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清空 我好难受
作品:《雁来月》 047
费城冬日的天色,就像是铁皮桶里刮出的沥青。
早上六点,林西月准时摁下按钮,拉开电动窗帘。
客厅的茶几被她搬走,换成了一张宽大的书桌,上面架着升降台,坐着读reading累了,她就站起来接着看。
这是她每天待得时间最长的一个地方。
因为害怕路边随机朝行人发癫的homeless,林西月几乎没走过夜路,哪怕法学院图书馆的灯亮到凌晨三点,她也会在天黑前到家。
读llm的课业压力因人而异,只是想要拿个学位,混日子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她们班上也有同学这么干,顺便畅游周边城市。
披头散发地学了三个小时,到九点多,她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和花椰菜,随便煎熟了一下,吃进去填肚子,再回房间,换上出门的衣服。
从来到费城之后,她的味觉也跟着退化了,已经对食物没有很高的要求,只要能咽下去就行。
这套公寓的地理位置很好,位于宾大的校警巡逻区,步行到法学院12分钟,到沃顿商学院15分钟,住户的社会地位普遍高,前台是二十四小时服务的,就算半夜下楼,他们也会热情地和你打招呼。
林西月到费城的那一天,就有个能干的女秘书接待她,带着她熟悉去超市的路,帮她添置东西。她在飞机上哭了很久,眼睛又红又肿,女秘书开玩笑说:“我们买副墨镜戴戴吧。”
不止是这样,她开始上课的第一个月,那简直叫绝烂开局。
法学院的课程很紧,上午刚注册完下午就上课了,而别的学院还在迎新,林西月一度找不到地方,跑着去教室的时候丢了手机,没过两天钱包也被偷了,信用卡还被刷掉两百刀。
有些课程他们和JD在一起上,那些老美博士说话像开了四倍速,林西月聚精会神地听,也只能听个大概,逼得她回去以后苦练听力。
林西月下了楼,今天她得去商学院上课。
当时她被宾大和芝加哥大学同时录取,权衡了很久,还是选择了宾大,一是芝加哥更适合走学术研究的路子,而她不打算再花时间读JD,另外一个吸引她的点,就是宾大能跨选沃顿商学院的课。
虽然要另外交一万多刀的学费,但林西月觉得很划算,就并购实务这一门课,学完之后再来看商法,像打通了任督二脉。
下课后,她在图书馆里待到四点多,赶完了一篇要交的论文。
趁着天还没黑下来,林西月收拾好东西,拿围巾缠了好几圈,把脸裹得像蚕茧一样,往校门外走。
“西月,林西月?”有个穿白色羽绒服的
,瘦高个儿的女生叫她。
她停下来,往那棵高大的红叶树下看。
林西月揭了揭围巾,定神想了几秒,反应过来后,也喊出了声:“小影。
两个人朝对方快速走过去。
舒影碰了碰她的头发:“毕业后我们就没见过了吧?
“是啊,你应该工作了吧?林西月问。
舒影点头,把手背朝外亮到她面前:“不光工作,我还结婚了呢,看我的钻戒,漂亮吧?
林西月握着她的手看了又看,高兴地说:“好闪啊。
“你不是进了瑞达吗?又辞职出来读书了?舒影挽着她往外面走,又说,“也对,宾大不喜欢招本科生,喜欢要外所出来的人。
林西月笑了下:“是啊,不读个研还是不行,你出来的早,比我又快了一步。
舒影亲**贴上她:“我今天休假,纽约呆腻了,开车过来走走,哪知道碰见你了,真巧。
“是很巧,我来这么久了,也没碰到一个熟人。林西月想了想,觉得这么描述不恰当,又说,“哦,除了我室友庄齐,她在普林斯顿读博,我们偶尔会见一面。
舒影仰起脸抖了抖,一副敬仰不已的表情:“好老钱的学校。
林西月笑:“走,我请你吃饭。
费城好吃的餐厅不多,这家是她实地测评出来的。
她们对坐着,各自吃着盘子里的食物,不时喝一口果汁。
林西月问:“你先生是美国人吗?
舒影摇了摇头:“不是,是香港人,从他爷爷手里移民过来的,在纽约开公司,他比我大七岁,我第一次碰到他,就是给他带路,领着他去商学院,那之后他就常约我,到今年夏天才结婚。
也许至今想起来都好笑,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水。
林西月笑着说:“真好。
“你怎么不问我程和平?舒影两只手并拢了,挨在桌边说。
林西月说:“我怕你不愿意讲。
舒影甩了甩头发:“怎么不愿意?我还没到纽约,我们就分手了,他知道我是要远走高飞,不肯给我出学费,我就到处去亲戚朋友那儿借,又卖了几样他送我的首饰和包包,好不容易凑齐了。
“真难。林西月蹙着眉说。
舒影笑笑:“过去了,现在我都还上了,也马上拿到绿卡。那你呢,毕业后你还要回国吗?
林西月拿叉子拨着意面,说:“我还在准备纽约州律师执业资格考试,明年二月份有春招,我打算先在纽约工作一段时间,再调到国内去。我是一定要回去的。
“为什么?舒影托着下巴问,“国内有你放不下的人啊?
林西月点头
:“嗯,有的。
舒影立马神采奕奕:“谁啊,我怎么不知道?
“一个脾气很差但心地很软,我很爱的人。林西月这么回答她。
舒影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笑说:“你现在有我电话了,明年来纽约了找我,别自己瞎租房子,小心上当受骗。
林西月感激地点头:“谢谢,小影你真好。
“你说这个话!舒影说起大学时的事情,“我可没忘,我和程和平吵架的时候,只有你去救我。
林西月笑:“你和你先生不吵架吧?
