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生疏 幼儿园
作品:《雁来月》 049
五年的时间有多长?
金浦街的街角从咖啡店换成鲜花店,茶楼里的爬山虎翻过了高高的木栏杆庭院中间那棵梧桐的叶子落了几个来回树皮剥落的地方长出新的纹路,就蜿蜒成了他们各自掌心里交错的命运。
郑云州靠在后座他今天一到香港就被那一群哥们儿拉着灌酒劲还没退,眼皮吃力地张合,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
是林西月在开车吗?
她的头发剪短了好多,烫成温柔绮丽的弧度看上去轻熟又俏皮。
不像还在上学的时候一头长发黑顺柔亮直直地垂到胸口,看书时她会用夹子把刘海拢起来走在女高中生堆里,分不出谁是谁。
袁褚看他挣扎着要起来,扶了他一把:“郑总,就快到酒店了。”
“你没开车?”郑云州斜了他一下。
袁褚说:“我怕你自己在后面坐不住拜托林律师开了。”
郑云州噢了声,困倦又乏力地说:“以后少麻烦别人。”
打从在后视镜里看见他醒了,林西月的心就吊了起来,两只手紧紧地抓着方向盘。
眼睛虽然还在看路,但感观都专注着后座一心想听他会说些什么。
等来等去,等来了这么一句别人。
林西月低了低头又很快释然了。
他也没说错现在对郑云州来说,她可不就是别人?
出国之前他那样低声求她跟她道歉但她还是固执地要走把他的尊严都踩在了那张沾血的地毯上。
他不因为她在凯华还肯把业务拿到律所来做已经是心胸开阔了。
林西月伸直了脖子公事公办地说:“没关系的郑董。您是我们所的大客户送您到酒店是应该的不算麻烦。”
她的语气很松快对甲方的殷勤也是一点而过不显得刻意。
仿佛他们之间三年的风尘债不过是沾在衣襟上的灰粒掸一掸就没了。
郑云州很轻微地点头吩咐袁褚:“一会儿我自己上去你送林律师回去。”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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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西月把车停好了先下来替郑云州开门:“到了郑董。”
“好。”郑云州伸腿出来在她面前站直。
已经九月份了但香港仍然闷热他脱了外套身上只有一件淡蓝衬衫也不怎么商务精良昂贵的面料勾出英挺身段。
林西月看了一眼就收
回视线。
是变了,气质沉稳多了,喝多了也不乱发脾气,还叮嘱送她回去。
郑云州抬了下手:“袁褚,你去开。”
袁褚刚绕过来,就听见林西月说:“还是先送郑董回房间吧,您看上去不大清醒。”
“是啊,不把您先送上去,我也不放心。”袁褚跟着说。
郑云州又笑了一笑,唇角略微上扬:“林律师对每个客户都这么关心吗?”
林西月说:“我入行也才四年,目前还没碰过在酒局上喝多的客户,郑董是第一个,所以没办法对比。”
“......你还挺严谨。”
“职业习惯。”
郑云州不再理她,转身往大厅里走。
林西月也没有跟上,有袁褚照顾他就够了。
现在的郑云州也不喜欢借她的手。
她就站在车边等。
刚出了电梯,郑云州就不耐烦地挥手:“赶紧下去送她,我能有什么事?”
“哎,我送完她就回来。”
等袁褚走了,他就站在走廊的窗台边,看着下面的林西月。
今天见了她三次,三次给他的感受都差不多。
林西月仍然是安静的、漂亮的,皮肤雪白,亭亭玉立,也许不会在人群里第一眼就注意到她,但只要注意上了,就很难再挪开目光。
只不过,从前她自觉式微,习惯了在人前低眉,不敢过分展露美貌。
现在有了一技傍身,也高高地抬起头,敢迎上任何t?一份打量的目光,脸上的神情更冷清,也更无畏了。
她蜕变得太快,快到郑云州有一种失序的无力感。
从前他掌控不了的,现在就更掌控不了。
还在读大学时,林西月就标榜女性独立自由,一副对婚姻避之不及的态度,人生规划里压根就没有这一项,在美国和香港待了这几年,说不好变本加厉。
他忽然有点怕,怕自己只能看着她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像眼前这辆藏匿进夜色里的车。
袁褚在前面开着,聊起了天:“林律师住哪儿?”
