福小心翼翼地把茶盏往前推了推:“陛下,您先喝口茶......”
崇璟帝盯着茶盏看了半晌,突然长叹一声:“罢了......”他揉了揉太阳穴,“传旨,继续抓壮丁充军,让禁军加强城防。另外......”他眼神一冷,“派人盯紧地牢。”
窗外突然炸响一道惊雷,惨白的电光透过雕花窗棂,将满地狼藉照得清清楚楚。也照亮了天子那张因为暴怒而扭曲的面容。他的额角青筋暴起,眼底布满血丝,连嘴角都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微臣,遵旨。”白大人慢慢起身,生怕不小心惊动圣上濒临崩溃的神经。随后,他转身,大步离去。
马上,这身后的狼藉,就要与他了无关系了。念头一转,他心中一沉——决胜时刻,万不可再出任何差错了。
这夜,京中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所有人都知道,一场暴雨将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