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璐瑶的十五岁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是夏璐瑶永远都不想再回想起十五岁感受的感受。


    那天从姜家别墅出来没一会儿，夏璐瑶就见到了她的亲生父母，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们。


    可他们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你是瑶瑶吧？远远这两天心情不太好，有什么事，你多担待点。”


    夏璐瑶数了数，一路上，他们对她说了二十三句话。


    其中有二十句，是关于他们的养女夏璐远的。


    她其实跟亲生父母长得很像。


    她拥有和爸爸同样深邃的大海一样的眼睛，拥有和妈妈同样柔顺的丝绸般的黑发，她几乎遗传到了他们所有的优点。


    可她，好像失去了他们的心。


    刚站在夏家别墅的玄关门口，“砰”地一下，夏璐瑶脑子一疼，一直拖鞋从她脑门反弹到地上，与之一同传来的，还有那声“滚！让她滚！”


    夏璐远又哭又闹，父母好说歹说她才委屈同意让夏璐瑶进家门。


    保姆拿过来一双拖鞋，夏母出声阻止：“嗳，换一双，那双是给远远准备的。”


    保姆赶紧换了一双，夏父：“这双也不行，上面有远远最喜欢的小丸子。”


    如此换了好几双。


    最后，摆在夏璐瑶面前的，是一双客用拖鞋。


    同样的颜色，同样的款式，同样的尺码……夏家还有几十双。


    而她，穿着这个没有任何个人标签的客用拖鞋，一晃就到了现在。


    年份太久，以至于她都忘了，自己从来就不喜欢这双拖鞋，她喜欢的是——


    夏璐瑶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脚尖。


    圆圆的，粉粉的拖鞋尖，旁边是同样粉嫩的挥舞着魔杖的魔卡小樱。


    魔卡小樱啊。


    “喜欢吗？”


    耳旁是姜念的声音，夏璐瑶连忙收回视线，假装不在意地淡淡说：“一双拖鞋而已，有什么喜欢不喜欢。”


    周围似乎有点静。


    小斌哥干咳一声，凑过来小声提醒：“姜小姐问的应该是，咳，这间卧室。”


    夏璐瑶：“……”


    她尴尬地抚了抚发，恼怒于自己的会错意，毕竟买房又不是买菜，谁会在意一双拖鞋合不合她心意呢。


    姜念这套房子，她是真心喜欢。


    从一开始就喜欢。


    她得知姜念要卖房的第一时间，就拨通了房屋中介的电话。


    今天，从前花园逛到会客厅、起居室、泳池，穿过岁月静好的后花园，从一条别具匠心的曲径爬上二楼的公主房，也是姜念的房间，打开门的一瞬间，豁然开朗。


    一路上，姜念每一分恰到好处的介绍，都让她对这套房的喜爱更深一分。


    方才小斌哥将她拉到旁边，委婉表示这套房的价格可能略高于市场价，夏璐瑶默默给自己的心理价位涨了两千万。


    装修这么好，加两千万也是理所当然吧？是吧？


    更何况，这间卧室。


    夏璐瑶抬眼打量四周。


    实不相瞒，自从她十五岁踏足这间卧室起，每晚做梦就有了素材。


    套房每一个房间的格局，她都很熟悉。


    但今天细看，还是发现了更多惊喜。


    “这个，”夏璐瑶指着靠墙边几上的泛着银光的金属摆件，有些不敢相信，“难道是王展明大师的作品？”


    姜念此刻陷在柔软的北极熊沙发里，摇晃着高脚杯中紫红色的浓郁酒汁，声音清灵空幽，像从梦中穿梭而来：“对，这是他第一次获国际金展奖金奖的设计作品，对了，同年的银奖作品现在在澜市艺术博物馆。”


    夏璐瑶：加一千万。


    “这里是我自己设计的下沉庭院，走几步就可以俯仰观天地。”


    夏璐瑶：再加一千万。


    “你说桌上的摆件啊，是卡尔王储阿兰斯送的，搭配旁边的汉白玉石柱还不错，到时候会随房一起送给你。”


    夏璐瑶：再再……


    “……”


    姜念勾着红酒杯站起身，朝她走过去，再一次问道：“喜欢吗？”


    夏璐瑶很想摇头，但脑袋却很诚实地点了点。


    “那就好。”姜念已经站到了她对面，不到半米的地方，忽地想起什么，“噢对了，其实你没会错意。”


    “嗯？”


    姜念笑了笑，语气随意：“之前问你的，其实就是拖鞋。”


    “什么？”夏璐瑶有些没反应过来。


    姜念双臂环胸，红酒在她雪白的手指尖晃出艳丽的色泽：“昨天挑选它可耗费我整整半小时，所以你的感受对我很重要。喜欢吗，你的专属拖鞋？”