林西月报了个住址,又笑说:“地方很小,一会儿我就不请你上去了,喝茶的地方都没有。”
“没事。”袁褚朝后摆了摆手,“我也要赶回去看看郑董,他啊,这几年一心都扑在了集团业务上,身体是不用顾了的。”
林西月把头转向窗外,低声问:“他常这样喝酒吗?”
袁褚说:“是啊,喝酒还是小事,把自己的行程排得那么满,跟谁比赛一样。”
“跟时间吧,生意人,时间最重要。”林西月说。
袁褚笑说:“林律师这几年变化大,看着干练成熟多了。”
林西月嗯了一声:“那时我年纪多小你总想着我还十九岁当然会觉得变了。”
他随口问道:“那是长大好还是十九岁好?”
她答得快:“长大好长大了自己挣钱做什么都有底气。”
虽然不好否定任何一个成长阶段但林西月真的很不喜欢那时候。
就她个体而言青春不只是有年轻的身体更多意味着脆弱和无助迷茫和窘迫。
如果她自身条件更完善一点就不至于非离开郑云州不可。
他们也不会闹到不好见面的地步。
袁褚把车开到公寓楼下:“是这儿吧?”
“嗯就是这里我先下去了谢谢。”林西月说。
“再见。”
这套房子是新换的
但卧室又特别小她一个人在床上躺着想翻个身都费劲。
林西月把自己扔在沙发上动都不想动。
这一天处理太多事了但真正让她心绪起伏的恐怕还是和郑云州重逢。
他看上去阴郁多了少年心性几乎找不见性格也没那么强硬说话时语调偏低沉语速渐渐匀缓下来不快不慢有了经历的加持比从前的压迫感更重。
她躺了一会儿又坐起来卸妆、洗澡。
明天还要去一趟铭昌香港分部在正式签约之前合同里还有一些细节需要补充。
“西月你睡了吗?”
她包着头发出来时门口传来黄家豪的声音。
林西月还披着浴袍不想给他开门:“快了怎么了?”
“我下班早做点了豆沙圆子想问你饿不饿一起下来吃。”黄家豪说。
大晚上的还吃甜食?
林西月拒绝道:“不用了我今天吃得很饱谢谢。”
“好吧那我下去了。”
“嗯晚安。”
她吹干头发又站在阳台上吹了会儿风才回房间睡觉。
隔天一早到了律所林西月把合同修改稿都装进了那只Jamie包里。
它容量很大又耐脏也不失格调背出去不会显得廉价她一直拿来装文件。
林西月去找王凯看他还在操心手上另一个案子她说:“那你忙我带Bruce先过去。”
Bruce是刚入职的小男生港大毕业外形出众香港土著家里开了一间船务公司年纪轻轻便十分地擅长应酬上个月老大交到她手上让林西月好好带。
“姐姐你吃了早餐没有?”Bruce开了律所的车出来关心地问“那边有家
店味道不错,我去给你买个三明治吧?”
他嘴很甜,从来也不叫老师或林律,就一直喊姐姐。
林西月纠正过几次,Bruce还是坚持他的叫法,她也懒得管了。
随便叫什么都行,工作上不出错,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别让她头痛就好了。
林西月抬手看了看表:“不用,直接去铭昌,方总应该也快到了。”
“好的。”Bruce扶着方向盘,和她搭话,“姐姐,方总是不是在追你啊?”
