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她礼貌一笑，“毕竟从来没见过。”


    萨里安笑着挑了下眉：“以后说不定见的机会就多了。”


    虽然听得出言外之意，但瓦莱尔还是笑着摇了摇头，仿佛一种无声的拒绝。


    萨里安盯着她的脸看，目光中尽是难以言喻的怀念，还有那么隐约的痛苦浮现。


    “你和姐姐长得真像。”


    瓦莱尔的动作一顿，但她装作没事人一样，看向萨里安空荡荡的裤管，转而问道：“我听说帝都星的医疗水平很高，机械义肢已经和真腿没什么区别了，为什么不试试？”


    听到这个，萨里安冷哼一声，不屑道：“不过是冰冷的机械，怎么能和人的血肉相比？”


    “是什么做的不重要，好不好用才是关键。”瓦莱尔抬眼，与他对视。


    话中有话，意有所指。


    萨里安在这双眼睛中看到了熟悉的东西，那是他的皇姐才会拥有的，是他永远都不会有的东西。


    他的肩瞬间松了下去，像是泄了气。


    “瓦莱尔，对吗？这个名字？”他继续说道：“过去的二十年也安稳过来了，这样的生活不好吗？”


    瓦莱尔垂眼，改口道：“请叫我瓦莱瑞亚。”瓦莱尔是她的昵称，不是谁都有资格叫的。


    “好吧，瓦莱瑞亚。”他无奈道，“人如果想要的太多，就会被自己的欲望吞噬。”萨里安苦心劝说道，话中带着一股难言的苦涩。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空荡的裤管。


    他比任何人都懂得这种牺牲。


    过了好一会儿，瓦莱尔才抬头，眼中没有丝毫退缩：


    “可是人如果什么都不想要，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她侧头，看向玻璃门外，来回走动的被拯救的受害者们，安娜正在亲自一个个检查她们的伤势。


    萨里安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对此有点心不在焉，继续劝说道：


    “你的祖父特意让我亲自前来，不就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吗？虽然姐姐她……但你至少还有其他的亲人在世，我们都愿意保护你安静的生活。”


    瓦莱尔轻笑，她歪头看向萨里安：


    “布林侯爵？他不过是怕过去十几年的藏匿，被国王发现后治他的罪罢了。哦，对了，他还想要妈妈留给我的东西，不是吗？”


    萨里安亲王一顿，知道她说得没错。他盯着瓦莱尔的眼睛看，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一切有可能都在这个小姑娘的算计之中。


    “你、你是故意进入这个圈套，先是捅到警督局，又捅到星际总局，一层一层，最后再把我逼过来？”饶是他的好脾气，此刻也有点恼，“闹着一出，是为了什么？”


    瓦莱尔一笑，也不回答，只是看向了飞船走廊墙壁上挂着的屏幕，似乎在示意往那里看。


    屏幕上刚播出的最新消息，正铺天盖地宣传安娜公主在边境星的特尔城被贩卖组织绑架一事。


    明明只有内部人才知晓的信息，此刻却瞬间已经整个星际都知道了。


    萨里安先是也看了眼屏幕，接着转过头难以置信地望向她，脑中却开始飞快计算，他这个外甥女到底是算计到哪一步了？


    “……你先是试探警督局的虚实，然后再试验星际总局的态度，不仅让绑匪敲诈你祖父一笔大款，还把我引来这里，同时居然还让整个星际都知道了公主被绑架之事……”萨里安自己说着，都忍不住笑了出来，感到荒唐：“你想借机清洗边境星？”


    瓦莱尔却摇了摇头：“殿下，我只是个普通的边境平民，如果真要做什么清洗之事，也是您这些大人物来动手。”


    “呵……”萨里安轻笑一声，“你这是把帝国政府和皇室架在火上烤，闹出这种动静，谁敢坐视不理？”


    “那就不是我的事了。”瓦莱尔鞠躬行礼，看起来十分疏远，“我该回去了。”


    萨里安无奈叹气，点了点头，嘱咐道：


    “不要玩火自焚，瓦尔。”


    这种昵称太过亲密，瓦莱尔微微皱眉，感到不悦。她没有理会，径直走向了飞船的舱门。


    安娜见她要走了，连忙跑了过来，拉住她的手，十分不舍。


    “瓦莱尔，你要走了吗？”她语气听着失落至极。


    瓦莱尔点头，安抚地揉了揉她刚清洗过的金色头发，说道：“别难过，我们还会再见的。”


    安娜咬着嘴唇，看起来只把瓦莱尔的话当作应付自己的场面话。


    ——“对了，柯宁的核心芯片。”


    瓦莱尔展开手心，一块银色闪光的数据卡正摊在她的掌中心。


    这是西尔临走时交给她的，她自然要物归原主。


    安娜将芯片攥在手心，眼泪就快要掉下来：“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回帝都星？我会让父王和母后给你和你的保镖哥安排一份好工作的……”


    她天真可爱的话让瓦莱尔忍俊不禁，于是瓦莱尔回道：


    “听着，小朋友，好工作是要靠自己去找的。”她轻笑一声：


    “别人给的，终有一日要还回去的。”