    问完，她浅抿了一口红酒，然后看着夏璐瑶的眼睛，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喜欢吗，你的专属拖鞋？


    夏璐瑶不太能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只觉得大脑昏昏沉沉。


    喝酒的明明是姜念，但为什么醉的，却是自己呢？


    她低下头，鞋面上的魔法小樱张大嘴，对着她开心地笑。


    她努力想露出像小樱一样笑容，可身体里却有一股不听话的暖流瞬间冲上了她的脑袋，眼睛和鼻子都酸酸涨涨。


    夏璐瑶手指微曲，习惯性地指尖用力，掐紧手心，企图用疼痛将其憋回，手背却忽地一热。


    她低头。


    女人莹白的手指轻轻勾起她的手，一根根展开，看着手心青白的指甲印，问：“疼吗？”


    夏璐瑶猛然抬头。


    她爱掐手心这个坏习惯，是她回到夏家那天养成的，每次她一想哭就回用力掐自己的手心，手心被掐红、破皮、青肿，都是常有的事。


    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一个人注意过她这个不起眼的坏习惯。


    可是今天。


    姜念、姜念她怎么会……


    夏璐瑶来不及思考，又被姜念牵着，晕晕乎乎地往衣帽间走，耳里是她带笑却莫名郑重的声音：“女孩子的手，可以做很多事，但唯独不该用来体会疼痛。”


    夏璐瑶觉得自己是真的醉了，不然怎么会脱口而出：“房子我要了。”


    她被自己吓了一跳，还没问价格呢！


    她赶紧找补：“多少钱？”


    原本的预算是八千万……零五千块，现在，嗯，这么好的房子三个亿应该不过分吧？


    等等，要是四个亿，应该也能承受。


    思考的功夫，她已经被牵到了衣帽间，糊里糊涂地坐在了梳妆台前。


    镜子里，是小斌哥犹如便秘一样涨红的脸。


    小斌哥偷偷摸摸地瞟了眼姜念，吞吞吐吐了好几次，终于憋出了一个数字。


    夏璐瑶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什么！”


    抢劫啊！


    姜念斜靠着梳妆台，颔首：“价格是有点贵，没关系，你可以慢慢考虑，我不着急。”


    夏璐瑶松了口气。


    小斌哥也擦擦汗。


    对嘛，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嘛，价格这么离谱的房子，怎么可能……


    电话铃声响起。


    小斌哥停止胡思乱想，接起，然后睁大了眼：“你说什么！”


    大概他声音太过震惊，以至于姜念和刚跳起来的夏璐瑶一同看向了他。


    小斌哥完全没注意，只是用失声的声音飞快问道：“这套房价格您知道的，一分不少，您确定要买下？”


    夏璐瑶的心突然一紧。


    有人要买下它？


    电话那头的女人说了什么，小斌哥声音更激动了：“什么！您现在过来签合同？好的好的，我现在就在别墅里，房主也——”


    现在就签合同？那她要和这套别墅失之交臂了吗？


    夏璐瑶莫名地慌了起来，心里七上八下。


    这个数额虽然不是个小数目，但是咬牙凑一凑，再点贷款，也不是不能承受。


    可这价格真的值吗。


    她还在犹豫着，却听姜念轻声打断了小斌哥的话：“不卖。”


    这两个字直接把小斌哥干懵了：“姜小姐，您说什么？”


    姜念皱眉：“没听清楚吗，我说我不卖给她。”


    小斌哥：“？”


    “这个庄园的一花一木都是我亲手布置的，所以，她的下一任主人，也应该由我亲自挑选。”姜念绕到夏璐瑶背后，将她一点点摁回柔软的皮椅上，弯下腰，看向镜中的她。


    “你说对吗？”姜念摸出手机，偷瞟一眼聊天框，微笑，“夏璐瑶。”


    这个字她死活记不住，好在有参考答案。


    感谢那位不知名的好心人。


    但姜念不知道的是，她瞟答案的时候，不小心误点到了输入光标。于是，好心人的屏幕上，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


    夏璐瑶完全没注意到这些，只随着姜念的视线，一同看向镜中被背后大片奢华簇拥着的两个女孩。


    沸腾的血液刷一下冲上脑门，她开口，声音坚定：“房子我要了！”


    -


    洗手间里，空荡荡的，只剩了一个单薄颀长的身影。


    程灼斜斜靠着墙，单脚微勾，银质打火机在手心里心烦意乱地打着转。


    简斯阳算个什么东西！他能有幸认识姜念，还是沾了自己的光呢！姜大小姐喜欢他是他的荣幸，他竟然不识好歹跑去和夏家联姻！


    姜念也是，哪哪儿都好，除了眼神。


    她怎么就看上简斯阳了呢！


    怎么就……


    就看不见别的人呢。


    他低了点头，看着打火机发怔。


    眼前似有一束高高的马尾在左右晃荡，发丝黑亮，衬得女生本就如雪般莹白的后颈更加晃眼。


    他没忍住，伸手一抓。


    女生回过头。


    光洁的额头，挺鼻红唇，撇过眼时上挑眼尾下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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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骄矜的神色。