林西月严肃地说:“没有,只是因为收购的事多走动了几次,不要听他们乱说。”
Bruce笑说:“那黄律肯定在追你咯,我看他总是往你办公室跑,开会也挨着你坐。”
“这就叫追啊?”林西月好笑地问,“在你们男孩子看来,追人这么简单的?”
Bruce愣了一下:“我就说了,姐姐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眼光肯定很高,根本都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林西月摇头:“百战倒没有,长年被学习和工作裹挟的人,哪有这个时间啊?”
一直到铭昌楼下,林西月走到前台登记过后,带着他上去了。
高源仍把她安排在老地方。
只不过对面一直空着的办公室里,今天站满了总监和秘书。
林西月看了一眼高源:“这是......”
“哦,郑董这几天在这里办公。”高源解释了一句,“没关系,你做你的事情就好了,有要签字的来找我,或者你直接问郑董。”
林西月紧张地咽了下:“我还是问你吧。”
高源以为小姑娘不好意思,安慰说:“别怕!郑董虽然脾气差一点,但我没看过他凶女孩子,大家公子出身,这点风度和教养还是有的。”
林西月笑笑。
她心想,你没看过,我看过。
郑云州发起火来可不管男女。
亲表妹也照样被他骂个狗血淋头。
但她不是怕被骂。
她是怕管不住她自己。
旧情人见面,那个度总是难拿捏的。
感觉也很奇怪,明明眼前的人是再熟悉不过的,也知道他大腿里侧长着一颗小痣,吃青菜只吃叶子,不吃根茎,爱喝柚子汁,却不愿意嚼柚子肉,怕打很长的电话,睡觉的时候最不耐烦听见响动,总要把手机丢得远远的。
但隔了五年没见,彼此又成了最生疏的,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有了多少她不了解的改变,因而束手束脚,不敢轻举妄动。
林西月坐下来,她打开电脑,拿出事先打印好的文件,做准备工作。
等到总监们都出来,蜂拥着他的人群一散,Bruce才看清了郑董的庐山真面目,他赞
叹了句:“姐姐铭昌的董事长好英俊还这么年轻。”
林西月没理他:“嗯坐下来你不是来欣赏帅哥的开始工作了。”
她指着合同上的一行教他说:“上次这份尽职调查你做得不错但还有几点不够我都用便签纸给你写出来了贴在这里你好好看看下次注意。”
Bruce接过去林西月又继续核对新补充的细节条款确认无误后点了打印。
她起身走到打印机边去拿。
等着打完的时候林西月扶着机身眼神飘到了对面办公室里郑云州正在看文件。
他低着头银灰斜纹领带松开了半寸衬衫袖口露出一截白边钢笔尖划过合同的纸页在百叶窗投下的光线里变成细长的金属阴影。
“林律师。”高源从左侧过道走来大声叫了她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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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让郑云州抬起头对上林西月还来不及收回的视线。
她忙转身跟高源打招呼:“高总。”
高源笑问:“林律师你的东西都打好了还在发呆啊?”
“没有在想合同的事。”林西月说。
袁褚闻声过来让他们先进会议室:“稍等郑董一会儿就来。”
人都到齐后林西月把新打印好的条款给每个人发了一份。
林西月解释说:“在知识产权的归属方面星宇科技的核心算法代码里有28%属于方总的前合伙人不过我们已经联系了硅谷那边的同事让他出具了一份版权放弃声明这份专利清单是最新梳理的各位过目。”
高源低头看了几行对郑董说:“林律师生怕您承担一点风险
郑云州客套地笑了下抬起下巴寂静而缄默地望向林西月。
“高总过誉了这是我们最基础的工作。”林西月被他盯得红了红脸“换了任何一个客户都要保证万无一失。”
郑云州心道就一定要这么急着撇清?
