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

作品:《小孩子才做选择

    直到南山没刹住车,一头栽到了他旁边的雪堆儿里,灵晔才意识到一切都不是幻觉。


    他无言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又回来了?”


    南山猛地抬头,沾了雪的脸上带着一丝愤恨:“不然呢?见死不救?”


    “你回来也救不了我。”灵晔面色平静,不想说自己身上已经没了知觉。


    南山绷着脸上前,将他的衣领用力阖上,又伸出已经冻得红肿的手将他抱住,一边贴紧一边在他身上搓来搓去,试图用摩擦给他带来一点热意。


    “你再坚持一下,等天亮就不冷了。”南山的唇齿被冻得快要张不开了,仍然在故作镇定。


    灵晔喉间溢出一声‘嗯’,便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喂,喂!”南山强行把他叫醒,冻得发白的小脸上满是一言难尽,“我都放弃近在眼前的出口回来了,你好歹也努力一下吧。”


    灵晔强打精神:“所以说,你不该回来。”


    “……已经后悔了,所以不要再说这种会让我更后悔的废话。”南山扭头看了一眼,发现微光果然彻底消失后,心里的懊悔简直要把她整个人淹没。


    所以她为什么要回来呢?为什么!阿爹阿娘还在凡间等她,他们这辈子唯一的心愿就是女儿能健康胖壮地长大、终老,她现在到底为什么要跑回来!为什么明明什么都做不了,却还要和灵晔一起置身于危险之中?!


    南山后悔得想要仰天长啸,可如果老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想起自己朝着微光奔跑时,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出现的灵晔的双眸,不得不悲伤地承认,就算是再来一次,她恐怕还会做出这种选择。


    一条性命摆在眼前,人真的很难权衡利弊。


    灵晔不知道南山内心在经历什么样的山崩海啸,只看得出她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认命一样叹气道:“谁让我人品好呢。”


    灵晔眼睫轻动,好一会儿才勉强抬起手,轻轻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同样是冷得失去温度的手,南山的手是凉的,灵晔却是冰的,他搭上来的刹那,南山轻轻颤了一下,低头看了看交叠在一起的手,又抬头和灵晔对视。


    “你是不是也有点害怕?”南山问。


    灵晔静静看着她,半晌才遵照她的意愿点了点头。


    南山笑了一声,将他抱得更紧:“我就说么,就算是神仙也会怕死的。”


    灵晔抬眸看向天空,黑夜笼罩之下,连一颗星星都没有。


    困倦感一次又一次袭来,他很想睡上一觉,可一闭眼,脑海就会浮现南山悲愤交集的那句‘我都放弃近在眼前的出口回来了,你好歹也努力一下吧’。


    “喂。”南山又突然叫他。


    灵晔勉强保持清醒:“你以前叫我仙人。”现在却是喂。


    南山没想到这种时候了,他竟然还在计较尊卑的问题,扯了一下唇角道:“哦,仙人,真是冒犯了。”


    “你可以唤我名字。”太子爷大度表示。


    假装忘记自己早就直呼其名的南山:“那真是太感谢了。”


    灵晔也是冻得头脑发昏,才没有听出她显而易见的阴阳怪气,静了一瞬后又道:“说点什么吧。”


    “你想说什么?”南山往他怀里缩了缩,试图像昨晚一样捂热他,却怎么都不成功。


    不仅他没热,她也越来越冷,冒着风雪赶了一夜路的弊端终于出现,两个人都在逐渐失去体温。


    “随便说吧。”灵晔低声道。


    南山想了想,问:“你为什么不肯告诉仙人伯伯,你现在很厉害的事?”


    灵晔:“……你还真是执着。”


    “都要一起变成冻尸了,你还不肯告诉我?”南山理直气壮。


    灵晔眼眸微动,半晌才缓缓开口:“灵府破损,再修炼便会难上加难,一旦再生出新的心魔,必死无疑。”


    “……还真是因为怕他担心,”南山没想到自己竟然猜中了,闻言叹了声气,“那你也真够不听话的,他不让你修炼,你就别修了呗,竟然还偷偷的。”


    灵晔闭了闭眼睛:“你不懂。”冥王之位一向世袭,但若是继位者太弱,能者皆可取而代之,而位置一旦被新的冥王取代,旧系血脉就会被屠戮殆尽。


    早在很久之前,父王和他的性命,就全都系在他的修为上了。


    “我是不懂,”南山啧了一声,“我可没你那么强的心气儿,我这辈子不求别的,就希望阿爹阿娘身体康健,我呢活得久一点,至少能活到可以给他们养老送终的时候,然后一家三口埋一个坟里,下辈子还在一起。”


    “就算你们埋在一起,轮回之路也是要自己走的,能再做一家三口的可能性很低。”虽然很冷,但灵晔还是泼了冷水。


    南山很想白他一眼,但因为身体已经失去知觉,只能继续保持趴在他身上的姿势:“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都要跟你一起冻死了。”


    灵晔静默一瞬,道:“抱歉。”


    没想到他竟然会道歉,南山扬了一下唇角,勉为其难地原谅他:“算了,是我自己选择回来的,也不能怪你。”


    灵晔缓缓闭上了眼睛。


    “灵晔。”


    “……嗯?”