    是十七岁的姜念。


    “手欠？”她睨他一眼。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单手撑头，笑嘻嘻说：“欠一下怎么了。”


    姜念眉毛一横，盯着他手上的膏药贴似笑非笑：“你手好了？”


    他赶紧求饶：“姑奶奶，我错了。明儿晚上去‘深空’玩，我请客。”


    “明晚没时间，我哥回来了，约好了一起吃饭。”她头转过去，只赐给他一个背影。


    “明天我过生日，十八岁成人礼，给个面子呗。”


    “你谁啊。”她低头做作业，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小截来回晃动的笔端，“我凭什么给你面子？”


    话虽这样说，可第二天，他还是看到了她的身影，在快散场的时候。


    他丢下一屋子给他庆生的人，跑去门口接她：“行，够意思啊姜大小姐。”


    姜大小姐抱臂，倚在门口：“生日快乐，孙……”


    “程灼。”


    “行，祝福我送到了，我哥还等着我，走了啊。”她转身挥手。


    他这才注意到她旁边有一个西装革履的成熟男人，她和那人并肩而行，走了几步，又倒回来，递给他一个小巧的礼盒：“对了，生日礼物。”


    他表面随意，实则迫不及待地打开。


    里面安静躺着一个精致的打火机，嚣张的骷髅头龇牙咧嘴地横在银质金属壁。


    “虽然吸烟有害健康，但恭喜你啊，十八岁，以后不用再偷偷抽了。”姜念挑眉，揶揄地笑了笑。


    他看着打火机笑。


    朋友在旁边起哄：“谁啊程少，怎么不带进来我们看看呐？”


    他笑意更盛，冲里面骂了句：“滚一边去。”


    姜念随他的视线跟过去，目光在某一处停顿，问：“沙发右边那个男生有点眼熟啊，是谁？”


    他看一眼：“你不认识？三班的，简斯阳。”


    姜念噢一声。


    昏黄灯光下，她似笑了笑，他竟看得怔了神，回过神来，后者已经转身走掉了。


    背后高高束起的马尾随她脚步晃荡，在他心里荡起一片涟漪。


    “哎——”


    他出声，下意识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洗手间里。


    程灼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在心里骂骂咧咧。


    简斯阳。


    他爹的。


    他摸出支烟，指腹轻轻摩挲着打火机上的骷髅头，低头，任凭猩红的火光舔上烟尾。


    十八岁后，呈她吉言，他活得肆意洒脱，再也没偷偷干过什么。


    除了偷偷喜欢着她。


    一般情况下，他都挺能忍的，忍着不联系她，不关注她，不给自己任何难过的机会，甚至一咬牙离开了澜市这个伤心地，远渡重洋，跑去地球另一端的国家。


    但总有忍不住的时候。


    每当这时，他就会点开她微信，看看她最近的朋友圈，在脑子里刻画她顾盼生辉的模样。


    然后，他会返回聊天界面，沉默地盯着那永远没有任何动静的对话框。


    此刻，他吸着烟，习惯性地打开手机，点开她的头像。


    下一秒。


    嘴里烟掉了。


    “嘶——”


    他飞快弹开滚烫的烟灰，顾不得被猩红烟头烫伤的手背，手忙脚乱地捧起手机，看一眼。


    凑近，再看一眼。


    再凑近。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对话框上的几个字，呼吸都凝住了。


    [对方正在输入中]


    她，正在输入中……？


    她要说什么？


    他大气不敢喘一口，一错不错地盯着手机，左等右等没等来消息，上面的[对方正在输入中]也消失了。


    十分钟后，快把屏幕盯出一个洞的程灼：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正准备放下手机，对话框忽地又变了。


    [对方正在输入中]


    然后：[念念不忘]


    [对方正在输入中]


    [念念不忘]


    [……]


    一次次查看参考答案的姜念在心里郑重感谢了这位好心人，但完全没意识到，期间，这位不知名好心人已经被她折磨得死了一次又一次。


    事成之后，她想了想。


    光心里感谢没用，还是得文字感谢一下。


    于是戳了几下屏幕。


    [谢谢]


    程灼的心悬着又死，死了又悬……就在他严重怀疑自己要得心脏病的时候，对话框里，终于跃出了两个字。


    程灼捂了捂快要跳出来的心脏，手指隔着屏幕从这两个字上缓慢抚过，然后低下头，额头抵住墙角，忍了忍，没忍住，笑出了声。


    虽然抢兄弟的女朋友有些不是人，但……


    简斯阳都这么不是人了，那他是不是人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