他没发表任何看法仿佛完全不在意她有多敬业对t?每个客户是什么态度只是轻声示意:“继续。”
林西月面色僵了几秒:“好。”
她带着心事继续游刃有余地解释着补充条款。
一直到全部讲完脸色还是不怎么好回到办公室。
林西月对着电脑做深呼吸默念了几句工作这是工作不要带个人情绪郑云州也是在工作你看他多冷静客观。
但点起鼠标来还是用了比平时大一倍的力气。
开完会以后郑云州再坐回位置上就看不进文件了明明还是刚才的内容
。
他走到窗边去点了根烟,抽两口就要转身,装作不经意地瞄一眼过道,顺便看看对面办公室。
林西月三番五次地提醒他,他是她的客户。
就跟过去那三年一样。
她接受了他的恩惠,只好按照他的要求,在他身边扮演一个合格的女朋友,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可她没有一天真正参与到和他的关系中。
林西月从容即兴地和他谈了一场恋爱,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姐姐!”Bruce忽然叫起来,中指摁在自己的眼皮上,“刚有只小虫子飞过来,好像进我的眼睛了。”
林西月啊了一声,放下手里的事,走到他面前,扶起他的额头看了看,温柔地说:“你先把手拿开。”
Bruce不停地眨着眼睛:“你看到了吗?”
“没看见呀,你要么去洗手间拿水冲冲?”林西月说。
Bruce点头:“可我连路都看不清了,怎么去啊?”
林西月无奈地说:“走吧,我扶着你去,到门口等你。”
“谢谢。”
郑云州靠在窗边,指间夹着半根还没抽完的烟,看着林西月把人扶走了。
他轻蔑地哼了一声,这小子油头粉面的,尽弄这种不入流的招数,亏得林西月相信。
怎么说,现在喜欢弟弟了是吧?
郑云州把烟往唇角一怼,皱着眉给高源打电话,语气不善地质问:“林西月身边的是谁?”
他气得要死,也不叫林律师了,称呼起了大名。
高源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想才说:“也是凯华的律师,刚进来一个多月,林西月是他的带教,怎么了?”
郑云州骂道:“带什么教?我看他一件事都没干,尽在这里表演节目,跟他们领导说,铭昌不是幼儿园,把这人给我弄回去。”
“哎。”高源被吼了一顿,莫名其妙地放下电话。
他没敢说得这么直白,打给律所时,只让那边安排他去做其他的,铭昌人手够了。
Bruce从洗手间出来,林西月问:“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这个小富二代娇嫩,磕不得碰不得的,她都怕他在岗位上累出点什么疾病,真想劝他别在外面历险了,快回到他的城堡里去。
他举了举手机:“我得回去了,王律说所里还有别的事。”
“那你路上小心,慢点开。”林西月嘱咐他。
她再转过身,没留神,差点撞到郑云州身上。
林西月赶紧退了两步:“郑董。”
“嗯,那是林律师的学生?”郑云州看着Bruce的背影问。
林西月不搞师生这一套,她说:“同事。他刚进来,很多东西要学,还是个小男孩。”
郑云州挑了挑眉:“小男孩?人高马大的,小吗?”
她抬起清润的眸子,有点疑惑地看着他。
为什么对Bruce这么大意见?
一句小男孩也不能听了吗?
林西月特别说明了一下:“我说的小,是指他的年纪。”
“那你是觉得年纪小的好?”郑云州追问道。
天哪,怎么这么能曲解她的意思?
她有哪一个字挑起了年龄对立?
林西月弯了弯唇,温和地说:“我并没有,您虽然年纪不小了,但也不用这么敏感。”
郑云州语塞:“我......我敏感了吗?”
“看起来是的。”林西月望进他漆黑的眼底,笑着说。
她笑起来还是那样,右颊上旋出一个浅涡,唇角翘得高高的,像被风扬起的梨花瓣。
郑云州看得呆住了一瞬,又平静下来:“你的事情做完了?”
林西月摇头:“我正要去,是您拦住我,要和我说话的。”
郑云州指了下前面:“我也不是来和你说话,是要上洗手间。”
“我知道。”
林西月垂下睫毛,点点头,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