    “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南山的声音突然变得模糊,灵晔静了半晌,才听懂她的意思。


    “什么?”他迟缓地问。


    南山打了个哈欠,不受控地闭上双眼:“我七岁之前,其实不叫南山。”


    “那叫什么?”


    “岁岁,”南山越来越困,声音也开始含糊,“阿爹说‘岁岁平安’是句吉祥话,每有人说一句,就等于为我祈一次愿,结果七岁那年,我们村来了个掉书袋的教书先生,一听我的名字就夸阿爹取的名字好,说什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一听就很有气节,给我阿爹气得啊,连夜给我改了名……”


    她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两句灵晔没听清,在脑子里过了几遍才迟钝地问:“这算什么秘密。”


    “当然是秘密,阿爹说了,以前的名字不吉利,不准我再提起,不然就跟我断绝父女关系,我现在告诉你了,你如果跟我阿爹告密的话,那我就成孤儿了……”


    灵晔唇角浮起一点弧度,还想再说什么,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狂风依然呼啸,掀起的雪粒子横冲直撞,两人于风雪之中紧紧相偎,彻底没了声响。


    南山感觉自己好像在不断下坠,坠到更黑暗的地方去。她会去哪里呢?灵晔会跟她一起吗?那个地方也会像这里一样冷吗?


    她突然生出无数个疑问,正不知该去问谁时,一缕发丝突然抚过她的脸颊。


    有点痒。


    南山睫毛动了一下,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调笑:“我的小未婚妻,怎么半个月未见就惨成这副模样了。”


    谁?


    南山艰难地睁开眼睛,温热的手指突然挑起她的下颌,将她从灵晔的胸口剥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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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顿了顿,视线还未从模糊恢复成清晰,男人便已经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唇瓣相贴又分开,一缕丝线般的银光落在南山唇上,热意从喉入,快速传递至四肢百骸,而原本光洁白净的脖颈上,一只描边的银色蝴蝶颤了颤翅,又转瞬消失不见。


    南山看不到蝴蝶,只看清一双狐媚却不女气的眼睛,和夹杂着几缕火红的银灰长发,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怎么还没醒?”


    “冻伤都治好了,身体也没什么大碍,估计是累坏了,才一直没醒。”


    低语声一遍一遍传来,伴随着的还有嘈杂的脚步声,和一阵又一阵的叹息,南山想继续睡都不行,只好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结果刚睁开眼,就和一个长了三只眼的姑娘对视了。


    她倒抽一口冷气,彻底清醒,三只眼姑娘一脸惊喜:“南山姑娘醒了!”


    话音未落,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阎岳也出现在了房间里,想要扶她又不敢上前,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打量她。


    南山眨了眨眼睛,试探:“现在是我的死前幻觉,还是我已经得救了?”


    阎岳刚要回答,三只眼姑娘突然掐了她一下,痛得她惊呼一声,一脸不敢置信:“你干什么!”


    “凡人不都喜欢用这种办法验证有没有做梦吗?”三只眼姑娘一脸无辜。


    南山嘴角抽了抽,还没开口说话,阎岳就已经让人出去了。


    屋里只剩他们两个,南山捏了捏眉心,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可努力回忆,却什么都回忆不起来。


    雪原、濒死、好像见到了什么人……她正努力回忆,阎岳突然郑重朝她一拜。南山吓一跳,赶紧扶住他:“仙人伯伯,你这是干什么?!”


    “自然是拜谢恩人,”阎岳眼圈都红了,“孩子,要不是你杀了七脚蛇,我唯一的儿子就没了。”


    南山:“……”哦,成她杀的了。


    阎岳还在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南山却更在意另一件事:“仙人伯伯,您大概什么时候找到的我们?”


    “若按结界内的时间来看,大约是封印游离乾位再次翻转之后。”阎岳斟酌回答。


    南山沉默一瞬,试图理解他的话:“也就是说,当时我们只要老老实实原地不动,五个时辰后就会自然获救。”


    “什么?”阎岳没听懂她的意思。


    南山突然捶胸顿足仰天长啸。


    阎岳吓一跳,赶紧问她是怎么回事,南山看着慈和的长辈,突然悲从中来:“仙人伯伯,我和灵晔差点死掉!”


    “到底是怎么回事?”阎岳忙问。


    南山掩去了前面灵晔大战七脚蛇的事,将她和灵晔一起赶路追封印、结果差点死在封印不远处的事详细说了,阎岳虽然已经听灵晔大致提过几句,但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绘声绘色跌宕起伏的版本,即便知道他们已经获救,但还是为之心惊。


    南山讲完,口干舌燥地抿了一口茶,刚放下杯子,就听到阎岳道:“南山,伯伯想问你一个问题。”


    “您说。”南山抬头。


    阎岳斟酌片刻,试探:“你当时明明可以自己走出封印,为什么还要回去找灵晔?”


    ……


    “因为她心悦我。”灵晔静默良久,终于回答了止参的问题。


    止参手里的鸡腿突然掉在地上,僵住的样子像只呆头鹅:“真的?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