舒影摆了摆手:“他很绅士,家庭教育很好的,虽然没什么性格,但很适合结婚。
“那样就最好了,恭喜你。林西月说。
她们从餐厅出来,舒影和她道别后,开车回去。
林西月走在回家的路上,德拉瓦河上吹来的北风直往脸上呼,夜色笼罩着市政厅前的青铜雕像,雨雪把红砖步道泡成深褐色。
她上了楼,把一身御寒的装备卸下。
洗了澡,她又坐回了客厅的长桌旁,继续看书。
熬到半夜,林西月打开她常用的记事本,在上面写——“郑云州,我今天在学校看见小影,聊得很开心。我们聊到了你,还在京里的时候,你的车常来接我,她就提过好几次,问我是不是谈了恋爱,那个时候我不敢说,也说不清楚,但现在可以了,我告诉她,你是我很爱的人。
她写完又合上,放进了抽屉里。
也没什么好锁的,这里t?不会有其他人来。
很怪,她离开了郑云州,反而能和他好好说话,他不会再因为生气打断她,她可以跟他讲很多事情,大大小小,不管他是不是愿意听。
林西月把它当成入睡前的最后一样工作。
写下来,她今天的情绪就都清空了。
毕业以后,林西月在收到的几份offer里,一一参考了学姐们的职业发展路径,最终选了凯华。
她很快搬到纽约,舒影陪着她找了几天房子,最后租在了律所附近,价格高一点,但出行方便,通勤距离短。
说是在国际都市,但林西月过得并没有多丰富,高压工作让个人生活变得十分贫瘠。
凌晨从办公室里出来,她躺在公寓的沙发上,连妆都没有力气卸,只想就这么睡过去,省得明天起来还要化。
说轻松,大概只有刚进来的那一年,她还是个一年级律师的时候,常受到同事们的呵护。
从前在瑞达,身边人就已经够拼命的了,但凯华更夸张,感觉把全世界的卷王都集中了起来,放在一个地方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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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不管前辈说的多轻松,只有真正经历过了,才知道这份工作有
多难,拿到绿卡留下来,更是几乎不可能的事,得付出难以想象的努力。
好在林西月没这个宏图壮志。
今天是她入所两周年的纪念日,所里给她准备了一份贺卡和蛋糕,林西月吃了一口,就像颗螺丝钉一样,镶在办公室的座位上,继续去审核合同。
这两年里,她几乎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紧急任务和邮件像纸片一样朝她飞来,把她淹没,把她的最后一丝空气都夺走,让她喘不过气,完全成为一个冰冷的工作机器。
也不只是她,哪怕高年级律师,也常紧绷到要靠吃褪黑素才能睡着,不敢出一丝纰漏。
上学时还有很多时间来想念郑云州。
工作以后,别提情情爱爱了,上周她牙疼得要命,吃了几片药,擦了擦鬓边的汗,补过妆后仍旧去开会,还得在客户面前装得若无其事。
就是那天下午,她正对着电脑,将原始文件和并购协议修订版第八稿进行核对,手上摁下快捷键,把“重大不利影响”的定义条款折成导图。
合伙人把她叫到办公室,询问她是否愿意调去香港,那边业务发展得很快,并购和私募股权组正缺人。
她是林西月的带教,手把手教会她在美国律所工作的技能,纠正她表达上的误区,也会不断地肯定她的进步和努力,总是夸她有悟性。
林西月点头,她愿意回国,更何况还有升职加薪的条件。
她们聊了将近半小时,从她进律所,还做着很多legwork说起,也算一个小小的总结和道别。
过后林西月重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窗外明亮的日光照在她的肩膀上。
她拿起贺卡来看,在心里说,我很快就要回去了,郑云州。
林西月坐回电脑桌前,这才有勇气去看铭昌的相关新闻和一系列公告。
今年赵木槿正式地退下来,经股东投票决议,郑云州成了新一任董事长。
好像也没有消息说,新董事长是否还单身。
她的手肘架在桌子上,食指和拇指圈起来,在下巴上细细地抠着,看了好久,又失笑地关闭了网页。
有什么好查的,郑云州一定对她恨之入骨。
走之前发了那么大脾气,书架上的东西全砸碎了,气得包扎都不肯。
再见了面,不找她麻烦就算好的了,她还在想什么?
离开纽约之前,林西月把积攒了很久的假期都拿来休掉。
她开始有空倒腾自己,把舒影叫出来吃饭、逛街、做美甲,穿上运动服**公园骑车,骑累了就在草坪边坐下,什么都不干,就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林西月总会恍惚,自己是怎么一步步到这里的?
路上那么多人帮助过她,林妈妈和董老师托举着她,她可怜的弟弟推着她,让她一步步走出那个小镇,举着火把蹚过了暗河涌流,才来到了光明温暖的世界。
不知道是不是疯过头了,临走前的头一天晚上,林西月忽然发起高烧。
她来美国后,哪怕买了学校保险,也一直很注意保暖,不敢轻易上医院。
唯一一次病倒,是在考完纽约州的执业资格后,手上轻轻重重的事情一松,人反而吃不住了。
她自己的房子已退了租,在舒影家的客卧里住着。
舒影找来退烧药,喂林西月喝下去:“你还说要去长岛玩帆,还好我劝住了你不要去,以为自己身体有多好。”
“你也是,只不过在大所折腾了两年而已,怎么跟从牢里放出来一样的,什么都要去玩啊?”
林西月已经烧迷糊了,眼睛闭着,意识不知去到了哪里,只晓得浑身上下哪儿都疼,疼得她唇线紧紧抿着,小声地啜泣。
舒影放下水,不再数落她了,握着她的手:“还难受吗?西月?”
“难受。”她的脸埋在枕头里,滚烫的手心紧紧回握住她,“郑云州,你别生气了,我好难受。”