    ==


    瓦莱尔在特尔城的边界处看到了正在等候她的西尔希斯特和安秋。


    两人站在路口处，旁边停着一辆黑色越野车。西尔靠在前引擎盖上，双臂交叉，正闭目养神。而安秋则在来回徘徊，十分焦躁。


    瓦莱尔走近后，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


    “怎么？吵架了？”她勾起唇角，好奇问道。


    见到她过来，安秋立即快步过来迎接，拉住她上下观察了一番，确定她没有缺胳膊少腿，才松了一口气道：


    “您真是太冒险了！若是真有个好歹，那我——”她停顿住，后面的话没说出来。接着她回头看了一眼西尔希斯特，目光中有点哀怨：


    “果然，不是真的关心您的人，根本不会在乎您的死活！”她语气有点阴阳怪气，看起来是真的被气到了。她绝对不赞成瓦莱尔孤身深入贩卖组织这件事，但她不会去责怪瓦莱尔，只会生气西尔希斯特居然同意这种计划。


    为了安抚安秋的情绪，瓦莱尔给她捏了捏肩膀，讨好道：“我知道您最关心我了。这不是有小洛什金的飞行器全程保障我，您还信不过她嘛？”接着她又说了几句好听话，总算是把安秋哄好了。


    然后，安秋为她打开车的后门，瓦莱尔坐进去。


    靠在前盖上始终保持沉默的西尔也同时站起身来，他自觉坐到驾驶座当司机，但被安秋瞪了一眼，然后就被赶了出来。


    瓦莱尔正在看手中的报告，见状，她低头笑了一声，拍了拍身旁的座位，开玩笑说道：


    “将军大人，过来坐我旁边吧。”


    西尔没有说话，犹豫一下后默默地进了后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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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靠着另一边的窗户，自觉与瓦莱尔保持得体的距离。


    车子缓缓启动，朝着垃圾城的方向驶去。


    一路上，车内的氛围都异常安静。安秋集中注意力开车，而西尔斜靠在窗户上，似乎陷入浅眠，瓦莱尔则是一言不发地阅读着手中的简报。


    她始终保持着较为原始的习惯，很多时候并不会使用电子设备，反而是使用纸张进行阅读和记录，这种方式让她感到更加安心和舒适。


    大约过了一个半小时，车行驶过了两个城的交界处，他们已经驶入了垃圾城的管辖范围内。


    这条荒凉的路上，几乎没有任何行人和车辆。


    瓦莱尔把报告翻过来，盖在身旁的座椅上。她揉了揉眼睛，难得透露出一丝憔悴。


    安秋立马注意到她细微的动作，立刻看向后视镜，提醒道：


    “小姐，休息一会儿吧。”


    瓦莱尔叹了一声，疲惫道：“这个洛斯的踪迹还没有线索？”


    听到“洛斯”这个名字时，一直闭着眼睛的西尔希斯特缓慢睁开了双眼。


    “……是，他目前还混迹在垃圾城中。有消息称，他正在集结叛军，准备重新发动反攻。但他的中心据点掩藏的很好，不知道在哪里躲着。”安秋如实汇报道。


    瓦莱尔捏了捏虎口，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她看了眼身旁的西尔，后者此刻已经坐直身子，低着头，神情十分紧绷。


    这个洛斯，就是西尔此行率军前来帝国边境，要清剿的反叛军团首领。


    西尔希斯特是正统军校出来的军官，经历过大小战役无数，经验丰富，又是千年难遇的军事天才，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成功围攻了反动军，把这群人逼上了绝路。


    不过胜利过后，帝国居然声称西尔叛变了，还坚称西尔和洛斯勾结，企图共谋夺取帝国的统治权。


    多荒唐，瓦莱尔想。


    “你是怎么想的？”她转头问西尔。


    西尔沉默了几秒，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到快要听不清：


    “我不知道。所有人都像戴着面具，我不知道该相信谁。”


    他的语气是罕见的落寞，可明明脸上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


    瓦莱尔笑着摇摇头，抬眼看他：


    “西尔，你现在才是戴着面具的那个人。”她眼中似乎带着特别的意味，有点像狐狸的狡黠，又仿若兔子般的天真无害。


    西尔希斯特微微抬起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


    “洛斯是个疯子，心狠手辣，不能任他逃窜。”


    安秋本来就对西尔心存不满，她接过话，说道：“那是边境护卫军和警督局应该考虑的事。”


    西尔转头望向窗外，没有继续说话。


    不过，这倒是让瓦莱尔想起了某些线索，她挑出一页有关洛斯的报告。目光深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像洛斯这种反叛军，最容易发展成极端恐怖组织，虽然丧失了与军队正面对抗的能力，但针对平民，还是可以进行一些恐怖袭击。


    想到这些，瓦莱尔皱眉，她忽然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正欲开口，突然，距离他们约二十公里的边城中心，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天际，遥远的天空中，升起一朵灰色的蘑菇云。


    安秋猛地刹住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